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久米村直路聽到那聲肉體被刺穿的聲音的時候，他其實已經猜測到發生了什麼。他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只紅梟，那只紅梟也同樣在默默地注視著他。
紅梟的眼眶中竟然流出了眼淚。
“池宮小姐……”
超出他想象的事情發生了，那只梟好像在一點點兒的縮小，身上的毛羽也如同落花般脫落，飄零而下，好像下雪一樣。
好漂亮，就像下雪一樣……
就在久米村直路驚歎於眼前這幅景象的時候，那只擋在他身前的紅梟消失了，重新又變回到了一個赤裸的少女的模樣。
“對、對不起久米村中尉，對不起……”
池宮華氣若游絲，她的胸口流出鮮紅而滾燙的血液，久米村知道，她心臟肯定是被刺破了。
就算是梟，在心臟被刺破的那一刻，便意味著迎來了死亡。
“實在是對不起……”
池宮華哭著道歉道，整個身子朝前倒去，久米村直路趕緊抱住了她。
血好燙，全部淋到了久米村的身上，那一刻，他想哭。
——我好怕姐姐……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就在上次在池宮華家裡碰到那三隻紅梟的時候，他的內心就不停在重複著這五個字：我好怕姐姐……
雖然他極力控制自己，但是那五個字卻如同魔咒，在心中不停地折磨著他。
他感到了羞恥，羞恥增進了恐懼，那聲音反而變得更大了。
“久米村中尉，在床底下，有一部手機，手機有你們需要的東西……”
池宮華貼在久米村直路的耳邊喃喃道，聲音很輕，如果不是現場在那一刻突然變的安靜的離奇，久米村自己都懷疑會不會聽清那句話。
“但、但是……請不要……請不要讓薰姐姐看到，拜託了……”
池宮華的身子越來越重，久米村直路已經抱不住她了，只好慢慢讓她跪倒在了地上。
“小守他……他就麻煩你們了……拜託了……拜託了……”
池宮華的眼睛一點點兒地閉了起來，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只是不停地在重複著六個字：“對不起，拜託了……”
然後，池宮華停止了呼吸。
“對不起……”
這三個字，卻是久米村直路說出來的，帶著被壓制住的哭聲。
……
我站在金城少校的辦公桌前，倔強地抬著頭。
少校看了我一眼，指了指自己桌上的那盒抽紙，“把紙遞給她小直路。”
站在一旁的直路君把桌上的抽紙拿了起來，抽了兩張遞到了我的面前。我更加大幅度地昂起頭，大聲嚷道，“不需要！謝謝！”
“我的辦公室密封效果很好的，哭了也沒人聽得見。”金城少校的聲音好溫柔，好像是在誘導我哭出來。
實在是……實在是太狡猾了啊！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放聲地痛哭了出來，我並沒有接過直路君手裡的紙，而是乾脆把他抱進懷裡。這實在是一個不好的習慣，每次哭，特別是大哭的時候我都會抱一個東西，以往是小渚和抱枕，但今天似乎只能抱住直路君了。
奇怪的是，不符合我想象的是，直路君對於我的無禮行為並沒有表現出多麼厲害的抗拒，相反的，他反而輕輕地拍著我的背，在安慰著我。
“哭吧，沒人聽得見的……”
他的聲音也好溫柔，和金城少校一樣狡猾，讓我哭的更厲害了。
“小華沒保護好！小守也不見了！”
我哭得一塌糊塗，逐漸連自己在說些什麼都意識不到了。
到頭來，我卻還是什麼都沒做到，我還是什麼都沒做到。
“都是我太沒用了，就像五年前那樣！都是因為我太沒用了！”
金城少校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我身前，把直路君從我懷裡拖了出來，“你給我站好了宮城小姐。”
我被他按住雙肩，硬生生調整好了站姿。
“哭夠了嗎？”
我抽噎著搖了搖頭，但覺得實在有點兒丟臉，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哭夠了就想想接下來該做些什麼。”
“把、把小守找回來。”
“還有呢？”
我擦了擦眼淚想了想，“我要把小華的遺體拿回來。”
“社會賠償金你準備好了嗎？”
“那、那是什麼東西？”
“梟的遺體被其人類狀態時的家屬認領時，家屬需要繳納一筆費用，這筆費用就是社會賠償金。”
“很貴嗎？”
“根據梟的級別來劃分，紅梟的話。”金城少校說著豎起了五個手指，“五十萬琉球幣。”
就在金城少校說出那個數字的時候，我一下子覺得自己的眼淚全部幹掉了，“五、五十萬！”
我的身子晃了晃，金城少校一把按住我的雙臂把我穩住，讓我不至於摔倒在地上。就在我大腦一片空白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什麼，趕緊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卡片，“我有津貼卡，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卡最多能刷到100萬的額度。”
“支付社會賠償金可不在津貼卡的適用範圍之內啊，吊車尾的宮城小姐。”
