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邊等了二十分鍾沒攔到計程車,關正行凍得臉發僵,眼著公交車慢吞吞的駛來,他奔著公交站跑去,車上人多,圖紙筒被他小心的摟在懷裡護住。
兜裡的手機振動,關正行眼號碼按了靜音放回去,沒隔幾秒又振動了,他一直著車窗外選擇忽視,旁邊有個好心的大哥提醒他,“哎,哥們,你手機響了。”
“……”關正行惆悵的轉過臉,我謝謝您嘞。
拿出手機,沉子璐的號碼在螢幕上劃過,他對著大哥笑下,“騷擾電話,推銷保險的。”
大哥笑了,“我也總遇到推銷的,你給他號碼拉黑名單,進黑名單就打不進來了。”
說話的工夫,手機又響了。
關正行再次按了靜音,接著按住沉子璐的號碼新增進黑名單。
手機安靜了,大哥笑著說:“這招管用吧。”
關正行彎下唇,只是在這輕鬆的笑容背後,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裡什麼滋味。
車一路碾著雪緩慢前行,經過三個小時,關正行換乘兩輛公車才到達食品廠。
敲開王經理辦公室的門時,裡面的人還愣了下,繼而驚訝:“這麼大的雪,你還過來送圖紙?”
關正行說:“我們合同寫的清楚,今天交圖紙,就算天上下刀子我也得送到。”
“我是真沒想到你能來。”王經理接過圖紙筒,讚許的目光點點頭,“年輕人,你以後肯定有前途。”
關正行笑下,“借您吉言。”
王經理收好圖紙,“衝你這麼守信用還有效率,以後有建築方面的工作,我一定把你介紹給他們。”
“謝謝。”
從王經理辦公室出來,雪更大了,公交站聚集著大批等車的人,關正行餘光裡站著一對小情侶,男生開啟衣襟將女生抱在懷裡,兩人膩膩歪歪的完全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女生在撒嬌,每一句俏皮的話落在關正行耳朵裡都似曾相似,腦海中她的樣子再次出現,她喜歡在他面前撒嬌耍賴,也喜歡黏在他身上,喜歡拉他的手。
他垂著眼,想起兩人過去發生的種種,越來越多的畫面跳出來,擋也擋不住。不知不覺間,嘴角的笑弧已揚得高高的。
公交車停下,等車的人一擁而上,直到車門關上,關正行才回過神,跑過去拍了拍車門,司機開啟車門發牢騷,“停那麼久不上車,車要走了你又追,想什麼呢。”
關正行說句抱歉,往車廂後走,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車再次啟動,前面的小情侶聽著一副耳機,女生枕在男生肩膀上,關正行驀地想起高二時,他和沉子璐坐在實驗樓的臺階上,共用一副耳機聽周杰倫的歌。
回憶總被我們無意識的拋在時間的盡頭,可當某一根神經被觸碰,會發現那段久遠的記憶並沒有離我們太遙遠。
彼時,沉子璐聽著忙音,無力的將手機按斷,她猜,關正行真的把她拉進黑名單了。
城市的另一端,關正行拿出兜裡的手機點開黑名單,這裡只有一個人被他關進小黑屋。按在她的號碼上,點移除,再按確定。這不是為了懲罰對他的不公,而是傷害一個真心待他的人。即便,心裡對她的媽媽有再多的委屈和憤慨,也抵不過一個始終放不下的她。
到學校時,天已經黑了,在附近到一家抄手店,老闆娘不是四川人,連服務生都是標準的京腔,本以為可以聽到那句‘女娃兒’,也許運氣好,還能聽到女生俏皮的喊‘嬢嬢’。
可惜,並沒有聽到。
抄手的味道一般,舀起一勺辣椒油倒進碗裡,連辣椒油的味道都澹了,沒有夜市那家四川抄手的味道好吃。
有些回憶和味道,真的只有她才能給予。
從抄手店出來,關正行接到陶錫儒打來電話。
“大哥,你這圖紙送保定去了還是送天津去了?都幾點了還沒回來。”
關正行說:“剛吃完飯,這就回去。”
“趕緊的,吉靜誼給咱倆送煎餃了。”
“我不餓,你吃吧。”
“快點吧,給你帶份了。”
關正行說:“我煙沒了,你先吃吧。”
說完,掛了電話,走進超市。
清冷的夜空下,月影如鉤,寒風吹在臉頰上,刀割般的疼,有多久沒想父親了,具體日子已經記不起來,只知道上次點燃中華煙是三號的夜裡,沉子璐媽媽離開的那天晚上。
剛繞過小路,吉靜誼從對面走來,兩人碰個正著。
吉靜誼站定,“才回來。”
關正行夾煙的手垂在身側,“嗯。”
吉靜誼納悶,“你不是不抽菸嘛。”
關正行說:“我抽了?”
這句話,他當初對她也說過。
吉靜誼歪頭他手,“煙都在手裡,還不承認。”
關正行哼笑下,“點著玩不行?”
今天的他有點不一樣,吉靜誼上下打量,“你怎麼了?著不太高興。”
關正行矢口否認,“沒有。”
“快上去吃吧,我給你和陶錫儒買了煎餃,剛出鍋的,你最愛吃的芹菜豬肉的。”
關正行說:“我在外面吃過了。”
見他不領情,吉靜誼兇道:“我跑了三條街給你買的,你不吃?”
關正行心煩,夾煙的手抬起,用拇指撓撓額角,說句:“走了。”
剛提步,吉靜誼衝他身後喊:“小璐?”
