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和小院 怎奈霜寒同來襲
一節
兩年後的早春二月，大地上到處都是奪目的新綠，雨後的清晨，太陽總是別樣地清新，一束陽光親暱著大地，稚嫩的綠葉感動得奉獻出一顆顆晶瑩涕透的淚珠，空氣中迷漫著清新而香甜的氣息，復甦的大地正在等待著人們去耕種。
一大早，方升扛著鋤頭、赤著雙腳，一路咳嗽地跟著父親向田間走去。看到他這樣的情形，站在地坪中的玉英大聲勸道：“升哥，你高燒還沒有退呢，不能下涼水，就讓我去吧，田裡的活我也能做。”
玉英的呼喊沒能讓方升停住腳步，他強忍著咳嗽，一邊走一邊回頭極力推辭道：“田裡的活哪能要你去幹，再說家裡的事也多，志清雖然有香兒帶著，可是志明還要吃奶，你生完孩子也才兩月多，更不能下田幹活，這早春的涼水冰冷刺骨，你要是再凍病了，孩子怎麼辦。我這裡有爹和平兒幫著，不會有事的。”
“二哥，我看你還是在家裡休息吧，等到病好了再去幹活。外面不是還有爹和我嗎！”兩年後的方平，似乎懂事一些了。此時見嫂子擔心方升的身體，他也特意看了看這個朝夕相處的兄長。突然發現正咳嗽著的他，走路已經不再如從前那麼穩健，說話的聲音也有些發虛，表情不再是陽光與和氣的綜合，而是充滿無奈與不甘。跟在後面的他，內心第一次似乎有了某種震動。
“現在正是農忙時節，我這病一時半會也好不了，就幫著乾點岸上的活吧。”面對妻子與兄弟的勸說，方升仍堅持著要一起出去。
玉英目視著方升的背影，無奈地繼續叮囑道：“下水的事情記著讓平兒去幹，他的身體比你強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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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做不了的事你只管吱聲。”方平繼續注視著兄長的背影，粗心的他竟然也有了一份細心，一種特殊的關愛之意。
面對妻子與弟弟的反覆囑咐，方升不知是氣息不支、還是無言以對？他只“哦”了一聲，便又繼續跟上前面的父親。還站在地坪中的玉英，從背後看著方升前行的背影，感覺到他的步履已經不如從前那麼穩實了，正常的步行似乎都有些吃力。
接近中午時候，玉英在廚房做飯，外面突然雷電交加，雷聲一陣緊似一陣。等她騰出時間出門察看外面的天空，只見黑壓壓的烏雲成團成片，以排山倒海之勢壓向地面。雷聲也伴著劃破長空的閃電，急促地在雲層中穿梭，就象要把整個大地劈成無數碎片，然後又把它撒落到其它宇宙中去。狂風攪動著厚厚的烏雲，又好似要佔領整個空間，直到把大地上的所有物種都埋藏到地下。看到這樣一個情形，玉英連忙找來香兒，著急地囑咐道：“香兒，你來幫我做飯，我去送雨具去。”
“二嫂，還是我去吧。”香兒怕做不好飯，自告奮勇地要去送雨具。玉英也沒有反對。
香兒取了雨具剛要出門，迎面一個炸雷劈來，嚇得她驚叫一聲、隨即慌忙地縮回屋裡。隨著轟隆隆的雷聲和那劃破長空的閃電過後，豆大的雨點劈頭蓋腦地砸向站在門前張望的玉英和香兒，五十米外幾乎看不清路徑，只見白茫茫一片。看著眼前的情景，玉英很是著急，這個時候，方媽從後院出來，瞭解情況後，寬慰道：“已經這樣了，別說送不出去，就是送去也沒有用了。”三人堯首站在臺階上，望著嘩嘩的滂沱大雨，全都發出一聲聲焦慮的嘆息。
焦急等待的時間更是漫長。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雨幕中漸漸出現了一個奔跑的身影。待到能看清來人，這才認出他原來是屋裡人都不曾記得的方平。只見他全身溼淋淋的，身上的水洙也和天上的雨一樣地下著。還沒等方平進到屋裡，方媽便著急地問道：“平兒！你爹和你哥呢？”
方平繼續幾大步跑進屋裡，等站定後才回答道：“他們跑得慢，還在後頭呢。”他一邊回答一邊脫下身上的衣服。在他站過的地方，全都留下一灘一灘的水漬。
“香兒，你去幫你四哥拿套幹衣服來。”看著溼透了的方平，方媽吩咐香兒。
“嗯！”香兒應聲走了。
又過了兩盞茶的時間，等待已久的人這才看見方爹和方升一道，相攜著移步向這邊走來。沒等他們進到屋裡，方媽和玉英就各自回房去找衣服，方平也回了他自己的房間。
方升顫抖著腳步進到房間裡，玉英一邊幫他穿衣服一邊勸道：“升哥，今天肯定是不能出去了，你換上幹衣服後就到床上睡一會，好好暖一暖。我去燒碗薑湯給你們驅一驅寒。”
面對玉英的勸慰，方升點了一下頭，然後就真的自個兒睡了，志清在旁邊喊他，他也懶得回答。
