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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蕭疏鬢已斑

屋外傾盆大雨,水珠瓢潑。房中火光掩映,跳躍不止。屋內暖光把影子拉得很長很長,越發顯得裝潢簡陋的房子空曠異常。優獨自說完那句話,便面朝爐火彎下身去。氣氛和緩,等再開口時,他的話語中已似有隱約笑意。

優說:“冷歸冷,可為師也一人生活了那麼久。總是知道怎麼照顧自己的。”說完起身,側影搖曳。手頭已不知從哪拿出了一杯姜糖水,正暖暖的冒著水汽,清香撲鼻。

“……”所謂的照顧自己,就是淋半天的雨,再灌下一杯姜糖水?

感覺不太對勁……是很不對勁。

但紙蓉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得默默的看著優仰頭,把糖水一飲而盡。

火光一跳,優把喝完的杯子往旁邊一扔。那杯子便頃刻化成雲霧消散掉了。紙蓉剛覺得驚奇,忽的發現那雲霧並未像普通的雲霧一樣消失,而是一瞬間猛地湧了起來。下一刻房中便暖風大作,迷霧四起,吹得優銀色瀑布似的長髮隨風飄動。火光也亮的讓人睜不開眼來。

那霧帶著潔淨的香氣,越發濃厚起來。小小一間屋子,霧竟然濃得伸手不見五指,紙蓉只覺身處深山沼澤中一般,什麼也看不清了。

隱隱約約中,優身上的紅袍滑下,一甩,掛到房梁下系著的絲繩上。有素色織錦從天而降,裹住霧中人。華美精緻的繡紋在霧中飄搖,好似一席清淡的白簾,與白色髮絲交織纏綿。舞動中,霧氣吸收了屋內所有的水汽,使籠罩著的地方變得溫暖乾燥。

而換完衣衫的優一揮手,房門大開。屋外雨聲大作,衝入屋來。而那溼潤的霧氣,就像是用完的毛巾一樣。被他一股腦的甩出了門外。一下消失在林中的暴雨中。

啪。門又關上了。屋子裡重新變得溫暖清淨。優已一身素白織錦,溼發全乾。那白色的長髮,如以往一般柔順的垂在身後。

除卻白色的棉質服裝,優的肩上圍了一層淺黃色描山水畫的毛絨毯子。看起來寬鬆又溫暖。居家且慵懶。而後優輕邁兩步,縮排了屋角的沙發裡。那爬上去的動作,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小窩。還用毛毯把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顆頭來。

“……”紙蓉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只愣在原地。

外面雨打風吹,小木屋外牆溼漉漉的,不停淌下水來。屋裡地板上的水漬倒是全乾了。柴火在爐中熊熊燃燒,溼氣散去後,忽然就覺得有些悶熱。優便從毯子下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來,一彈,壁爐與燭光齊齊熄滅,整個房子頓時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中。

只有門縫還滲進些許暗淡的星光。除此之外,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紙蓉愣愣的站在黑暗中。雨聲不絕,零亂打在屋頂上。她聽到沙發上縮成一團的毯子裡,帶著濃濃的睏倦傳出來一句,“睡覺了,蓉丫頭。”

而後,便再也沒有聲音了。

黑暗夜雨,屋內只有細微的呼吸聲,拌著綿延不絕的雨滴敲打聲,襯得屋中格外安靜。

“……………………”

紙蓉腦門上掛了三條黑線,一瞬間竟然啞口無言,有點想淚流滿面。

師父啊……你會照顧自己是件好事……

但好歹也照顧一下徒弟吧……

就這樣把燈關了??好歹提前說一聲啊!

但這些話,紙蓉不敢說。周圍一片寂靜,沉默是今晚的落英。

無言半響,紙蓉無奈轉身,摸黑回臥室去了。

不管怎樣,她睡床,師父睡沙發,已經是很照顧她了。

沒什麼可抱怨的。

從黑暗的廳裡。紙蓉好不容易摸索到了自己的房門。拉住把手,推門。門一開啟,她再一次被屋內明晃晃的亮粉色亮瞎了狗眼。

“……”那吊下的水晶燈,閃亮的發出溫暖的黃光。照在粉色的床鋪上,讓這大床像是傢俱店裡,一塵不染的樣品床。

整個房間,都像小女孩用來過家家的玩具房間。玩具傢俱,和玩具床。精緻得不成樣子,但卻有點華而不實的感覺。平滑的剪裁,精緻的雕刻,華麗的裝飾。所有東西都像是一件讓人參觀的展示品。這樣組合而成的一間房……

反正不像是能住人的樣子。

紙蓉十分無語的關掉了燈。房間內也陷入了一片黑暗。

好在燈關掉後,刺眼的粉色也失去了豔麗的色彩。透過淺淡的星光,映入眼裡時和其他顏色看起來一般無二。房間一瞬間看起來正常了許多。視線中不再是繁華的顏色。有屋外滴滴答答的雨聲朦朧的穿進耳中,聽起來清清涼涼的。

