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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夢(1)

《滄海行》第二卷 凡塵歌

文/ 賴爾

前塵

上古神魔——應龍、相柳,大戰東海,使神州大陸地動山搖,死傷無數。為保神州百姓,儒釋道三教連同天下武者,共同立下“誅妖令”,其中又以天玄門、十方殿、赤雲樓、渡罪谷四大門派為首,成千上萬的修行之人,以誅滅天下妖魔為己任,提取妖靈內丹,藉以封印東海神魔。

妖靈鳴蛇·歸海鳴,慘遭滅門之禍,在重傷逃亡之際,被熊貓仙君·墨白與其收養的人類少女·月小竹所救。

十年之後,四大門派找上墨白仙君索要法寶·雲生鏡,歸海鳴與小竹護著被打回原形的熊貓師父,一同踏上了尋找治療之法的仙俠長路,並結識了赤雲樓大弟子·畢飛——後者為保護友人險些喪命,並被逐出師門。

四人一路披荊斬棘,歷經世態炎涼,親見糾葛種種、愛恨重重:一心供養老父、孝感動天的郭鴻飛,飽受世人誤解、為了彼此寧可付出一切的鍾無嘉兄妹,不容於世人、卻情比金堅的伴侶蕭行之、言若詩……

與此同時,一個詭譎可怖的陰謀,漸漸展露冰山一角:赤雲樓樓主正德真人受應龍尊者嗦擺,竟以千萬生靈佈下“噬靈魔陣”,煉製天下至陰至毒——千靈鴆。而將鍾無嘉兄妹變為妖異化蛇、殘殺郭鴻飛奪取雷鳴珠、斬殺蕭行之奪取風凌角的罪魁禍首,亦是應龍四尊者。

原來,應龍被封印於東海後,心存不甘,指示四位尊者——九煌、虛影、焚祭、魂煞,於人間搜尋解封之法。而歸海鳴,正是四尊者中排行第三的“焚祭”。

焱羅爪、水玄麟、雷鳴目、風凌角,四靈器集結,打破禁咒,摧毀了東海封印·七印星柱。上古神魔·應龍,再臨人間!然而,歸海鳴之雙親並未隨之復生,後者才知自己受應龍矇騙。歸海鳴豁出性命也要斬殺應龍、糾正自己的過錯,可他的抗爭在上古神魔面前,卻無異於蚍蜉撼大樹。就在歸海鳴命懸一線之時,墨白仙君與小竹再度出手相救。

為了保護青年與少女,墨白仙君冒死祭出仙法,將歸海鳴與小竹送離險境。而他自身,卻被應龍焚火擊中,肉身頃刻焚滅,只剩下一黑一白兩道靈魄幽光,飛散在天地之間……

第一章 舊夢

◎ ◎ ◎

雪羽飄零,紛紛揚揚降臨人間,落入這小小平城之中。潔白的雪片,無聲零落,穿梭在一盞盞溫暖橙紅的燈籠之間。

這一日,正月十五的小年夜,家家戶戶都掛上了燈籠,或是繪著粉黛佳人的六角宮燈,或是蓮瓣兒層層疊疊的荷花燈,掛在屋外簷角,於風中輕輕搖曳,照亮了這冷寂冬夜。溫暖的燭光,映照著一個個歡笑團聚的身影,也將暖黃色的光芒映在街面的落雪之上,似是將雪地也映得暖了。

暖燈千里,飛雪飄揚,山城夜景,宛若畫卷。就在這如畫美景之中,走來一大一小兩道身影。

大的那個,是一名清瘦青年,他一襲白衣勝雪,發如烏檀,眉目俊秀,微微上揚的唇角,似是無時無刻不帶著溫和笑意。

小的那個,約摸六、七歲年紀,穿一身厚厚的綠棉襖,梳著兩個可愛的包包頭,小臉紅撲撲粉嫩嫩的,右手裡提著一盞兔兒燈,左手還抓著個五彩繽紛的小風車。她將風車舉得高高,邁著小短腿,邊跑邊看那葉片隨風旋轉,眉眼都彎成了天邊的月牙兒。

“噗通!”小家夥跑得太快,一不留神絆倒在地上,整個人面朝下摔在落雪裡。這一下摔得不輕,她卻不哭不鬧,趕緊自顧自地爬起來,伸出小短手,摸了摸自己磕疼了的額頭。再然後,她吐了吐舌頭,向身後的青年歉然一笑,像是在反省自己的冒失一樣。

“丫頭,你讓我怎麼說你才好。”白衣青年笑著搖首,他蹲在女娃娃的身前,伸手為她撣去髮絲上的雪沫,動作極是輕柔。

“師父師父,你最厲害了!”女童的聲音清甜糯軟,她兩隻白白軟軟的小手抱住了青年的胳膊,輕輕地搖晃著,懇求的意味溢於言表。這時,青年才發現,那只兔兒燈摔在雪地裡,被壓折了竹架。他屈起食指,輕輕地叩向女娃娃的腦門,小施懲戒之後,趁四下無人關注,便舉起衣袖,掩住了那破碎的花燈,同時右手輕輕一點。虛空之中,忽閃耀起一道金色光華,沐浴華光的兔兒燈,頓時恢復了原貌,潔白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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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娃娃開心地拍起了巴掌,然後伸出短短胖胖的雙臂,一把摟住青年的頸項,將小臉貼上了對方的側顏,“啾”地一聲,大方地印上一吻。青年無奈輕笑,他一手撿起花燈與風車,一手將小丫頭抱了起來。女童熟門熟路地找到了最舒服的位置,靠在對方懷中,將小臉埋在師父的頸窩裡,甜甜地笑了。

