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明…陽明!”
在那深不見底的深淵處加速下墜著,陽明痛苦而又掙扎地伸出雙手,想要抓住那眼前漸行漸遠的光亮景象……那裡有著他和她的全部,那是她曾經存在過的證明!
“父親大人……對不起……我沒把姐姐帶回來…都是我的錯,都是因為我……”
斜陽照射下的陽明跪倒在義父的身前,痛哭流涕地將頭緊緊地貼著冰冷的土地上,不停地懺悔、自責著……
義父從威嚴的座位上站了起來,只嘆了一口氣,就像是交代了一切感情似的,恢復了常態,走到了陽明的跟前……
他在等待著,期望著,渴望著義父的懲罰,那是他唯一能向義父贖罪的方式,那也是他唯一能夠減輕自己對安月的死心懷愧疚的方法!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什麼也沒有發生。義父只在他的跟前再嘆了一口氣,然後蹲下身子,溫柔地用手撫摸了他的頭髮。
“太好了孩子……幸虧你沒有什麼事。”
太好了?幸虧我沒有事?
陽明抬起頭來的一瞬間,眼神中映照出來的是義父若無其事的微笑。沒有悲傷,也沒有憤怒,慈愛的目光,就像是什麼都沒有失去似的,那麼的慶幸!
“為什麼……為什麼要說太好了?父親大人,您難道忘記了嗎?姐姐的事情……”
用驚恐地眼神看著眼前面如桃花的義父,陽明突然像是明白了一切,心墜入了更深層次的冰面之上,碎的一乾二淨!
“你在說什麼呢,孩子?你…根本沒有姐姐啊!”
“為什麼……為什麼要說這種話呢?為什麼……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啊,父親大人!”
淚如雨注,陽明用手抓著他義父的衣領,歇斯底里地朝他狂吼著!
“孩子…你突然是怎麼了?冷靜點!來人啊!把少爺帶下去,他需要“提淨”。”
一聲令下,從屏風的兩側走出數名壯漢,他們用手把陽明架了起來,無論他怎麼掙扎,都無濟於事!
“為什麼…父親大人……為什麼?”
陽明的腿不停地踢著地板,雙眼絕望地看著他義父冷漠的表情。
他知道自己將要去往何處,也知道接下來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提淨”,安氏家族不成文的規定。若是有任何人或是事影響到了家族成員,尤其是繼承人的心態和思想,那麼這名成員就會被帶進提淨室,人為地抹去那些影響到他發展的記憶。無論是什麼人發生了什麼事,都會被當作從未發生一樣,從他的記憶中永遠地抹去!
“不要……不要啊!我答應過她的,不能忘記她……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能忘記她的……
父親大人……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啊?
姐姐她可是你的血親啊!她這麼尊敬你,如此深愛你,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錯,明明這麼可憐……為什麼…在死後唯一的存在也要被你無情地抹去啊?你的心不會痛嗎?父親大人!”
望著離自己越來越遠的義父的身影,陽明使勁了渾身解數卻還是不能阻止自己被帶走的事實。而他的義父,則是一直背對著他,沉默不言。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眼睛失去了神采,身體也不再掙扎。絕望,比之前更甚的絕望!對於那些傷害他們的人,陽明可以殺死,但是現在……他卻什麼也做不了……除了質問以外,什麼也無法做!
為什麼…到頭來,他覺得真正殺死他姐姐的人不是那幫畜生,而是眼前他們兩個都深愛著的男人呢?那個安月至死都敬愛的,希望陽明能夠去保護的,最應該保護他們的男人呢?
“這種事情……這種事情……我才不會承認啊!”
林中飛鳥驚起,蟬鳴寂靜…血色殘陽下,空氣中迴盪著的只有陽明憤慨而又悲哀的怒吼聲,令所有在場的人都為之顫抖!
但終歸……還是無濟於事………
“陽大人,這樣做真的好嗎?”