關正行頓住,“……”
接著,身後踩雪的聲音一步步靠近,他沒回頭,吉靜誼對走近的人笑語,“還以為我錯了,真是你。”
“是啊,挺巧的。”沉子璐站在關正行身側,一直著吉靜誼說道,“沒打攪你們吧。”
吉靜誼一臉尷尬的向關正行,“沒有,我還有事,先走了。”
沉子璐沒道別。
在女生眼裡,吉靜誼無異於是漂亮而知性的,她的一顰一笑,言談舉止,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骨子裡的自信和從容。沉子璐不想承認,但心裡確實很在意她。
“再見。”吉靜誼衝著沉子璐道別,又向關正行,“我走了。”
關正行頜首,“再見。”
人走遠了,兩人依舊無言的站在雪地裡。
沉子璐走到關正行面前,“為什麼突然要跟我做朋友,之前的約定不算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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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正行始終垂著眼,“我資訊裡說的很明白。”
“你明白?可我不明白,我做錯什麼了?你幹嘛突然說最近不要見了。”
關正行面無表情。
“說啊,”沉子璐瞬間惱了,“你什麼意思?想分手?”
他卻笑了,“分手是情侶間說的,我和你是嗎?”
頭似被敲了一棍子,讓她懵了幾秒,“……”
關正行澹澹的說:“我有答應過你談朋友?還是我公開承認過咱們的關係?”
他雲澹風輕的口氣,輕蔑的讓人發狂,氣得沉子璐差點哭了,指著他說:
“你有!!!別以為我腦子不好使,記著呢!!!”
“……”
“元旦放假,我們坐火車回江城,你在火車站裡揉著我的頭說,‘乖乖的,別打攪男朋友實現理想’;你送我項鍊的時候,因為價錢我們倆爭辯,你最後說‘我是你男朋友,送你禮物你想那麼多幹嘛’;我在家洗澡,給你發資訊,‘男朋友,我去洗澡了’,你回我‘要不要一起洗,’還問我,‘你種花嗎?’你說你喜歡種草莓;還有,我向懷南哥介紹你是我男朋友,你也沒否認。如果你記性不好,我說了這麼多,你應該想起來了。”
女生的憤怒蕩在空寂的黑夜裡,讓天更寒了。
夜深了,風乍起,雪粒被吹打在身上涼嗖嗖的。
沉子璐他孤傲的立在風雪中,雙手抄著兜,耷拉著眼皮著腳下,那副冷澹又無所謂的態度讓她心裡的怒火無處發洩,不知是氣得,還是凍得,攥緊的拳頭不自控的顫。
“你想起來沒?”她又問遍。
關正行無所謂道:“隨便說說你也當真。”
風聲大,“你說什麼?”
關正行不想推開她,卻也不能靠得太近,心裡亂的很,舔下嘴唇說:
“我學校還有事,假期不能跟你一起回去了。”
“關正行,”沉子璐走進一步,微微昂著頭他,“你當我傻的嗎?”
關正行垂眸她,沉默不語。
沉子璐一字一句的說:“我真的不想罵你,但現在,不得不說一句,老子想抽你!”
他依舊是這寒夜冬雪中的一抹冷澹的剪影,沒有起伏,沒有波瀾,冰冷的如尊石像。
她戳著關正行的心口,“為什麼不接我電話?不回我資訊?”
他紋絲不動,“我已經說了,暫時不要見面。”
沉子璐反問,“不見總得有理由吧,不能你一個心情不好,說不見就不見吧。”
他說:“沒有理由,只是不想耽誤我們學習。”
“呵,”這次是真被氣笑了,“貌似你不會耽誤我學習,而是促進我進步的那個人吧。我現在只想知道,為什麼突然對我冷澹。你是想分手,還是覺得我太吵,或者我能吃,你總該給我個理由,這是對我最基本的尊重。”
在沒見他的這段時間,沉子璐找了無數的理由問自己,到底為什麼,可就在剛剛,到他和吉靜誼站在一起時,沉子璐忽然有點不安,也許,並不是她想到的那些理由,而是她無法走進他的世界,就像她永遠也考不進清華。
她與他們之間,永遠是隔絕在門兩端的人。
關正行說:“大學四年,我想拿出時間奮鬥,不想都用來談情說愛,懂了嗎?”
她被堵得啞口無言,好像這段感情裡,她一直是主動的那方,拉著一個好學生不求上進,陪她渾渾噩噩。
“那我們倆之前是什麼?是你定的非上愛穩定關係,我遵守了,現在你覺得不好玩,就說遊戲結束?”
關正行搖頭,“我們沒遵守,你我都清楚,我們跨過那層關係了,不然你今天怎麼會跑來質問我。”
“……”
關正行的話再一次提醒她,過去的時光,只有她沉浸在兩人上愛的美好,也的確忘記非上愛穩定關係中,最重要的一個詞是‘非上愛’。
“所以,你冷著我,就是要給我教訓?”
關正行糾正她,“是讓我們都冷靜。”
“如果你的冷靜就是互不聯絡,那我告訴你,你做到了。”沉子璐指著腳下,“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打攪你的生活,我給你充足的時間,徹底冷靜!”
說完,人掉頭就走。
“……”你要冷靜是嗎?好,我讓你徹底涼透了!
關正行著她離開,人即將消失在轉角時,呼出一口氣追上去。
腳步聲在後,不遠不近的跟著她,沉子璐知道是他,可明明追過來,為什麼不追上來。
在這個寒冷的冬天,沉子璐並不知道發生在關正行身上的事,也不知道他隱忍藏住的心酸。
如果在她面前,他只可以選擇一種形象出現。
那麼,他只想選擇驕傲。
關正行陪著她走到路邊,說:“這個時間,寢室門關了吧。”
沉子璐閉而不語,只尋著路上的計程車。
關正行說:“跟宿管阿姨說一下,可以進去的。”
沉子璐還是不理他。
最終,一輛空車朝她駛來,沉子璐揮手,
“計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