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容易緊張?”鄧思文沒有催促她重新點火,而是詢問失誤原因。
“我不覺得緊張,不過……到了這裡,就會自然而然地想到考試,想到一旦出錯就會掛科。”林小桌心情複雜。
“但你平時不出錯,為什麼會擔心?”
“無論出錯的機率多麼小,它一旦發生在考場上,我就百分之百掛科。”
鄧思文提議:“如果,不去想這裡是考場呢?”
林小桌嘆了口氣,無可奈何:“不行,我太熟悉了,這裡就是考場。”
既然想不出好辦法,林小桌也就不再苦思冥想,她重新發動車子,沿著考試路徑駛向下一個專案。她打算悶著頭一圈一圈地開,既然忘不掉這裡是考場,那就將它記得再清楚些——讓它變成一個她熟悉得膩煩的地方,這樣,她真正考試的時候,也許就不會胡思亂想。
然而,連續幾圈下來,林小桌的操作實在是慘不忍睹,副駕駛座上的鄧思文被她的連續急剎抖得噁心,不得不請她停一停。
“這次還可以,沒有壓線。”林小桌下車繞行一週,盯著那車轍若有所思。
鄧思文半信半疑,也下車觀看,林小桌雖說在考場上操作狂亂,技藝卻絲毫不減——車子以九曲十八彎的軌跡,驚險刺激地扭閃進入庫位,居然剛剛好停在庫線之內。
鄧思文有些懷疑人生——據他所知,倒車入庫是一個步驟還算簡單的專案,並不需要如此蛇形走位……
林小桌也盯著蜿蜒曲折的痕跡,嘆息道:“因為太擔心不合格,所以反覆地左調右調,每一次都矯枉過正。”
“你平時每次都停在正中央,不可能不合格。”
“因為不擔心不合格,平時才會按自己的方式隨便開。”
鄧思文沉默了,他有些許無力感——面對已知的問題,卻想不到解決它的良方。他教過領悟力弱、手腳不協調甚至聽不懂中文的學生,但那些人的問題,他總是有辦法解決的。
他不知道該如何林小桌的問題,他教不了她。
他最後問:“還練嗎?”
林小桌淡淡地答:“不練了,這樣練沒有用的。”
於是鄧思文和林小桌回到車隊辦公室,幸好鄧祥賀忙於給新生辦理報名手續,沒有來得及過問今天的訓練情況,拿起幾個公文包就出門去了。
辦公室裡只剩下鄧思文和學員們,困難戶互助會全體成員竟然在這裡聚齊了,很有默契。
其他人也已聽說了林小桌在模擬場上發生失誤的事,一擁而上,替她出謀劃策——
經過大夥兒七嘴八舌的一番分析,所有人一直認為,林小桌的問題不在開車,而是在於她的緊張情緒。
昨天的鬥嘴之仇未報的賽銘,非常欠揍地揶揄道:“真沒想到,大家眼中橫行無忌的林小桌,居然有這樣一個弱點!”
“誰還沒有弱點了?”林小桌無法否認自己易緊張的事實,只能東拉西扯地舉例反駁:“冬筍雖然是金牌教練,但是他暈車、暈船、暈飛機,還暈水上步行球呢。”
眾人紛紛將求證的目光,投向突然被提及的鄧思文,鄧思文羞澀地輕輕點頭,表示承認。
“所以,有弱點這件事,沒什麼好難為情的。”林小桌見鄧思文十分配合,滿意地繼續說下去:“再說了,今天在場的各位都是困難戶互助會的成員,我們每個人既然成為了困難戶,那就必定在學車道路上遇到了困難,自身都有各種各樣的弱點,不是嗎?”
“我不同意。”賽銘挑釁地質疑:“我並沒有在學車道路上遇到困難,也沒有什麼弱點。”
“你的弱點就是傲慢,自詡辯論鬼才,其實根本無法自圓其說。”林小桌毫不客氣地指出:“誰前天剛剛說過,人人皆困難,萬物皆困難,天地皆困難呢?”
“這不是他主要的問題。”鄧思文看著賽銘,微微搖頭:“他最致命的弱點是,開車太快了。行車速度關乎安全,豈能兒戲?”
賽銘有些摸不著頭腦:“哎?我說……你們倆個怎麼越來越頻率接近了,居然還能一唱一和?”
鄧思文一臉正色:“你的行車安全問題,我早就想指出了……一直沒有機會。”
“對,冬筍很早之前就唸叨,今天才有機會當面提醒你。”林小桌自然而然地介面,卻發現這樣一來,她和鄧思文顯得更像“一唱一和”了,於是又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補上一句:“他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而不是替我鬥嘴。”
“不是……”賽銘撓著後腦勺,迷惑不已:“小鄧教練什麼時候見過我開車?”
