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佛斯】
戰旗獵獵，寶冠雄鹿的鮮黃旗幟飄揚在龍石島的王家艦隊港口，穿戴著黑色鎖甲與鱗甲的士兵穿梭其中，數十條雙桅戰船的甲板上滿載著弩炮，艦艏包著亮銅的艋衝撞角在太陽下耀著光芒。
黑貝斯號白色大帆迎風飄揚，戴佛斯自豪地看著自己的三子馬索斯已經成長為一個能將水手們指揮地井井有條的大副。
黑色的羽翼帶來的黑色的訊息。
根據龍石島親王的渡鴉之命，戴佛斯將自己所有的船隻滿載著成桶幹鹹肉與軍械甲仗帶往龍石島，長子戴爾指揮的帶著長長撞角的重型戰船海靈號以及次子阿拉德指揮的瑪瑞亞夫人號，但是比起已經集中停留在港內的王家艦隊主力相比，依然是相形見絀。
這數十條戰船幾乎都只揚著拜拉席恩的寶冠雄鹿，但戴佛斯依然從中看到了幾條來自史坦尼斯麾下封臣的戰船。
除了一條藍色銀海馬的瓦列利安家族的船隻，以及一條飄著紅蟹旗的賽提加家族戰艦，以及桑格拉斯大人及一些小領主的小船外就再無其他。
但眾所周知，龍石島親王麾下的兩大核心支柱領主便是潮頭島的瓦列利安家族與蟹島的賽提加家族。
戴佛斯心下疑惑，但他放棄了進一步深究的打算。
整個龍石島彷彿生長於霧中，戴佛斯朝上望去，那建立在火山上黑色之城如同巨龍一般向外窺探著一切。
港口與周圍的平地煙火繚繞，那是海與鹽的氣味，也有著酒的惡臭，數千水手與士兵忙碌在這狹小的土地上，穿過港口，便是佔據了最大位置的軍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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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海政大臣史坦尼斯已經開始下令，將自己金庫的大部分黃金與白銀儲備變賣，而戴佛斯此前更是被史坦尼斯委託作為特使前往東方的自由貿易城邦，開始不斷尋訪各個港口，購買武器、軍械、馬料甚至二手的便宜船隻。
有大事要發生了。
儘管史坦尼斯從沒這樣對自己說但戴佛斯在內心裡已經隱隱開始猜測。
戴佛斯帶著幾個侍從徒步穿越港口與軍營，來到龍山腳下。黑色的土壤，黑色的石頭，黝黑剔透的龍晶隨處可見，似乎能將一切光亮吸收其中。
在霧中又見到兩個聲音，一高一矮，一瘸一直。
戴佛斯揮手喊住了他們。“克禮森學士，派洛斯學士，好久不見。”他示意與他倆同行，“我要去見他。”
“哦，那可真是還有好長一段路。”
克禮森微微一笑，“通向城堡的階梯我已經不知爬了多少回，一開始我每次都會被著累的長出水泡，可現在卻也習慣了。”
儘管克禮森如此逞強，但派洛斯還是嚴肅地時刻跟在老學士身邊，防止他出現任何情況的問題。
感受著似煙的霧，吞吐著鹽味的風。戴佛斯感覺自己比起以往更加消瘦幾分了，本就相貌平庸他，此時寒微的出身更加顯而易見。
他的肩頭垂著一件飽經海水鹽漬侵蝕的灰綠披風，儘管早因長期日曬而褪了顏色。披風之下是棕色的外衣和長褲，正好搭配他的棕眼棕發，頸項間還用皮帶掛著一個破舊小皮袋。他的小鬍子已經白絲密佈，傷殘的左手戴了一隻皮手套。
“戴佛斯爵士，”年邁的克禮森學士開口，“您幾時回來的？”
“就在兩小時前，太陽剛剛升起。我最喜歡的時刻。”“短指”戴佛斯夜間行船的本領世上無人能及。
在史坦尼斯大人封他為騎士之前，他是七國上下最惡名昭彰，卻也最刁鑽難測的走私者。
