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葉這麼一句話，配著他平淡又自然的表情，有著指使下人的欠扁奇效。
霎那間，悲傷的，糾結的，擔憂的，自愧不如的各種複雜情緒，全都消失殆盡。楓葉總是有一句話破壞氣氛的能力。傍晚沉寂的房間內，小夥伴們看著他無語凝噎，有種朝他大喊“把我的感動還給我”的衝動。
但最終，他們也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天然卷過去，扶著楓葉。暗喚左右打量一下，確認沒有致命傷後，給了個身體增益。紙蓉拿著個繃帶給他纏了纏出血的傷口。然後幾人連拉帶拽的，就把楓葉弄回了客廳，扔在門口沙發上。
剩下的，就交給專業的幻意處理傷口。
天邊的星子微紅，有絢爛盈彩的霞光，掛在樓邊的稜角處。像是掛墜裝點著郊外的別墅。楓葉剛倒在沙發上，旁邊的醫藥箱就自行開啟，各種醫療用品有序的飄動著。雖然看不到幻意的幻肢，但大家都知道幻意已經開始治療了。
那也就沒他們什麼事了吧……
此刻剛過別時沒多久，比以往大家回來得都要早。但所有人都沒有在客廳裡閒聊打混的心情了。
幾人雖然今天沒有訓練，但心情大起大落的也是累極了。不管楓葉在後面說什麼“託了我的福才能放假，你們應該要照顧傷員吧。”“喂，至少端杯水來吧”之類的話。紛紛疲憊的回房間休息去了。
落在最後的紙蓉，想了想，仁至義盡的給他端了杯茶水後，果斷轉身就走。走之前，還給想繼續要糕點的楓葉，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要是他啥也不說呢，大家肯定就留下來照顧他了，可能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但他這麼自然而然，順理成章，甚至毫無感恩，得寸進尺的樣子，讓大家反而懶得理他了。甚至連同情都欠奉。
這就叫，自作孽……呃？！
但這白眼才翻到一半，紙蓉就看到了楓葉的表情。
側躺在沙發上，楓葉正無所謂的聳肩。淺褐色的短髮，在幽暗的光影下，一大半都暗得近黑，卻有很少的部分，垂在沙發背上，亮如金色。
雖然整張臉幾乎都隱藏在陰影中，但紙蓉立刻就發現，他臉上有種計謀得逞的愉快神情。就像小時候，他假裝把紙蓉的東西弄壞，實際上藏在身後時，那種詭計成功後，狡黠的微笑。
這幅樣子，紙蓉可是再熟悉不過了。
“……”紙蓉立刻停下腳步，難以置信的問：“你是故意的？”
“故意什麼？”看到紙蓉停下來後，楓葉立刻把臉轉了過去。這麼短的時間內，楓葉的好幾個傷口，已經被包紮完了。他有些艱難的直起身，把沾了血的衣服脫下來，隨手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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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衣服落在陰影處。整體暗紅，血跡也不再顯眼。就像一件普通的髒衣服。而沙發旁，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放了一個半人高的大木桶。裡面淺綠色的水咕嘟咕嘟的冒著熱氣，聞著一股藥草的味道。除了螺骨和微辛，似乎還有點紅苓和些許酒味。
楓葉從沙發上緩緩的滑進桶裡，熱水觸碰傷口，讓他的表情有些痛苦。但楓葉說出的話，依舊是那種滿不在乎的語氣，“故意被傷成這樣？我又不是傻子，多丟臉啊！”
“……不是這個。”紙蓉無奈的嘆氣，看在楓葉受了重傷的份上，好聲好氣的跟他解釋，“你是不是不想我們留下照顧你，才故意擺出這幅樣子的？”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咕咚一聲，楓葉整個人泡在了桶裡，只留下腦袋在外面。垂下來的短髮也溼淋淋的。他聽了紙蓉的話後，擺出吃驚的表情，一口斷然否決，“那是你們沒有同胞情誼！怎麼還怪到我頭上！！”
“……”
誰沒有同胞情誼了！你到底能不能自己反省一下！
紙蓉有點想要揍他一頓。幻肢都捏成了一個沙包大的拳頭了，最終還是忍住了。
畢竟放任欠扁的傢伙不管是一回事，還要揍他一頓，又是另一回事。那可就真的沒有情誼了。
不跟這傢伙計較，不跟這傢伙計較。
紙蓉在心裡不斷的默唸，念了好多遍後，她才終於平靜下來。長出一口氣，讓自己的表情變得沒那麼猙獰。
不得不說，紙蓉這麼多年來，不惹事，不抗爭。甚至遇到事找上門來都雲淡風輕得近似懦弱的平和心態，就是在和和楓葉經年累月的相處中，磨練出來的。
至於楓葉的欠扁，是怎麼出現的。那就不知道了。
可能是火屬性天然自帶的。
不遠處的香爐燃著，散發出一股桂花般的甜香。大廳中的門窗皆開著，微風習習。但四周的血腥味卻越發濃重了。讓人待在客廳裡，變得很不舒服。
紙蓉也累了，本想放幾句狠話，就不理楓葉，上樓去休息的。但平靜下來一抬頭，就被楓葉的樣子嚇呆了。
此時的楓葉，完全浸泡在藥桶裡。除了半張臉露在外面，全被藥水覆蓋住了。
這當然不奇怪。之前紙蓉也被扔進了類似的藥浴中，用於療傷。去腐生肌，效果特別好。如果只是這樣，也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但此時此刻，楓葉身下的藥水，已經完全殷紅，幾乎變成了一桶血水。濃重的血氣瀰漫，就連藥味和香爐裡的薰香，都完全蓋不住了。
而楓葉原本還微紅的臉色，已經完全蒼白。連嘴唇都變得慘白，看起來像是死人一樣。
“啊！”紙蓉連忙跑過去，“楓葉！！”
楓葉眼皮顫動了幾下，才睜開眼睛。看到紙蓉之後皺皺眉，沉在水裡的半張臉抬了抬，才露出水面。然後他聲音有些乾澀的說：“喊什麼，死不了。”
“……”沒心思的搭理楓葉的語氣，紙蓉在桶邊慌了手腳，似乎想把楓葉撈起來，又不太敢。實在是不知如何是好，“但是……你的……在流血……”
“是啊。”楓葉仰頭，琥珀色的瞳孔對上紙蓉的雙眼。裡面純正透亮的金色，一片古井無波的安靜。似乎在任何時候，都能給人安慰。
“中了毒。在換血。”楓葉平淡的解釋著，就像是根本沒什麼了不起的事一樣。而剛剛才稍微平靜一點的紙蓉，一聽又慌了。
換血……
全身換血是這麼一件可以隨口說出來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