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吟聲衝出峽谷，迴盪在陷入黑暗的銜蟬上空。
龍吟散去好久之後，哪吒依舊掛在巖壁上一動不動。真鹿耳膜上的劇痛一點點消退下去，他問哪吒：“我們還要繼續下去嗎？”
真鹿不是龍，不知道剛才的龍吟裡包裹著多少刀槍劍戟。聲音有什麼好怕的？如果非要跟真鹿解釋的話，就是他小時候玩泥巴玩到晚上9點還不回家，他媽媽突然出現，從背後喊他的全名。
但哪吒畢竟不是真鹿這種小屁孩，他從來用理智驅動行為。
下面的東西越強大，明晰龍這種生物的機率就越大。如今的世界對龍一頭霧水，哪吒想要剖開自己的存在，就得從別的龍入手，從別的強大的龍。
“下去。”
真鹿點點頭，繼續以剛才那種螺旋下降的方式衝入地下。大概持續了半分鐘，真鹿終於到達這座深淵的谷底。這兒比地面上的開口更加寬闊，以宏觀視角捕捉這座峽谷的形狀的話，應該是高聳入雲的立體梯形。而這兒也是龍之氣息最濃濁的地方，哪吒甚至覺得這裡就是一條由龍那具有侵略性的味道奔騰而成的大江。
然而即便已經深入地底，卻依然沒有看到那條巨龍。
“龍在哪兒？”真鹿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渴望看到那條龍呢，還是永遠不要找到它。
“還在更前面。”哪吒說，“我們過去，這兒幾乎每往前走五米，氣息的濃度就上升一個臺階，我們沿著這條路往前，就能找到它。”
“會跟他打嗎？”
“不知道。如果聊不下去，我們在第一時間逃走。只要回到地面，它就不敢亂來，一旦被攝像機捕捉到它龍的樣子，它也會很麻煩。我會嘗試跟他聊下去，避免衝突，只是……”
真鹿猜到了他的欲言又止，從這個角度看，他倒是變聰明了？
“只是不知道這條龍為什麼要鬧出那麼大動靜對吧。”
“龍比人類更加理智，不會無緣無故做一些傷害自己的事情。”哪吒說。
“人也不會。”真鹿反駁。
哪吒說：“那你還在考試前看裡番。”
“你怎麼知道……”真鹿一出口就知道失言，又著了著小泥鰍的道了。
“果然是這樣。”哪吒露出一派退休老學究的神色，“因為大多數這個年紀的小孩都這樣，你看你啊，這麼普通，這麼笨，學習又差，還挑食。你連差勁都差勁得那麼平庸，所以做的事情應該和他們差不多。”
真鹿覺得自己好受打擊，忍不住長吁短嘆。而就在這個時候，腳下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聲音，特別密集，就像一大群屎殼郎推著糞球匯成一片漲潮。這個想象讓真鹿心裡發毛，忍不住轉動眼珠往地上瞧。
旋即，他愣住了。
地面上遍佈著黑色的珠子，體積不大，比小時候玩的玻璃彈珠還要小上一半，它們密密麻麻地像螞蟻搬家一樣往前爬，爬行的時候還會像風吹水珠一樣晃動。從這個特徵來看，這些珠子可能並不是固態的。
而在珠子往前移動的過程中，有一顆沿著真鹿帆布鞋的橡膠封邊快速地爬過，橡膠立刻像被剪刀裁開的A4紙一樣，出現一道狹長的口子。
“好鋒利！”真鹿忍不住驚呼。
哪吒比他更早注意到這些珠子。它們好像集體受到邀請，匆匆往某個目的地趕。從方向上看，那毫無疑問就是那頭巨龍所在的位置。
“這是什麼東西，是動物嗎？”這些珠子前面的剛走，後面又趕上來，這倒有點像魚類洄游，但見識過它們的鋒利，他實在難以把這東西跟魚聯絡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哪吒回答真鹿，“沒在書上看到過這個。不過說到這兒，真鹿，你的書實在太少了，讀書的品味也很低略。等我們回去，需要多買點書。”
真鹿心想，你就別擠兌我了，而且現在這種當口，你就別說什麼回去幹嘛幹嘛，這很容易豎flag的知道嗎？