陰影中,一名身著白衣的男子緩緩從簾幕後方走了出來。
而安陽對他的出現並沒有感到驚異,依舊背著手,面無表情。
“黎邢,謝謝你把陽明救出來。這份恩情,我不會忘的。”
“您言重了,陽大人。實際上是令郎自己得救的,並沒我什麼事。更何況是他救了家妹,應該我謝謝您才是,培養出這麼優秀的兒子來。”
黎邢朝著安陽鞠了個躬,表示感激之情。
“你的妹妹?我怎麼不記得黎銀雪有生過女兒的。”
“是家父一年前領來的私生女,不太懂規矩,所以被黑龍幫的人鑽了空子。”
“呵呵!沒想到你父親還有這段風流史,我都能想象到當時夕兒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安陽冷笑了一聲,話中帶刺。
“是的,家母確實為此大鬧了好幾天。不過畢竟人都已經帶過來了,家父也是一意孤行,實在是沒什麼辦法了。”
黎邢仍是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但他其實心裡對安陽說的話極其反感。不過奈何他擁有著舅舅和上司的雙重身份,更何況此時他也是寄人籬下,實在是不好發作。
“陽大人,我在這裡的事情也都已經處理好了,這幾天在您府上借宿多日,真是打攪您了!”
“那倒不至於,你我之間有什麼好客氣的?說起來陽明也到了可以實戰的年紀了,到時候,還得拜託你帶著他一點了。”
“一定,一定。”
黎邢又深深地鞠了個躬,隨後轉身背對著安陽,朝著大門的方向走去。
“安陽明…這個傢伙僅憑一己之力就把那幫黑龍幫的殘黨屠了,手段還如此血腥殘忍……真不愧是安陽培養出來的人。如若不趁現在除之,日後必成大患!”
黎邢如此想著,面目表情陰沉了下來,身上的殺氣也不禁意間地向外擴散著。
突然間,黎邢像是想到了什麼,扭頭向著安陽問了最後的一句話。
“陽大人……安月的事情,您真的忘記了嗎?”
安陽依舊是保持著那副傲然的姿態,半晌沒有回覆黎邢說的話,正當黎邢感到自己是自討沒趣,想要繼續離開的時候。安陽突然又發出了聲,用的是平日裡陰沉的語氣。
“我……沒有女兒。”
“哼!老狐狸終歸是老狐狸,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能忘……不愧是能跟那個絕情的男人一爭高下的狠角色。”
安陽的冷酷絕情讓黎邢感到了些許不適,這裡的氣氛整體都太讓人壓抑、難受了。於是他再也沒有回頭,匆匆地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待到黎邢離開以後,安陽還是繼續維持著自己從剛才起就一直保持著的姿態,似乎是故意做給誰看的樣子……
最後的一抹殘陽隱去了光輝,這一刻,世界由黑暗統治著。聒噪的蟬鳴聲再次響起,從南廂傳到大廳,從北院傳到中庭……那些她曾經痴玩過的地方,夏花勝放著,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清香……
他為她建了一座城,但她卻想要逃離它;他讓她放下重擔好好活著,但她卻不願只做一個普通人。
所以還能怎麼樣?這個家族對弱者毫無憐憫,對死者更甚。為了變強,為了到達權力的頂端,安陽付出了太多,腳下踩過的屍骨更是多到數不清!
沒有人能夠阻止他,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阻止他。不擇手段,不講人情的冷血動物會一直追尋著自己想要的東西,至死方休!
所以犧牲是必要的,犧牲是不值得感慨的!
“但是…為什麼犧牲的人偏偏會是我的女兒呢?”
沉著冷靜,面無表情的他,最終還是一如既往得朝著庭院的位置走去,那裡有著他與她所有的記憶,而現在他要把這些記憶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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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別了…我的女兒。”
說完以後,他的側臉頰無聲地流下了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