“滿載著史坦尼斯他所需要的一切，武器、盔甲、鹹肉，但很可惜，布拉佛斯人的要價過高難以接受，而潘託斯人出售給我的船隻過於老舊，我這次沒帶回一條船回來。”
對方搖搖頭，“戴佛斯爵士，史坦尼斯他最近很不對勁，為何要突然開始置辦起軍備來？現前龍石島的軍備已經完全足夠，而他現在不顧一切開始蒐羅武器盔甲招兵買馬，甚至下令砍伐本就不多的樹木以打造船隻。難道勞勃他真的想要遠征盛夏島嗎？”
學士們總是對領主的一切決策抱著極大的懷疑，當然戴佛斯自己也沒好到哪去，但史坦尼斯是他的封君，是他的救星。
自己只需要執行好史坦尼斯的命令即可。
戴佛斯又有點心疼起這位老人起來，他蒼老而蹣跚，嘴裡吐出對史坦尼斯的懷疑但眼裡卻只有愛，慈祥的愛。這位老人是看著史坦尼斯與藍禮大人一路長大的。
“戴佛斯爵士，史坦尼斯最近總是拒絕接見我，如果您要去覲見他，那麼請務必將我的意見轉交與他。”
“夏天已經持續了十年，但冬天總會到來，我有一種預感，戴佛斯大人，冬天不會再等太久了……”
克禮森與氣喘吁吁地拍著胸口，他們已經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
“但他卻把大部分黃金與金龍都花在了擴軍備戰上，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勞勃的意思，但是夏天將盡，他應該開始準備好秋天與冬天的到來，購買與儲備糧食，遣散過多的士兵讓他們回家，把那些多餘的戰船改裝成大型漁船……”
恐怕他會更加惱的。戴佛斯心下想到，但又下意識左手一緊，粗短的指頭內向握拳，史坦尼斯砍掉了他左手四個指頭的末端指節，“我的東方之行並不算太成功，我也不清楚史坦尼斯他會不會聽進我的話，克禮森學士。”
看著老人有些失望的面孔，他內向又響起。我永遠都是‘洋蔥騎士’。
“唉，那麼戴佛斯爵士，不知道你在狹海對岸還得到了什麼不錯的訊息嗎？”克禮森學士搖了搖腦袋，他並非一個好八卦之人，但在龍石島這樣一個陰冷的地方待久了，也會把人的脾性好好磨上一磨。
“訊息？”
“說到這個，”這位前走私者若有所思地想著，“我在潘託斯得到了一個有趣的訊息。”
“潘託斯的伊利裡歐總督似乎是在籌備著一場盛大的婚禮，我在潘託斯港與那些海關人員聊天時偶然得知的，還有一個多斯拉克卡奧正帶著他的龐大卡拉薩跨越了洛恩河，朝著平地前進，估計是要前往潘託斯。”
“這個時局到底是怎麼了？”克禮森喃喃自語道，自己視若己出的孩子現在愈發疏遠自己開始揹著勞勃招兵買馬，盡忠職守的瓊恩大人急病去世，而就在東方，那些多斯拉克野蠻人又開始大量的集中在一位卡奧麾下，天知道這群蝗蟲要幹什麼。
“我們都對他發下了誓言，不是嗎？”三人已經來到龍石堡的巨大黑色閘門下，戴佛斯脫下了自己的手套，“我只是個洋蔥騎士，我從未忘卻過這一點，是他把我從一個走私販子救贖成了一個服務王國的貴族。”
真是充滿海洋的氣息，刮過高窗，傳出低語。龍石島城牆上火炬搖曳，儘管已到清晨，但天氣依舊陰暗多霧。
通往大廳的門是一隻石雕巨龍的大口。走到門外，戴佛斯遣走了他僕人，克禮森與派洛斯學士同他道別，臨走之前，他看出克禮森眼中的悲傷與疑惑。
可憐的老人，他這樣想著，但自己年齡也不小了，史坦尼斯大人會這樣對我嗎？這是個讓戴佛斯不寒而慄的念頭，你在想什麼呢？洋蔥騎士？
若是真有那一天，他也定然會坦然接受。
他來到入口的龍牙下。兩名守衛開啟厚重的紅黑大門，噪音和強光頓時穿出，戴佛斯走進巨龍的龐然巨口。
