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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賭聖(下)

如果當你意識到歷史的齒輪在轉動,那麼當歷史的車輪朝我們而來時,我們所有人都是無處可逃。

夏爾心情憂鬱地在案桌上潦草疾書,那些庭外人們依然在那裡歡欣鼓舞,彷彿千萬般的罪孽都雲集於史坦尼斯一身,而遠在石堂鎮的蘭尼斯特大軍如空氣般。

他不知該說些什麼,但自己的女主人特蕾妮還有與陽戟城勾連不清的瓦里斯都未曾反對,那麼自己還能說些什麼呢?夏爾的眼睛有些酸脹,他模糊地意識到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如果歷史,歷史,存在著一種趨勢與命運,那它一定第一是不仁不善不惡的。第二它一定是席捲一切的,沒有道理在吞沒別人的時候特地饒了我們。

夏爾悄悄地微微抬起額頭,用著餘光偷看向端坐在主坐上看著這鬧劇的艾德.史塔克,奈德大人也知道這些嗎?冰原狼的面霜看上去還是那樣的冰冷,史塔克的族語是凜冬將至,史塔克人們是否也都早已知曉這些呢?當酷烈的冬天無法阻擋,那麼未有坦然面對,方是唯一的出路。

想到這裡,自己的手掌也開始微微顫抖起來,連帶著原先苦悶消沉的心情也好上了許多。既然無處可逃,那為什麼還要為了它發愁呢?人生不滿百為什麼要有千歲憂?

這一切都變了,夏爾心想,一個時代正在走向結束,那個昔日由征服者伊耿、人瑞王傑赫里斯等坦格利安諸王構建的一個“舊世界”與“美好時代”,正在赤日西沉。

先是簒奪者戰爭,擊碎了王國內部的平衡,隨後是勞勃王長達十數年的不作為統治,導致王室與鐵王座政府陷入事實上的不斷搖擺與王權的巨大真空。最後又是艾林-蘭尼斯特-史塔克三族在王國中樞先後的你方唱罷我登場。

可是他們都錯了,無論是艾林,還是蘭尼斯特,亦或是如今的史塔克,甚至包括已經“西狩”的拜拉席恩王室,他們都錯了,君臨的“王”,早已變了,而“君臨”本身,也開始變了,這座被無數貴族所厭惡和諷刺的糞城,已經不再是昔日那個懵懵懂懂的混沌之城。

這座罪惡的七大王國之都,已經有了自己的思想,在各方不斷有意識與無意識的操縱與影響下,最終成長為了一個怪物。

這個已經產生了智慧的混沌怪物是什麼?

夏爾駐下了筆尖,墨汁滲進紙內,而現場的氣氛也終於到了最高漲的時刻,那是培提爾.貝里席,王國的財政大臣,他高亢且詼諧的聲音不斷在廳堂中久久迴響,讓滿堂捧腹大笑,更令人回味無窮。

“諸位!我可得好好提醒,也許當藍禮大人擊破了東方與西方的叛徒之後,我們便可以真正自豪的宣佈,東方的外國人們諷刺地宣稱我們七大王國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將來,會是維斯特洛的時代!”

“我的貝里席大人,也許你不該做財政大臣,而應該去討個西境守護噹噹。”藍禮意氣風發,“當泰溫大人對我們屈膝之後,對蘭尼斯特一族對王國的種種罪行,必將以神聖的律法之下進行真正的裁決。”他看向艾德.史塔克。

“艾德大人,我們的小夥子們早已經個個整裝待發,只等您一聲令下,便可直奔暮谷鎮解決我那不自量力的老哥。”

藍禮終於說出了他已經醞釀已久的話語,原本熱絡火熱的場面終於迅速冷淡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就連夏爾也同樣抬起頭來,隨著其他人的眼神一併聚集於艾德.史塔克身上。

這頭堅強的老狼會如何作答呢?自從他半被強迫半接受地被在場的所有人推上了這荊棘之座後,便一直沉默了起來,從原先叢叢趕赴君臨上任的便不斷焦頭爛額的首相,變成了一個幾乎無所事事的橡皮圖章。

但這並不妨礙夏爾依然對艾德.史塔克公爵報以極大的尊敬與敬意,如今的王國內這般榮譽且公正,並掛念著所謂“王國”的利益的,又有幾人?