這二人,正是墨白與小竹。墨白本是山野熊貓,因緣際會之下,修為仙君。他身居山野數百年,不問世事,直到有一日,他在月夜竹林裡撿到一個奄奄一息的初生女嬰,便用仙法為她延命,並收養了她,取名“月小竹”。

墨白雖法術高強,但畢竟是個單身公熊貓,對育兒之事,一竅不通。數百年不染塵凡的他,只得抱著女嬰,離開了他修行多年的斷雲山,進入了蜀地山城裡。他自稱是落榜書生,為鄉鄰代寫家信、逢年過節寫寫對聯,與鄰里相處和睦融洽。附近的大媽大嬸,不但教會了他如何照顧嬰孩,有的甚至還用自家奶水哺育小竹。

這一住,便是六年。

“呦,墨秀才,帶閨女來賞燈啊?”中氣十足的女音,喚住了穿行在街市燈火中的兩人。

墨白駐足回首,只見那是一位身材敦實、穿著樸素的婦人。見了她,小竹甜甜一笑,奶聲奶氣地喚了一聲:“柳嬤嬤,過節好~~~”

這柳家婦人是二人的鄰居,當年墨白帶小竹進入平城之時,歷經喪夫之痛的她,剛剛產下了個遺腹子,取名“阿剛”。柳家大嬸身子骨健壯,奶水也足,便經常喚墨白抱小竹來蹭奶。這麼一來,她也算小竹半個乳母,所以小竹喊她“柳嬤嬤”,對她極是親近。

然而,就在去年,又一場悲劇,降臨在這位熱心腸的嬸子身上。那一天,柳嬤嬤帶阿剛回孃家省親,在路上撞見了吃人的妖怪。那蠱雕一個猛子紮下來,一雙利爪扯住睡在嬤嬤背上的小剛子。柳嬤嬤拼了命地去追,可她一個人兩條腿,又怎麼能追得上那插著翅膀的妖怪?等她追到山裡,找到的,只有孩兒的衣衫,上面佈滿了鮮血與撕裂抓痕……

從那之後,孤苦伶仃的柳寡婦,終日鬱鬱寡歡,再沒有露出笑臉來。每每見到小竹,她的臉色就會變得慘白:同樣是吃自己奶水長大的孩子,小竹越是粉嫩可愛,便越是讓她想起自己那被妖怪吞噬的可憐的獨生子。小竹也是個玲瓏剔透的娃兒,當察覺柳嬤嬤心緒起伏之後,便不再黏著對方,不讓對方見了她難受。

可讓二人沒想到的是,眼下的柳嬤嬤,卻一掃平日的陰鬱哀愁,眉眼之間帶上了些許笑意,整個人也精神多了。見她喜笑顏開的模樣,小竹也舒了一口氣,軟聲問對方:“柳嬤嬤,你也出來看燈嗎?”

“俺哪有那工夫,俺這不帶它出來找大夫麼!”柳寡婦口中的“它”,是一隻通體雪白的小羊羔,只是右邊後腿上綁著根布條,布條上隱隱滲出血跡,看樣子,應該是被山野裡的陷阱鐵夾傷了。柳嬤嬤將小白羊抱在懷中,愛憐地撫摸著它的背脊,柔聲道:“俺一見它就喜歡得不得了,總覺得特別親切。你們看它那雙大眼睛,好像會說話一樣。”

正如柳寡婦所說,小白羊仰起頭,用它那雙黑亮亮忽閃閃的大眼睛,打量著面前之人。小竹歪著腦袋,望著它那雙彷彿墨玉一般的眸子,她忽覺得心間一暖,好似整個人都要被吸進那雙黑眸,吸進深不見底的寒潭一般。她嚇得向後一縮,忙將臉埋進墨白的頸項,可就在這時,她忽然聽見一個清朗男聲:

——莫怕。

那聲音並非近在耳邊,而是於她的腦海中響起。不知為何,她直覺地意識到,那是小白羊的聲音。小竹偷偷偏過臉來,緩緩睜開因懼怕而緊閉的雙眼,小心翼翼地瞥向小白羊。只見它搖了搖尾巴,墨玉般黑亮溫潤的雙眸,正凝望著她:

——吾乃白澤,並非惡妖,莫驚莫怕。

“白……澤……”小竹喃喃自語,小聲唸誦出那個名字。下一刻,她抬起頭來,望向墨白俊秀的側臉,好奇地問:“師父師父,白澤是什麼?”

墨白未答話,只是溫柔地望了她一眼,輕輕地衝她“噓”了一聲。收到暗示,小竹立刻不說話了,她疑惑地望著那只乖乖巧巧的小羊羔,又望了望柳嬤嬤。後者好像完全沒有聽見白澤的心語,只是擔憂地望著它裹著繃帶的傷腿:

“白?白啥子呦?不跟你們多聊,俺帶它去找大夫瞅瞅,這壞腿子不知能不能瞧好。”

眼見柳寡婦就要帶著白澤離開,墨白笑道:“柳嬸,墨白略懂醫術,家中也有些草藥,能治療尋常皮肉外傷。若你不嫌棄,就讓我為這小白羊瞧瞧罷。”

柳寡婦自然感謝,墨白當下不再多逛,抱著小竹徑直回家。離開繁華絢爛的燈市,三人一路走向城東小巷。墨白與小竹的居所,地方不大,只有兩間小小的木屋,陳設極是簡單,一如尋常人家,無非是起居臥室與爐灶飯廳罷了。但與眾不同的是,這院落是由一排翠竹守衛,而不像別家那樣以磚瓦或是籬笆圍成一圈。一眼望去,只見碧色茵茵,落雪覆綠竹,別有一翻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