“我們研究一下。”哪吒說，“撿一顆看看。”
“可是好噁心”真鹿說，但他知道哪吒特說一不二，反對他是沒用的，於是咬咬牙，低頭彎腰，手一探，捏住一顆黑珠子。
真鹿剛把珠子撿起來，它就在食指和拇指間飛速轉動起來。一瞬間，兩根手指的皮膚血肉“譁啦啦”地被削剔，揚起一片紅色的粉末。劇痛瞬間刺入真鹿的大腦皮層，他手一抖，黑色的珠子就跳了出去，像只老鼠一樣，迅速鑽進快速流動的大部隊裡去。
而在脫離珠子的鋒芒之後，真鹿那兩根已經暴露出森白骨骼的手指，翻湧出粉色的新肉，生長出白嫩的皮膚，僅僅幾秒鐘，就恢復如初。
“竟然真的是液體。”哪吒喃喃道。
“你讓我被刮掉二兩肉，就是為了證明這是液體？”真鹿心疼自己那兩根蔥白的手指，幸虧這時候已經不疼了，“那為了證明這珠子是黑色的，你要不要把眼珠字挖出來打乒乓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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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這不是白色的嗎？”
真鹿楞了一下，然後心裡開始發毛。他想起早些時候那個叫衛天天的女的，非把黑色說成白色，難不成錯的不是她，而是自己？他真的是個色盲？
不對，這種猜想還不是最可怕的。哪吒現在把黑色當成白色，難不成，那個女的把他給洗腦成功了？
“我開玩笑的。”哪吒說。
“開你大爺！”
“我在學習人類的幽默感。”哪吒說得嚴肅認真團結活潑，“看你的表現，我失敗了嗎？”
真鹿想諷刺他，沒有實在太好笑了，我都被逗得直不起腰來了。他想得摩拳擦掌。但他突然沒來由的一驚，身體預警一樣，本能地向後跳了一大步。
而在完成這一套動作之後，他才看到剛才所在位置的地面被鞭狀物體砸出一道深約十釐米的狹長的裂痕，這口子要是開在肩膀上，整條胳膊就沒了。然而奇怪的是，這兒根本就沒有鞭狀物體，這開口就好像是自個兒裂開的一樣。
“這是怎麼回事？”真鹿問哪吒。
哪吒警覺地說：“看地上。”
真鹿乖乖把眼珠朝下轉，但地面還和剛才一樣，佈滿黑色的珠子。要是有密集恐懼症的人往這兒瞧上一眼，管保渾身發麻。
“和剛才一樣啊。”
“這些珠子……”哪吒欲言又止。
真鹿好像在讀心上有了長足的進步，哪吒說了這麼幾個字，他就明白了意思。但這份明白，讓他瞳孔忍不住收縮起來。
因為地上那些飛速爬動的珠子，現在全部靜止了下來。像一群待命的戰士，全副武裝地等待進攻的號角。
而所謂進攻的號角，在這一刻算是奏響了吧。
因為靜止的珠子們，再一次飛速爬動起來，佈滿碎石的地面被它們碾得“咯吱”作響。然而這一回它們並沒有向著龍之氣息最濃烈的遠方奔湧而去，所有的液態黑珠，在真鹿前方兩米左右的地方百川匯海。一刻珠子撞入另一顆，融成更大的珠子。
珠子們像受到召喚一眼，全部飛蛾撲火般往一個中心撞去。它們就在真鹿和哪吒眼裡，越變越大。
真鹿、哪吒一龍一人，不知道這東西究竟會變成一個什麼玩意兒。真鹿開始害怕，打起退堂鼓，說“我們要不先走吧”。哪吒也嗅到了危險的氣味，但他實在很好奇，它會為他展現出什麼模樣。
場所內所有的珠子都匯聚在一起，融成了一個直徑30CM左右液態球體，如同黑色果凍一樣緩慢蠕動。
真鹿盯著“球體”，唸叨，這就是最終形態嗎……但突然，他再次一驚，身體飛快反應，想要迅速後躍。但他依然晚了一步，腳下的地面突然被什麼東西破開一個窄洞，一條如同黑水流成的長鞭拔地而起，電光火石間，圓柱體長鞭飛流成薄刃，削向他的脖子。
剎那，血霧飛揚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