那碧綠的火苗相當細瘦，基部不過兩指來寬，卻向上延伸超過七呎，並仍在繼續伸長。它不住地來回擺動，像根纖長的飄帶。
約五秒後，火焰的尖端觸及天花板。這房間的天花板是木質的，瓦倫蒂諾仰頭望著房頂，又大呼不好。
但薇薇安娜卻回過身，將一指立在唇上要他安靜。像是為了使他安心，她做出看似瘋狂的舉動，將右手食指探到火中。
“你瘋了！”瓦倫蒂諾大喝著，卻見那根手指截斷了火苗的一半，卻完全未被灼傷。薇薇安娜的表情也極坦然，似乎完全未感到痛苦。“你……別嚇唬我。”瓦倫蒂諾撫著胸口。
在場的眾人發出或大或小的驚歎。年紀最輕的菲利波，更是大聲歡呼：“成了！成了！對不對？”
薇薇安娜搖了搖頭，說道：“不，還要……看一看。”她轉向奧雷里奧，說道：“懷錶借我用用。”
奧雷里奧取出懷錶，薇薇安娜也伸手，他卻將手縮了回去。他直到此時才想起，自己有幾天沒給懷錶校準和上弦了，就算它還有運轉的能量，偏差也會大得離譜。“我可能需要……校準一下。”他低聲道，可薇薇安娜的手並未收回。
薇薇安娜輕嘆一聲，又說道：“我只是想計時。算了，我知道，你不想把不準時的表借給別人。沒關係，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她又提起另一只試管，試管裡嫩綠色的澄澈液體，裝了大概四分之三管。
瓦倫蒂諾雙手抱臂，緊張地觀望著。在炎熱的夏日，他的雙手竟是冰冷的，掌心的汗水快要從指縫裡滲出來。他緊盯著那根被拿起的使館，嘴裡喃喃地說道：“這不合規範……不能裝這麼滿。”
但沒人回應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同他一樣，集中在那只試管上。嫩綠色的液體從管口流下，在它們觸及焰心的瞬間，整條火焰都劇烈地震顫，顏色也發生了驟變，從基部向上、從焰心到外焰，相繼變成血般的殷紅色。
“成了。”薇薇安娜低聲說著，拿起鵝毛筆在小冊子上，寫下兩行潦草的字跡。她將筆插回墨水瓶裡，再對同伴們宣佈：“這一步很成功。”這一次，人們都聽見她的話語，除了奧雷里奧都歡欣鼓舞。見薇薇安娜向自己投來目光，他也只得抬手用力地鼓了幾下，掩蓋著自己的真實意圖。實驗失敗能夠製造出那種詭異的球體，沒有那些球體，他如何開啟通往秘密的大門？他只得安慰自己，此番實驗成功，他的朋友有所收穫，他也該高興才是。
實驗室裡滿溢著歡快，但實驗的主導者，很快就在眾人頭上，潑下一大盆冷水。“這只是個開始。”薇薇安娜說道。成功的歡欣不足以使她臉色變好，她心臟又砰砰直跳，瘋狂地向外輸送血液，但她指尖和臉頰都蒼白，而且冰冷得像具死屍，多餘的血液只讓她心神不寧。
“揭……皆……接下……萊……”她的舌頭像是打了結。
“要到關鍵的部分了。”奧雷里奧替她說出，她只需要點頭。但她仍有半句話，被壓在胸中，怎麼也說不出口。數年前那次實驗事故，問題就出在這個環節上。而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當時究竟犯了什麼錯誤。
她表面上是光鮮的貴族小姐，內心卻潛藏著無盡的憂慮和愧疚。自那次失敗之後，她就常常夜不能眠。她每每失眠，都會去研讀那古代文獻——她的老師將文獻收起，她卻早就暗中摘抄了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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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文獻的副本就在她的左手邊，壓在記錄實驗的小冊子下方。副本被她翻閱無數次，比原稿還要殘破。她反覆確認過，自己操作沒有錯誤，和文獻中的記述完全一致。實驗的九個步驟，她也記得不能再熟，但後面的五個步驟，她卻從未親手實行過。直至今日，她仍不知道當日釀成事故的原因。想到這裡，她幾乎又要昏厥。
瓦倫蒂諾見她痛苦，又提議道：“再歇會？”
“不行。”她回應道，“必須在火熄滅前，開始下一個步驟。”說罷，她搖晃著走出兩三步，將另外幾隻竹籠取來。她緊張得呼吸紊亂，卻沒有別的選擇。
“假如讓那火熄了，也會……”她在心中自語。後果清楚地記述在古代文獻中，她讀過那文獻數百次，怎麼會忘記？她只是不敢想象而已，但“不敢”卻無法徹底阻止自己的思緒：“我會……死的，那是我的生命之火。”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她不知道，自己在那個時候，怎麼會有驚人的勇氣，膽敢進行如此危險的儀式。她現在像是沒了兩腿的骨骼，幾乎直不起身子。
“也許……在那個時候，我的生命之火，就該徹底熄滅的。”她又想，“那個人，盧西亞諾……他頂替了我嗎？”
見她如此遲疑，奧雷里奧已大概猜到她的想法。他一聲不響地離開實驗室，再回來的時候，牽來了兩隻綿羊。在他返回之前，薇薇安娜的實驗已經開始，他出了又進，都未被留意到。
與他離開時相比，桌上多了七隻老鼠的屍體。與之前被採血的同類不同，它們被開膛破肚，內臟全都暴露在外。屍體近似位於同一圓上，構成七邊形的頂點，而燃著鮮紅火焰的法陣，則位於圓形附近。
“她是如何做出正七邊形的？”奧雷里奧湊近瓦倫蒂諾，問道，“據我所知，即使有尺子和圓規，也無法作出正七邊形。難道說……問題就在於此？”
“你說這些，我可不懂。”瓦倫蒂諾搖頭，“古人……也許有特別的智慧吧。”
奧雷里奧鼻子發出嗤聲，不以為然地說道：“我可不信。你給我一張紙，我就可以給你證明，正七邊形無法靠尺規作圖。問題一定在於此。現在我們都知道，微小的偏差就可能釀成大禍。確實如你剛才所說，這實驗……實在太不規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