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之火又一次被澆滅了，我懊喪地垂下頭去。整個房間一下子陷入一片讓人反感的寂靜之中。
眼淚又出來了，沒有再像之前那樣嚎啕大哭，只是默默地淌著淚。委屈和悲傷兩種情感纏繞在一起，讓我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難受。
“對不起小華，我實在是太沒用了。”我拿出一張從小華住所找到的小華的照片，照片上的小華穿著一件漂亮的學生制服，很是開心的笑著。在我遇見小華後，我就在沒見她露出過這樣的笑容了。
金城少校輕輕地捏了捏我的肩，“吊車尾的宮城小姐，能不能麻煩你把津貼卡的適用範圍給我背一遍。”
“哈？”
“你不是背書的能力很強嗎？能不能把說明書上的津貼卡的適用範圍給我背一遍。”
我有些不理解地看著他，但他卻只是朝我點了點頭，示意我背下去，“津貼卡主要用於馴饕師和所屬饕餮的日常開銷，包括：日常飲食、住宿和日用品的購置等。”
金城少校看著我，“再背一遍。”
我雖然疑惑，但卻不好拒絕，只好重新將那段話背了一遍，“津貼卡主要用於馴饕師和所屬饕餮的日常開銷，包括：日常飲食……”
“重背！”金城少校直接打斷了我，拍了拍我的肩，讓我繼續重背。
我感到愈發困惑不解，卻又不好違背，“津貼卡主要用於馴饕師和所屬饕餮的日常開銷，包括：日常飲食……”
金城少校把手放在我的嘴上，打斷了我，“宮城小姐，你怎麼腦子就轉不過來呢……”他無奈地嘆著氣，“再重新背一遍。”
“……津貼卡主要用於馴饕師和所屬饕餮的日常開銷，包括：日常飲食……！”我一怔，“日常飲食……”那一刻，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豁然開朗的感覺，“我明白了金城少校！我明白了！”
我朝著金城少校深深鞠了一躬，然後有朝著站在邊上一臉悵然的直路君鞠了一躬，甚至沒來得及打招呼，我就直接衝出了辦公室。
久米村直路站在原地，看著地面，一言不發。
“你上次拿過來的證據我已經複製了交上去了。”金城亮率先開了口，他回到椅子上坐好，“但是我有件事情要告訴你，小直路。”金城亮雙手交叉，掩住自己下半張臉，讓直路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是什麼樣子的，“百色助學不會被判刑。”
“什麼！”久米村直路彷彿被人打了一個大大的巴掌，一是覺的有些頭腦發昏。
“別動隊和仲井真那個女人已經達成協議了，她將出面出面澄清之前關於別動隊和饕餮的謠言，並做出道歉，至於那個人肉市場將會找個替死鬼來擔責。”
“不是簡單的人肉市場問題不是嗎？”久米村直路只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發抖，因為憤怒在發抖，他衝到辦公桌前用力拍打著辦公桌的桌面，“百色助學他糟蹋了那麼多女孩子！現在明明有證據，為什麼！”
“因為這個國家承受不了小直路。”金城亮突然站了起來，按住憤怒地久米村直路的肩膀，“這個國家已經承受了太多的壓力，它需要正能量來讓它繼續執行下去。如果這個時候在告訴公眾，那位慈善家的那些骯髒行為，人民會崩潰的，這個國家也會被憤怒沖垮。”
“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
久米村直路僵硬地後退，直到後背撞到牆壁後，他才停了下來，久米村仰望著天花板，一言不發。就這麼沉默了整整三分鐘，他推門打算離開。
“小直路！”金城亮喊住了他，“這一次我們沒輸，只是平手，但你如果再糾纏下去，可能我們就真的輸了，這個國家就輸了。”
久米村直路沒有做出回應，他推門走出了辦公室。
小雪在辦公室門口的走廊陪著小渚玩遊戲。
久米村看著在一起玩遊戲的渚和雪，靜默不言。
“雪，你說薰是不是在怪我。”小渚突然開口道，讓小雪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伸出手，摸了摸小渚的腦袋，“不會的啦小渚，薰小姐是個很溫柔的人啊，她絕對不會怪你的，畢竟你又沒做錯什麼。”
“可是因為我，華她。”
小渚用手臂擦著眼淚，嗚嗚地哭了起來，可能受到小渚的影響，小雪的眼睛也紅了，她趕緊抱住小渚安慰著他，“不哭了啊小渚，不哭了。”她一邊摸著小渚的後腦勺，一邊擦著自己的眼淚，“不管是薰小姐還是華小姐，她們都不會怪你的啊小渚，因為啊……因為她們都是溫柔的人啊，都是很溫柔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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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米村直路就這麼靜靜地站在一邊，看著擁抱在一起，輕聲啜泣著的雪和渚，陽光透過走廊另一側的窗戶，照在他們的身上，帶著淺白色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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