火光在刀叉碗盤的碰撞和席間的低聲交談間搖曳，他一眼便看到了那個女人，火一樣的女人，那個新近來到了他封君宮廷的女人。
戴佛斯朝高起的平臺走去，那裡是諸侯和史坦尼斯的座位。他看到那紅女向他走來，但他想要繞過她，他討厭這個信奉著拉赫洛的女人，她的頭髮、她的眼睛都是如火深紅，一言一句中似乎蘊涵著魅惑人心的能力，她更是在積極遊說著史坦尼斯改宗拉赫洛，甚至燒燬龍石島的聖堂與七神神像。
可是幾乎所有人都將目光定格在了他身上，讓他無從移動。
“您回來了，戴佛斯爵士，我在火焰裡看到了你的歸來，但是戴佛斯爵士，您要小心，長夜黑暗，處處險惡。”
為表示風度，戴佛斯露出一個難看的微笑，為了擺脫所有人灼烈的目光“謝謝您的關心，梅麗珊卓女士……”
“我的戴佛斯爵士，”她聲音低沉，有著遠東玉海地區獨特的悅耳口音。“我在火焰中看到了您的洋蔥家徽，還有一個來自南方的藍瞳白鴉，這一定是在預示著什麼。”她一如往常，從頭到腳全是紅色，身上一件亮如明焰的滑絲長禮服，袖子很長，上衣有切口，露出裡面顏色更深的血紅襯衣與豐滿的乳房。
她的喉際有一條比任何學士鎖鏈還要緊的紅金項圈，嵌了一顆大紅寶石。
她的頭髮，也並非紅發男人常呈現的橙色或草莓色，而是磨亮的深紅銅色，在火炬照映下閃閃發亮。就連她的眼睛也是紅色……
但她的皮膚卻白皙滑嫩，毫無瑕疵，好似鮮奶油；她的身形優雅苗條，高過多數騎士，胸部豐滿，腰身纖細，一張心形臉蛋。男人的視線一旦停在她身上，便很難移走，即便是戴佛斯這種見多識廣的人也不例外。
許多人稱讚她美麗，但其實她並不美麗。她血紅，可怖，血紅，更有一種生人莫近的奇異感。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要向我的封君彙報我的工作。”
“啊，當然，這請便。”她咧嘴勾起一個神秘的微笑，邁到一旁扯起裙角向戴佛斯微微行禮。
史坦尼斯便坐在最高處的寶座上，他的目光冷峻如鷹不帶一絲的感情，戴佛斯知道，他等著他，自己從沒見到他的笑容，哪怕是席琳的灰鱗病得到了治療的那天也沒有。
戴佛斯環顧四周，會客並不多，只有有產騎士及以上級別的貴族和諸侯一言不發地坐在位子上。
賽提加伯爵已經上了年紀，披風上綴有紅榴石雕成的螃蟹。
英俊的蒙福德.瓦列利安大人選擇了海綠色的絲綢上衣，裝飾喉際的白金海馬正與他一頭銀金長髮相襯。巴爾艾蒙伯爵是個肥胖的十四歲男孩，全身裹著層層紫天鵝絨衣服，鑲有白海豹皮裝飾。
而當下史坦尼斯最為親近的貴族——亞賽爾·佛羅倫爵士，他穿了狐皮大衣，仍舊不能改變他的平凡相貌。篤信七神的桑格拉斯伯爵脖頸、腕部和手上都戴了月長石。
唯有戴佛斯爵士衣著儉樸，一件褐色上衣，綠羊毛披風。也唯有史坦尼斯和他四目相交，眼中看不出他的心情。
“我的大人，我向您帶回了三大船足以武裝七百人的盔甲與武器。”
“勉強還湊合，但這不夠。”史坦尼斯雙手交叉拖著自己的下巴，“狹海對岸有願意對我們貸款的富商嗎？”
“我同裡斯羅佳爾銀行的諸位股東商談過此事，但他們都不同意對我們貸款。我的大人，我建議您派遣專員前往布拉佛斯。”
“不行。”史坦尼斯一口回絕到，“勞勃他們會有所察覺。”
“但布拉佛斯人資金充裕，更是來者不拒從不問及客源。”
史坦尼斯給了他一個白眼，“你的話夠多了，戴佛斯，我有一個新的任務要交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