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思無奈 才說道別已相思
一節
天還沒亮，就連起得最早的玉英也還沒有起來，還沉迷在睡夢中的方平，恍惚間聽到屋外人聲糟雜，鬧哄哄地。他費力地睜開眼睛，凝神靜聽來自黑暗中的聲音。忽然，他一躍起。來不及和玉英打招呼，便摸索著一邊穿衣服，一邊向門外急步而去。方平的這一連串行為，已經把早起慣了的玉英給驚醒了。她也連忙起來跟在方平的身後，摸索著走出房間。兩人還沒進到堂屋裡，便發現堂屋的大門已經開著。趙君財正站在門邊，指揮著陸續聚隴來的獨輪車。睡意正濃的志清，此時卻還懶在床上。方平跨進門二話沒說，把志清抱了起來，返身將他送回到自己的床上。玉英連忙將地上的被褥之類卷起來，將它們抱回到裡屋。
送過志清，當方平再次來到堂屋，他發現劉聰也跟著幾個車伕一同來了，此時正站在那些車伕之間。方平沉思著走向劉聰，向他請求道：“聰哥啊，你幫我看一下，打下招呼。每一輛車都必須裝上兩百斤，沒裝滿的，你幫我督促裝滿。特級煙好裝，每袋都是五十斤，可是那些沒有整理過的散裝菸葉，就只能過稱了。為了擠時間，今天全部裝特級煙！”
“知道了！外邊就交給我，你去裡面指揮去。”劉聰爽快地答應了方平的請求。
方平回身走了幾步，卻又轉過身來，面向劉聰指示道：“聰哥啊，還有一件事，你幫我數數看，到底有多少車。同時把每一個人的名字、誰帶過來的，你都給我記下來，記清了交給趙哥。到時別在路上走失車了。我現在帶這些人到裡面搬貨去。”他說罷，帶著裝貨的人進了裝菸葉的房間裡。趙君財仍然站在堂屋裡，見事情有些亂，便自動退到屋外，和劉聰一起登記車輛，同時認一認裝車的人。這樣一來，路上管理也就會清楚一點。
在一幫人的全力指揮下，待到貨物全部裝好，天已經大亮了。玉英那邊的飯菜，也已經端上了桌。到了這個這時候，方媽也起來了。她從自己的房間裡來到前廳。才進門，趙君財連忙笑眯著迎了上去，張開雙手抱住方媽，同時責怪道：“乾媽！你這時候才起來！我還以為您送都不送我呢？您真要是那樣的話，那我可要抱怨到明年了。”趙君財的這一連串行為，引得滿屋子的人都將目光投向他，忍不住地偷著樂。在這樣封閉的鄉下，幾時看見過對女性如此親熱大方的男人。
方媽曾經和二兒子關係雖然密切，但是，那也只是有話說而已。至於身體上的接觸，也和方平一樣，手都不曾怎麼拉過。現在趙君財這樣抱著她，她從內心感覺到了一種母子間特有的親切。她控制不了興奮的心情，連忙笑著回答道：“哎喲！乾兒子哎！三十歲的人了，你怎麼還和孩子一樣？你在家和你媽也是這樣啊？”
“我媽啊！我每一次出門都要高高興興地這樣抱抱她。要是忘了的話，她就會從我出門一直唸叨到回家。說：‘這孩子！生我氣了！衝出去了。這樣不開心又怎麼做好生意！’從我讀書起就是這樣。”他一邊說，一邊學著女人的神態和聲音，直逗得一屋子人全都笑得前仰後合。
從來不曾放肆開懷笑出聲的方媽，被眼前趙君財的這一連串動作，逗得笑出了眼淚。等她鎮定住了心態，這才羨慕地讚歎道：“你們母子倆啊！是世界上最快樂最平等的母子倆。不象別的人家，父母都擺出一副神聖不可侵犯的架子，到頭來誰都不快活。”方媽又想到了自己和小兒子的關係，不免又有了一種因內疚而傷感的情緒糾結。
看見方媽臉上突然掛上一絲憂傷，趙君財真以為是捨不得他。他於是收起笑容，偏著腦袋，目不轉睛地盯著方媽的臉，沉重地問道：“哎喲！乾媽，您還真的這樣捨不得我啊？我媽可不和您一樣，她每次送我出門都是笑。她說要笑才有好兆頭，菩薩才會保佑我在外面平安。所以我每次出外做生意都很順利，特別是讓我遇到了您這一家。”
趙君財如此這般一說，方媽忙拋開心中的不快，欣然回答道：“碰上你這張嘴啊，麻石都會被你說得開口笑出聲來。”
看著趙哥和母親演義出來的母子情深，方平心中莫然地生出一份惆悵。此時不管怎麼回憶，都不記得是什麼時候拉過母親的手了。這中間到底隔著什麼呢？這樣難以勾通？和父親一樣，在生時誰都沒有想到過要給對方一個躺開的心扉，臨到永別的時候，才想起給最親的人一個永遠的悔恨，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了。正在方平傷情的時候，玉英喊吃飯了，聚在趙君財身邊的人，這才意猶未盡地散開去。
吃過早飯，趙君財正式要走了，方媽牽著她的手不忍鬆開。
看到母親那樣的捨不得趙哥，方平只好向趙君財告訴道：“趙哥！我去前面照看車輛去，你走在後面看著點。”
“行！這麼多車輛，是要分開看著點。”趙君財回答過方平，仍又轉向方媽，隆重地告訴道：“乾媽！您對我這麼好，我真想把自己分成兩半，一半守著您，一半守著我娘。”
“哎呀君財啊！有你這句話，我就已經很滿足了。你是你娘的兒子，我怎麼能跟她搶啊。就象現在一樣，每年來陪我一兩個月，已經是我前生修來的福氣。”方媽真心地感嘆著。
“乾媽，您這樣說我就不高興了。您捨得我，我還捨不得您呢。我就想和小弟一樣，天天守著您。”趙君財說罷，偏著頭，定睛打量著方媽。樣子甚是滑稽。
看著趙君財圓圓的小眼睛，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她，方媽撲通一聲笑出聲來。
“乾媽！我真地要走了。再不走，你親兒子會責怪我。生意不好好做，來跟他搶娘。”趙君財說罷，快走幾步離開方媽，然後轉過身來，遠遠地向方媽道別道：“乾媽！我走了。明年再來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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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媽揮揮手，注目送趙君財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