玉英燒好薑湯，首先送一大碗給公爹，後又送一大碗給方平，然後才端一碗來到方升的床邊，勸道：“升哥啊！薑湯來了，你喝完再睡吧。”
看著玉英端著薑湯站在床邊，方升費力地坐了起來，接過玉英手裡的大碗。到得此時，玉英這才發現方升的手在巨烈地抖動，碗的邊緣碰著牙齒呵呵做響。面對這突然出現的情況，玉英只得把放開的手又伸了出去，扶住方升手上正抖動的碗，另一只手摸了摸方升的額頭。她驚異地發現，方升不但抖的厲害，頭也象剛煮熟的紅薯，燙得烤人。等方升喝完了全部薑湯，玉英把空碗放到一邊，悉心地扶他睡下。
玉英安撫好丈夫，離開自己的房間，急忙來到方媽的房裡，將方升的情況告訴婆婆。得知這一情況的方媽，立刻和玉英一道來看方升。剛進門，方媽就急切地問道：“升兒你怎麼啦？哪裡不舒服啊？要不要叫郎中來？”她說著來到方升床邊，伸手去摸方升的額頭。沒等方升回答，接著驚歎道：“喲！這麼燙，趕快去把郎中請來。”
“媽，我很犯困，想睡覺、但是又不住地咳嗽，老是睡不安穩。您要平兒去撿幾副止咳的藥來就好了。”方升說話時直喘粗氣，神情也顯得很疲倦。
“升兒啊！還是要郎中來看看吧。”說到這裡，方媽直起腰來轉向玉英，分析道：“要不是升兒的病情很嚴重，按他以前的個性，他是不會自己提出來要藥喝的。”方媽一邊說，一邊向門外走。
方媽離開玉英的房間，來到方平的房裡，她首先擔心地對正專注看書的方平問道：“平兒啊！你沒事吧？”
“沒事呢，別說是這幾滴雨，就是再洗一個涼水澡也不會有事。”此時的方平顯得非常地自信。
“那就好，你二哥只怕是病得厲害，你去把郎中請來給他看看。”說到這裡，方媽又擔心小兒子再淋雨也鬧出病來，只得嘆了口氣，向方平補充道：“還是等到雨停下來以後再去吧。”
“是！”方平看著手上的書，頭也沒抬地回答方媽。
午飯後，雨終於停了，方平出門把郎中請了回來。才到大門口，方媽和玉英同時迎著郎中，三人一同來到方升的床前。郎中給方升診過脈，默默地，他沒有及時說話，整理好器具就向外走。玉英留在房中為方升蓋好棉被，方媽則跟隨朗中一同出了房門。到得堂屋裡，郎中面對方媽，語氣沉重地告訴道：“您兒子的病有點麻煩，他有肺癆，而且還不輕。”
郎中的話，讓方媽一下子蒙了，踉蹌幾步，就勢坐到旁邊的一條長凳上。她很清楚，得了這種病的人是沒得救了，只是日子的長短而已，調理得好能拖兩三年，否則的話就很難說了。
玉英安頓好方升出來，看見母親直直地坐著，任憑眼淚泗溺地流淌。她敏感地覺得事情嚴重，便走過去輕聲探問道：“媽，升哥的病是不是很嚴重。”
方媽表情凝固，身子一動不動，卻顫抖著聲音告訴道：“玉英啦，升兒的個性象一匹馬，一旦睡下，不知道他還能不能起來。”說到這裡，剛要哭出聲來，卻馬上又強迫自己把聲音咽了回去。
聽完母親的介紹，玉英沒有流眼淚，只覺得有一把大火在胸腔裡燃燒，五臟六腑連同吞回去的淚水，在肚子裡燒得嚓嚓做響，陣陣做痛。她不想就這樣絕望地等著。她轉過身來，用顫抖而苦澀的聲音問道：“醫生，世上難道就沒有辦法能治好他的病嗎？”
郎中也顯得很同情，他嘆息著告訴道：“我剛才已經跟你婆婆說過了，你男人得的是肺癆，從古至今還沒有郎中會治這種病。你們讓他好好休息，調理得好可能多活幾年。另外，你的孩子不能和你男人睡一起，也不要和他一起吃飯，怕他們將來也得一樣的病。現在，你們去一個人跟我去撿些藥回來，喝了藥也許能減輕一些難受。”
跟著郎中進來的方平一直等在這裡，得知這樣一個晴天劈勵，看著母親和二嫂傷切心肺的慘狀，加上自己對二哥的那份特殊的親愛，兒時的情景和眼前的景況使他禁不住流下淚來。只這一陣時光，他成熟了，恍惚一下長大了幾歲。沒等母親吩咐，他默默地走到郎中面前，低聲說道：“我跟你拿藥去。”隨後跟著郎中一道急匆匆地出了門。
聽說二哥在不久之後就要逝去，香兒柔弱的心靈承受不了這樣沉重的打擊，嗚咽著跑回了自己的房間，在那裡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方爹淋了這樣一場雨，雖然有點打噴涕，流眼淚，卻也沒出現什麼大問題。他從房中出來時正趕上郎中向玉英講著實情，立刻有如五雷轟頂。他抖動著手裡的長煙桿使勁敲打著地面，老淚縱橫地反覆唸叨著說：“怎麼不是我啊！老祖宗！怎麼不是我啊！老天爺。”
玉英回到房中，強裝著笑臉告訴方升：“升哥啊，平兒跟著郎中買藥去了，郎中說吃兩副藥就會好起來。”
“嗯！眼看就是春耕了，但願吃了藥能快點好起來。要不然，爹和平兒怎麼擔當得起這麼多的農活。”方升咳嗽著回答。
“你會好起來的，別擔心，現在只管靜心地養著吧。”玉英一邊幫方升蓋好被子，一邊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