穩坐的艾德.史塔克公爵終於開口,但是答案,在場所有人的心中卻早已有數。。

“史坦尼斯大人舉兵反叛,我身為全境守護,本當親自率軍征討。”

“奈何我身為臨冬城公爵,跨越藍禮.拜拉席恩公爵指揮其麾下部署並非益事,因此,我本人特在此下令,王家討伐軍由藍禮.拜拉席恩公爵指揮,都城守備隊、各王領御林諸侯鄉紳、風暴地與整個南境貴族,都將一齊出兵。”

“風息堡公爵藍禮.拜拉席恩在此服從攝政王與全境守護的調遣。”藍禮嚴肅地朝艾德行禮,“我現目前,君臨城內外公有一千兩百餘風暴地與河灣地騎士,兩千騎馬侍從與自由騎手,以及同等數量的風暴地矛手與弓箭手。”

“如果是藍禮公爵親自領軍出兵,那麼我請求,也理應有我的參加。”老邁但堅毅的巴利斯坦.賽爾彌上前跨越一步,朝著艾德主動請纓道。

“藍禮公爵乃是勞勃的親弟弟,身為王室成員,其千金之軀萬不可失,這是御林鐵衛的責任與義務……”

藍禮哈哈大笑,“賽爾彌爵士如果願意伴隨我等出征,將我後輩一輩子得以誇耀的榮譽。”

但艾德.史塔克卻揮手否決了巴利斯坦的話,“不,賽爾彌爵士,你的責任在這裡。”巴利斯坦不解的又上前一步,“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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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昔日的七鐵衛,在遭遇了分裂之後,站在了鐵王座一邊的僅剩三人,巴利斯坦無比迫切的想要恢復被弒君者與蘭尼斯特玷汙的御林鐵衛榮譽,已經到了所有人眾所周知的地步。

“很抱歉,老先生。”艾德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忍之色,但他還是堅決的將巴利斯坦的提議壓制了下去。“對於您這樣,從舊時光僅存下來的一位老鐵衛,對於我們整個王國來說都是無價之寶,在王國的內亂結束之前,我們不能隨意浪費您,更何況藍禮公爵身旁亦是有著無數的勇士擁簇。”

藍禮的臉上立刻僵住了,當然,僵住了的並不止他一人

“那麼至少,請派應該再派一位御林鐵衛追隨藍禮公爵,隨身護衛其生命安全。”巴利斯坦無奈地搖擺著頭,他見艾德對此沒有表態便藉著又道。

“那麼既然我這把老骨頭在您眼裡不那麼合適上陣,那麼就至少,讓巴隆.史文爵士跟隨藍禮公爵。”

巴隆.史文爵士,夏爾知道這位年輕新進的御林鐵衛,他是君臨之變後開始陸續重建的御林鐵衛中最為出眾的一位,沒有之一。

這次,艾德.史塔克同意了巴利斯坦的請求,也算是讓尷尬不已的藍禮得到了一記臺階,夏爾偷偷苦笑,看來艾德.史塔克公爵已經沒什麼耐心與藍禮繼續裝模作樣下去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甩下君臨的包袱回到他的狼窩。

可是,如今的他怎麼回家呢?就是自己的女主人特蕾妮與幕後的八爪蜘蛛,也不會輕易放他離開的。此時的夏爾已經可以清楚的確認,只要不是徹底站在藍禮一方的人,都不會希望艾德公爵能夠如願以償的掛職離去。

說到底,我們這群投機客與囊蟲們,不把這棵橡樹徹底蛀空,吃幹抹淨,是不會放手罷休的啊。

那麼我,還能為特蕾妮小姐,能為多恩與陽戟城,能為自己,做些什麼呢?

那無可避免的災難就要來了,夏爾心中卻突然一陣不明的空曠。

也許千百年以後的人們,會這樣記述——死在災難來臨之前的人是有福的,坦然面對災難的人是勇敢的,而劫後餘生的才是卑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