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節
蘭亭裡，自從兄弟倆相見，志清和志高握在一起的手就沒有鬆開過。志清牽著志高坐到石桌邊的石凳上，認真地盯著他的臉仔細地端詳，看了好一會，這才輕聲嘆息道：“歲月不饒人啦，你今年有三十一了吧，比在漢口的時候老成多了，有家了嗎？”
“大哥，我有家了，還有兩個孩子了。”
“怎麼沒有帶他們一起回來啊？”
“以後吧，過些時候再帶他們回來。”
“那他們現在在哪裡啊，你就這麼放心地回來了？”
“很遠呢，大哥，關於我的事以後再慢慢告訴你。說說你吧，這些年來，你們經歷了那麼多的難，吃了那麼多的苦，我沒有幫過家裡任何事情。你現在說些給我聽聽，讓我知道這些年來你們是怎麼過來的。”
“自從你走了的這些年，中間發生的那些事不說也罷，說起來讓人難過。你這次回來就住下了嗎？”
“暫時還有些事情要做，這次只是回來看看，我明天就要回城裡去。回到城裡就住在我們家的店子裡。家裡以後有事，可以到店子裡去找我。”
“明天就要走，不可以多住幾天嗎？”
“大哥，我的事情暫時多一點，以後有時間我會經常回來看你們。”
“三表哥，我哥回來了嗎？你還沒有告訴我呢。你給個信要他回來看看我媽吧，我媽時常想起他就傷心。”天賜用期待的目光注視著志高。
志高怕把實情說開了，李家人悲傷過度而嚷嚷開去，姑媽也會整日的哭鬧唸叨，這對他以後的工作會增加很大的危險和困難。於是，他用了一個緩兵之計，回答道：“天賜啊，你哥他還不能回來。關於你哥的事，我會找個時間親自跟姑媽說個清楚。你回去告訴你媽，我會上門去拜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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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高如此回答，天賜興奮的熱度一下減去了一半。不過，他仍然微笑著坐在一邊，分享方家眼前親情相聚的幸福與快樂。
亭子裡的人全都圍著志高，快樂佔據了他們所有注意力。志明手裡提著一籃青菜，莫明其妙地將頭湊進人群中，掃視一圈圍成一團的人，很自然地把目光注意到了志高身上。只一瞬間，竟被眼前這個人驚得目瞪口呆。他只顧定睛地看著，硬是說不出話來。
面對如此激動的志明，志高連忙站起來喊道：“二哥！我是志高啊，你不認識了嗎？”
志明扔下手裡的籃子，隔著石桌接住志高伸過來的手，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見此情景，石桌旁的人自動地讓開來，讓兄弟倆繞開石桌抱到一起。志明似哭似笑的面孔上，眼淚象斷線的珠子，不住地滾出眼腔，嘴上不斷地告訴道：“你回來了，可是爹媽都沒能等到你回來，你要是早一些日子回來就好了，就能見著媽了，她走得也就安心了……。”說著說著，他忽然變得哭了起來。
經過了很多次激動的志高，內心已經變得平靜了。他微微低下頭來，在志明耳邊低聲說道：“二哥，是我錯了，是我對不起爹媽，也對不起家裡這些兄弟和妹妹，以後你想罵就罵吧，我會聽著。”
“志高，以後你不走了吧？這個時候的家裡好需要你回來。”
“二哥，這樣的問題以後再說吧，我會慢慢地告訴你。”
說到這裡，志明放開志高，目視著他的臉，問道：“你是怎麼尋到這裡來的啊？”
“我是跟著志如回來的。二哥，你過來坐吧”
“不了，你和大哥說話吧。我把這些菜先送到廚房去，秀梅還等著這些菜做飯。”
志明說罷，提起籃子要走，志承跟過去喊道：“二哥，我也去。等會兒我們把飯菜弄到蘭亭來，兄弟幾個就在這裡說個盡興。”
“好！志承啊，你們把孩子們安排在廚房裡，讓秀梅和志如也一同來吧。”志清也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滿臉笑容地向志明和志承的背影作番囑咐。
一同沉浸在喜悅中的天賜，早已經過了回家的時間了，卻還沒有一點回家的意思，仍然將自己置身在這個歡樂的空間裡。
……
第二天早晨，一夜未睡的方家兄弟們，全都迎著春日裡剛剛露出半個臉面的紅日，一邊交談，一邊慢步送志高返回城裡。又是在方平觀賞山景的地方，除了志如之外，其他人全都停住了腳步。等他們揮手告別之後，志高最後向跟過來的志如囑咐道：“你大姐家的事，你要想得周全一點，別把自己暴露了，眼看就要解放了，你十年的工作千萬別倒在黎明之前。”
“三哥，這裡雖然還是國統區，但自從三大戰役勝利的訊息傳到這邊後，每天都是新形勢。那些國民黨官員和偽政府人員，大部份人都在忙著尋找自己的出路。他們尋找共黨人的目的基本上不是要抓人，而是想和這邊搭上關係，留得一條退路。而那些零時拉起來的游擊隊則是給新的政權送一個見面禮。”
“雖然大的形勢是這樣，可你也不能排除一些死硬份子啊！特別是那些罪大惡極的。他們自知難逃被壓迫者的審判，根本不會甘心就這樣滅亡的。就像那個騙我們家錢的人。”
“這個我知道，現在住在我們老屋裡的房主好像也是這樣的人。我們家房子抵押給他們的時候，我方的三大戰役還只開始了一個，也沒有結束，因此，國民黨在這邊的形式還是一片大好。就是從三大戰役勝利的訊息傳過來的這些天，國民黨的金銀券眼看著一天一天地成了廢紙。有的人在用它的時候賴得數它，乾脆用稱稱，到前天，聽說一斤金銀券換不到一斤大米，就是那些銀圓也大大地跌了價。按做生意來說，他在我們這房子上是狠賺了，如果按我方的政策來說，這房子還不一定是他的。那樣一來，他不會甘心就這樣把費盡心思得來的房子交出來的。這樣的人，也肯定對共黨的人是恨之入骨。”
“那你還把學校辦在他家裡，就不怕他去密報你。”志高嘴上雖然這麼說，但他的目光中卻充滿了信任。
“只要不給把柄給他抓了，那些國民黨官員也不會來抓人的。……”
“這個我知道，他們的上司正在尋求與我們搞和平談判。你現在最要注意的是別讓國民黨的軍管人員抓去了。”
“三哥，你在城裡才更要注意這一點呢，我在鄉下比你安全得多。我現在的主要任務是發動群眾，抵抗租稅，迎接解放，與軍管人員沒有交道。”
“好吧，你回去吧，別送了。”志高說罷，與志如道別，甩開大步往城裡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