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不管入夢的是什麼,暴風驟雨的天氣最好入眠了。四周狂風怒號,但小屋中怡然不動。彷彿在風暴眼中,擁有絕對的清淨和安全。疲憊驚嚇了一天的紙蓉,終於獨自待在黑暗中,完全的放鬆了下來。她迫不及待的鑽進的被窩裡,舒服的伸了個懶腰。

昂貴的方枕被褥,軟和溫暖,輕柔又舒適。紙蓉翻了個身,剛蜷縮成自己最喜歡的姿勢,就直接睡著了。不一會,甚至不雅的打起呼來。

房內,四圍輕巧。有小女孩細碎的磨牙聲隱約傳來。和著雨聲響成一隻平和的安眠曲。

房外,沙發上,優平躺在毯子裡,手枕在腦下,眼神有些茫然的向上看著。眸色是墨一樣的深綠色。

靠沙發的那面牆上,不知何時被他開了一扇偌大的玻璃窗。雨點打在上面,嗒嗒的響著,幾股雨水順流而下。水滴盈盈反光,映在優白皙的皮膚上。

窗戶外,森林繁密的枝葉掩映下,透出一片日漸晴朗的星空。在暴雨傾瀉下,烏雲翻滾著逐漸淺淡。雲後的星子,正一點點慢慢的鑽出來。沙發上的優,看起來毫無睡意,明亮的眼睛睜著,遙望遠處。瞳孔映著夜色,明明滅滅,良久出神。

不知時光流逝了多久,雨聲和著遠處的鐘聲響起。原本清冽的敲鐘聲,此時朦朧一片,如隔了層厚厚的紗,聽起來不很真切。優終於隨著鐘聲回過神來,緩緩闔上了雙眸。濃密的眼睫撲在臉上。

“那位王……”優想起律對遊的稱呼,不禁輕笑道。笑意清淺,一晃便消失在空氣裡,猶如優飄飄渺渺的聲線融在夜色中。淡漠悄然,就像一聲嘆息。

“好久,沒有人跟我提到過你了。”

話音剛落。雲層猛烈的翻滾起來。雨幕驟大,狂風刮過森林,似有千軍萬馬踏葉而過。明明是清冷的雨夜,卻讓人無端端的聯想到戰場殺伐之聲。大滴的雨珠接連而下,灑在葉間凝在葉端,空中原本濃重的墨色雲彩,倒是漸漸的散了。

落英王城,晴朗的星河灑下一片清霜,鋪在雕欄畫棟的宮殿前。鷹羽星河翩躚的星子,倒影在光滑的地板上,遠看如雪如絹。途徑天賜之林的水汽,還遠遠沒有蔓延到這裡。任遠處電閃雷鳴,王城中仍是一片祥和,夜色靜謐。

天色暗淡,正是眾人休憩之時。宮人們早已歇息安眠。偌大的宮殿,寂靜如死城,在夜色中獨自站立。

宮殿內部,西南角。有一女子神色匆匆,橫穿半個內閣宮殿,直奔主君臥室。走廊裡留下一串急促的腳步聲。急促的腳步,急促的身影。帶起一陣疾風。沿路點著的燭火跟著飄搖不定。腳步聲一路蔓延到宮殿正南,緊接著吱呀一聲,她猛地開啟一扇大門。

光線從門裡一下照出來,在她身後拉出一道長影。那不是門內的燈光,而是晴朗的星光。

這件開闊的房間中近乎空曠,除了環牆嵌入的櫃子,竟沒有一件傢俱。正對門口,有寬敞的陽臺,星光就是從這裡悠然的灑下,淡雅鋪了半間屋子冷輝如霧。

房間裡面,有一個身影正坐在陽臺邊緣的欄杆上,側對來人。星光照著他的臉,可以看到他臉上都是平靜。

那人正抬頭望著夜空。那突兀的開門聲分毫沒有驚到他。雲氣如霧,蟬鳴安詳。他像是早就知道她會來一樣,一邊徐徐轉過臉來,一邊隨意的朝房中一指,空地上便出現一排長椅沙發。

“玥娘,隨便坐吧。”那人道。輕悠的語氣,迎客般的說著。因他轉過了頭來。不再是側臉,便能看到他明媚的容顏。

白色長髮,丹鳳眼,柳葉眉,尖下巴,翹高的鼻尖。

此人的樣子,竟和優像足了八九分。

若說還有什麼不同,就是優在左眼下的淚痣,點在了右眼下。

當朝內閣主君,封神位。

聖遊君

“…………”被稱為玥娘的女子,看著那一排板凳木椅、皮質沙發,聽著遊君隨意迎客的語氣,眉眼中浮現出一股子怒意來。她皺眉,拂開椅子,猛然斥道:“坐?我哪裡還坐的下來?!明天就出發,我居然今天才知道訊息。瞞著我也就罷了。你難道不知道那就是個陷阱?為什麼還要去?!!”