“一共兩次。”林小桌瞭如指掌:“你考科目二的時候,冬筍在爬牆頭看我,順便瞥見了毫不起眼的你——那個時候你的速度三十碼左右,還可以接受。另外一次,你在賽車場上,把冬筍嚇得不輕,他很擔心你的生命安全,擔心得臉都白了。”
“我在賽車場上超速了?”賽銘此時非常確信,這個和他一起在賽車場長大的師姐,肯定是被什麼神秘力量蠱惑了、深陷其中而失去理智。他費解地看著林小桌:“你自己想想,你好好想想,你說的都是什麼奇怪的話!”
“好啦,我們現在要討論林小桌的問題,你們真是越聊越遠。”金諾諾出現在兩人中間,將他們分開:“大家要幫小桌想辦法,這件事情才是最緊急的,因為科目二考試就在這週五!”
一直沒有發言的陸教授,向前挪了挪座椅,和年輕人們圍成一圈,說:“也不要太著急,既然是客觀問題,肯定能用科學的方法解決,我們現在就自頂向下、逐步求精,先把問題的根源找出來。”
“老陸說得好!”買菜婆婆第一個贊成:“互助會,就是咱們困難戶互相幫助的地方,幫成員找原因想辦法,是大家夥應該做的事啊。”
見大家都沒有異議,金諾諾信心滿滿地宣佈:“那麼,我們一起來用科學的方法,破解林小桌無法透過科目二之謎吧!”
“別這麼說,諾諾。”林小桌的心情猶如萬馬奔騰:“……聽上去太羞恥了。”
“科學求解第一步:歸納法。”金諾諾思路清晰:“除了考科目二,你還會在什麼情境下緊張呢?”
林小桌沒什麼思路,只能搖頭:“我……很少緊張。”
鄧思文提示:“危險的情況,比如……去高空彈跳之前?”
“不會。順便說一句,高空彈跳活動是有安全保障的,並不是危險的情況。”
陸教授推推眼鏡:“執行較為困難,或者成功率不大的任務呢?”
“也不會。”林小桌這次回答得果斷:“做不好就做不好咯,我不是一個在乎結果的人。”
“當眾講話?”金諾諾問。
“不會。”
“考試呢?”
“大多數都不會。”
“什麼樣的考試會像這樣緊張?”
“只有過兩次,一次是幼升小考試。”林小桌感覺回憶的大門緩緩開啟:“另一次是高考,我太緊張整晚失眠,發揮失常了。”
金諾諾有些驚訝:“原來你讀書時成績那麼好!”
賽銘又插嘴:“中考呢?為什麼中考不緊張?”
“我當年是學校的保送生,所以中考成績不要緊。”林小桌說出這句很拉仇恨的話,力證“車技高超的學霸白富美”的形象屬實。
“……”賽銘盯著她,語塞了一會兒,才又問:“那幼升小考試是怎麼回事?”
“我念的那所小學,對生源控制很嚴格,有入學考試。”
“那是一場怎樣的考試?”陸教授謹慎地發現了關鍵:“它有沒有什麼特殊的性質?”
“並沒有特殊之處。”林小桌回想著年幼的自己第一次踏入考場的情景,苦笑道:“幾道生活常識,幾道一位數加法,附加題是拼七巧板。我當時太慌張了……連三角形都畫不對。”
買菜婆婆便笑了:“連林先生的千金都必須參加考核,看來那真是一所重點小學。”
“不對。按照歸納法,兩次考試都讓小桌緊張,它們應有共同點。”陸教授連連搖頭,又問:“既然是智力正常的孩子都能透過的問答,小桌又活潑外向,按理說不應該緊張……”
“我想起來了!”林小桌隱約憶起了什麼:“我爸爸總是強調,那次考試特別重要,我會去一個很大很大的考場,和別的小朋友回答一些問題,如果回答得不好,就只能留在幼兒園,不能成為‘大孩子’。”
“這就是林先生做得不對了,怎麼可以隨便嚇唬人呢?”金諾諾對於這件二十年前的事很憤慨。
“是的,他太過分了!”林小桌回憶起此事,也憤憤不平:“而且,那只是一所普通小學。我後來才知道,他那麼迫切地希望我考上它,是因為它離家最近——他接送我會比較省力。”
“你連三角形都不會畫,怎麼考得上?”賽銘安分了沒一會兒,又開始嘴欠。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因為小學到最後也沒有招夠人,所以學生無論考了幾分,一律錄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