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17時18分,寧陽鎮戶籍所。
“請收好!”
“謝謝,麻煩你了。”
盧一思略顯沉重地從工作人員手裡接過陳毅的死亡證明,瞟了一眼上面的鋼印,見印記完整清晰,微不可察地點點頭,道了一聲謝便帶著小女孩走出了戶籍所。
“爸爸。”
小女孩扯了扯盧一思的衣角。
“對不起,你餓了吧。”
盧一思收好這一張重於山嶽的薄紙,扭頭問小女孩。“阿黛想吃什麼呢?”
小女孩的視線遊移不定,街邊幾家攤子似乎都很吸引她的注意,猶豫了好長時間。盧一思滿腹愁思也不急著催她,兩人就這樣站在街邊。
“面!”
小手指向不遠處的一個小面攤。
“好熱鬧!”
盧一思道了一聲好便帶著小女孩往面攤走去,方才近了就有一股子香氣撲鼻而來。
“師傅再來點面!”
“好嘞!”
“哎呀,荀師傅的熬得骨湯真是一絕啊!”
“再來一碗!”
“我也是!”
“謝謝荀師傅了,這忙活完了,吃一碗面這就是人生一大樂事啊!”
“馬上來!”
······
不同於地上應急救災避難營地的壓抑死寂,這消防兵營地倒是熱鬧得很,儘管所有人都在刻意壓低自己的聲音,可歡快熱鬧的氣氛是怎麼也掩不住,而其中最熱鬧的地方就是這個小面攤了。
一輛三輪車,廚房在車後座上,擺著鍋碗瓢盆。車上掛著三張矮桌,十幾張矮凳。
廚房裡一個獨臂老人忙活著。
麵攤總共四五十個座位沒有一個空著,滿滿的都是人。盧一思帶著小女孩走過來後,一時半會兒居然還找不到落腳的地方。
“爸爸!”
小女孩可憐巴巴的瞅著盧一思。
“師傅,還有座位嗎?”
眼瞅著女兒就快哭出來了,盧一思頓時就急了,趕緊抱起來哄哄。
“客人,不好意思啊,現在實在是沒有空位了。”荀師傅旁邊一個年輕人一臉歉意的說道。“如果可以的話,勞煩二位再等幾分鐘,應該馬上就有人走了。”
“阿黛很餓嗎?”盧一思應了年輕人一句,轉頭問女兒道。“我們去別家好不好?”
“吃飽了,吃飽了······”
“荀師傅!兩份帶走。”
“諸位哥哥,都吃飽了吧,那小弟就去結賬了。”
還沒等小女孩回話,那邊桌子上就有一行人起身了,一個面相稚嫩的消防隊員走過來結賬,又拎了兩份才離去。
“小哥,勞煩收拾一下!”
“好嘞!”
盧一思讓女兒坐下便去點面,方才轉身就見大鬍子商人帶著一個年輕人四處找位置,當即便喚了一聲。“嘿,奧斯汀!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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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呼喚,大鬍子商人帶著那年輕人走了過來。
“真巧啊,老盧!”
大鬍子商人一臉喜色,見盧一思看了一眼年輕人當即介紹道:“我侄子奧蘭多,家裡行五,你叫他小五就行。”
“你好,奧蘭多。”
盧一思點點頭。
大鬍子商人拍拍那年輕人的肩膀。“奧蘭多,這是盧一思盧先生!”
“您好,盧先生!”年輕人鞠了一躬。
寒暄了幾句後,盧一思指了指兩人背後一臉不滿的小女孩笑著道:“這些客套的俗禮就免了吧,再這樣下去,阿黛就要鬧將起來了。”
“哎呀,是我糊塗了,先吃飯先吃飯。”
大鬍子商人一拍腦門便向著廚房走去,另外兩人也是趕緊跟上。
三人剛站到櫃檯處,荀師傅便道:“一碗五銅子,佐料自己打,管飽,不夠隨時可以來添。”
往荀師傅面前的收錢藍裡放了十個銅元,盧一思自己拿了兩個木碗就去打佐料。荀師傅則問道:“多點嗎少點?”
盧一思隨口應道:“一碗多點一碗少點。”
“好。”
荀師傅抓起一把足有半斤的面丟入鍋中,又抓起三四兩準備往另一個鍋裡丟。
“多了多了,孩子吃不了這麼多。”盧一思急忙道。“師傅,不用第二鍋了,這一鍋就夠了,我今天也不怎麼吃得下,給小孩挑出一二兩就行。”
荀師傅搖頭道:“這怎麼行。”
說罷,荀師傅不由分說,從手上分出快二兩面丟入鍋中。
“師傅你太實誠了。”盧一思笑笑。
不多時面好了,荀師傅撈出來往碗裡一扣,再澆上一長勺筒子骨湯,化開佐料,一股子香氣撲鼻而出。
“這湯好啊!”
盧一思端著碗,對著熱騰騰的奶白湯水讚歎不已。
剛好大鬍子商人和他侄子也好了,三人便一起端著面走了回去。
盧一思問道:“貨都處理完了?”