椅子撕拉的在地板上拉出刺耳的響聲。呵斥般的聲線凌厲清冷。遊君一怔,隨後苦笑道:“為什麼要去,你竟問我為什麼……”他嘆道:“我本以為,至少還有你,會知道為什麼。”

星光淺淡,涼風吹起他銀白色的發。在優臉上顯得邪魅飛揚的雙眼,長在遊的臉上,卻看起來沉靜如水,融人化意。這讓遊君看起來氣質溫潤,性情柔軟如玉。甚至於有些良善可欺。

不過就算再怎麼良善。一朝主君。平素也沒人敢這樣跟他說話。

除了……原內閣戰隊成員之一,空間屬輔助系,也是除主君之外僅存的內閣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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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玥。

原內閣戰隊,也就剩下這兩個成員了。

靜夜如水,冰冷沁心。藏玥看著遊,臉上的怒意逐漸消散,凌厲的眼色垮了下來,最後變成一聲喟然的嘆息,“你這又是何苦,上次祭祀時,不是已經問過主神了嗎,他是不會回來的。”

一陣狂風吹過,掀起主君的飄飛的衣襬。那纖長豔麗的袍子舞在黑色的夜中,愈顯空曠。

殿前的命義樹譁啦啦一陣響,遊轉過頭來,直視藏玥。

祭祀能平災,亦能求天啟。他叩問主神時,主神說了什麼……?

“你見不到他回來的。”

但這就代表他不會回來了嗎。

遊不相信。

聽得藏玥的嘆息。風簌簌的聲音中。那位王的嘴角忽而一彎,微微翹起。在星光的倒映下,那笑意竟天真得如孩童一般。一向沉穩的聲音也少見的愉悅著,“可我總覺得,哥哥不會拋下我們的。”

“……”

多少年了,你居然還這樣說。

藏玥抿唇,眼中不贊同的神色更甚。遊看出來了,但不在意。

清輝夜色下,他從欄杆上輕輕跳下,赤腳走進屋內。順手一揮,收起了那排沒人坐的椅子。房間再度空曠得有些寂寞。

遊君走進了房內。陽臺清涼,房中暖熱。溫度反差之下,他不由得低低的咳嗽起來。天之落英的人們,雖能死亡百次,身體也比人間的人類健康不少。可等到壽命的盡頭。人總是會變得體弱多病。此時遊君最後一層的脆弱心核,早已經不能支援身體的百病不侵了。以前實在病得重了,醫治不好便拋下身體,再度復活。

可這次……再也不能重生了。

喘息般的咳嗽響在房中,遊好不容易止住咳,一嘆,“何況我這身體,原也撐不了多久。算是物盡其用吧。”

藏玥神色一震,原本要再勸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了。手無力的垂下,在身側握緊,指甲一點點嵌入肉裡。而遊從陽臺徑直走向門口,經過藏玥面前時也腳步不停,最後來到門旁的大衣櫃前。

“咔。”空洞一響。他開啟了櫃子。

裡面整齊的擺放著一排華美服飾,或衣料昂貴,或繡飾繁華,更有許多兩者皆是。其中最顯眼的是一套正紅曳地女裝。陪著雪白裡襯,款式莊嚴。胸口紋章,落英繽紛。紋章上繡的,不是內閣成員該有的圖案,而是代君紋樣。

通常這紋樣出現,意味著內閣主君已逝,旗下成員升格為代君,代主君之位。

主君已死。

代君……

竟然提前連衣服都做好了。

藏玥看著那件耀眼奪目的服飾,面有痛色,“你真的要這樣,把一切都拋給我?”

遊默然,輕輕的撫摸著那件如水般流瀉而下的紅綢華服,久久無言。

藏玥一開始便是戰隊成員,跟著他一路走來。見過高山流水,經過成長榮衰。看過紛爭迭起,走過死水流觴。她對一切知之甚詳,才不止一次的問,到底是為什麼,這又是何苦呢。才為他感到不值,才對這事感到不解。

反倒是不知道他此行真正目的的人們,覺得他的舉動合理至極,毫無不妥。

到底是為什麼……

終究還是因為心裡有一種,一直不滅的奇異信心呢。以至於踏上這不歸之路,都讓人心生期盼。

星辰落,輕風過。遊涼涼的笑著,口中微不可聞喃喃念著,“不知我者,謂我心憂,知我者,謂我何求。”

有些話,最終也無法說出口了。

偌大的宮殿,空空蕩蕩。似乎永遠都那麼空蕩。遊伸手關上櫃門,低頭嘆,“抱歉,玥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