大鬍子商人感嘆道:“嗯,多虧了侯爵大人宅心仁厚啊,剛開始我還想這貨壓在手咋整,還以為這次只能一路乞討回去了。”
在侯爵的授意下,天月集團以略高於原價的價位收購了走商們的貨物,走商們雖然沒什麼賺頭,但好歹都回了本,一些好一點的路費也賺回來了。最重要的是所有人都拿到了一次免關稅的機會,雖然限制在10金元以下,但有比沒有強,10金元即100000銅元也不是個小數目。
“老盧,你真不和我們一起走?”
大鬍子商人問道,由於寧陽鎮剛剛經歷過動亂,據說外邊還有匪徒逃竄,走商們怕一個人回去出事心裡不安,要麼找個大型商隊一起上路,要麼就同鄉的人聚在一起。
安州的走商自然也不例外,可其中卻有一人要獨自上路,那便是盧一思了。
“啊,我得把陳毅帶回去才行。”
盧一思平靜道:“總不能讓他埋在亂墳崗。”
“你為他做得已經夠多了,上輩子欠得啥也都還清了。”見盧一思神色堅定,大鬍子商人一臉頭痛。“不是我說你,老盧你這性子太倔。”
奧蘭多附和道:“盧先生,現在獨自一人上路實在是太危險了。”
“我知道你的想法,也理解你的心情。”
“但是,你為什麼不能等等呢。”大鬍子商人繼續勸道。“這事情不一定非要現在辦,更不是非要你去辦啊,委託給氓雲的趕屍人不就行了,你也不差那點錢。想想孩子,阿黛還小,你忍心帶著她涉險?”
盧一思露出一絲意動。
突然,小女孩盯著大鬍子商人叫道:“阿黛什麼都不怕,媽媽說了爸爸要做爸爸想做的事情。”
摸了摸孩子的頭,盧一思道:“抱歉,奧斯汀!”
見小女孩一臉敵視,大鬍子商人無奈地笑了笑,道:“這性子隨你啊!”語罷,見兩人俱是態度堅決,大鬍子商人也放棄了,再不提讓盧一思一同上路的事情。
接著,三人又聊了一會兒,待面都吃完便分道揚鑣了。
買足乾糧,收拾好行李,盧一思又帶著小女孩逛了逛,買了些土產,又給她和鄰家的孩子買了些小物件。
等到出發的時候。
天邊一抹殘陽搖搖欲墜,已是近黃昏了。
小女孩倚著陳毅的棺材睡熟了,盧一思一邊開車一邊輕輕地唱著一首蒼涼的歌曲。
你說伊人如花,願許回家。
後來埋頭白髮,一身風沙。
你說年少的夢很耀眼,可後來夢想縮了水,慾望也癟得不像話。
要說錯了嗎?
哎,時間沒有欺騙誰,只差信念那一點點。
旅人啊!你別氣餒。
如果累了,就停下腳步看看夕陽。
看看遠方吧。
你唱前半生,瘦馬西風道路長。
誰知道,遊蕩浪子愛壞了這風塵世俗,菸頭下肚,酒氣纏身。
我唱後半生,流水人家長夜漫。
憑的什?賤人命歹愛怕了這青梅竹馬,淚眼婆娑,憔悴衣寬。
你說夢想很耀眼,我怕黑夜太無際。
我說我想有個溫暖的家,裡面要住著我最愛的人,還要養條狗,有好幾個孩子,這大概是我能想象的最幸福的模樣。
可後來啊,狗也丟了你也走了。
念舊的總容易受傷,要用餘生等一句別來無恙。
清晨總是夢難留吶。
愛啊!恨啊!什麼東西?
日子還是一樣的過。
只是夜長不願一人熬,孤身也實在太苦悶。
後來啊,時間碾過去了。
一起走過的路,去過的地方,說過的話,在腦海中也逐漸模糊了。
也不是從來沒想過放棄。
早知道人生苦短,少你一個多你一個也不礙事。
你可知道啊?
多少浪子回頭卻再也找不到家。
我說舊日的夢很耀眼。
放棄一切,想要緊緊抓住未來的自己。
旅人費盡千辛萬苦走到頭。
面前的景色讓人生厭。
握著一點點銀元,想要找些什麼。
也不是不想回頭,只是之前等太久,覺得再熬熬也沒關係。
時間長了,記憶模糊了。
後來啊!一直藏在心裡的你,也就沒了。
覺得自己回不去了。
沒關係。
相信少我一個不要緊,人生路上,總會有人陪你一起走。
不知不覺到老啦!
才發現自己不在這裡,可就算回頭也再也回不去。
夢想縮了水,慾望也癟得不像話。
迷途的旅人啊!你只想找到一個家。
旅人啊!踏上歸途吧。
一路風吹雨打,走過了冬天又走進了春他,臨近故鄉的時候才害怕起來,躲躲藏藏的不敢去問經過的人。
河水還在流淌,可人家已經變成廢墟。
這時候才後悔了,年少時輕易的走了,回來的時候什麼也沒了。
可沒辦法,自己做得孽,怨不得什麼。
坐在廢墟邊搜腸刮肚,總想要回憶起什麼,可就連她的臉也想不起來。
只好把淚水擱進咽喉,道一句我回來了。
年少的夢很耀眼,前半生很精彩。
時間磨平了所有。
後來人間少了你,眼瞅著夢想縮了水,慾望也癟得不像話,可就算回頭也再也回不去了。
一開始,怎料到後半生孤苦無依?
但是啊!旅人你別氣餒,風塵僕僕的客人終會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