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難過嗎？”她輕輕地問，像是午後特有的聲音，低低的，似是不會驚擾到這個世界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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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
“那我以後不在你面前出現。”
“別……那樣，我更難受。”他懇求。
“怎麼樣都會難受，是吧？”
“但我寧願，還能看到你，好嗎？”
“嗯。”
“希望，能真的變成朋友吧。我也覺得尷尬，我也覺得彆扭，我會努力放棄你的。”他低著頭，說著。
“你還是放棄吧，我知道你肯定挺難受，我也不想你這麼難過。”
“原來你也這麼想，其實，大家都叫我放棄，只有小人兒最支援我。”他失落地講著，以為凌若萱會半帶幸福、半帶困擾地看待他的喜歡，沒想到最終連她也不希望他繼續這份喜歡。
“他太善良了，他就是怕你失望。”
“你也是啊，你也很善良。”
“不，我那麼壞，我讓你傷心。”
“別這麼說，我不恨你。”
“我很抱歉，我都恨我自己。”她低下頭。
窗外的知了還在不厭其煩地鳴叫。
“你只是，做了該做的事情吧。”他說。“沒必要這麼折磨自己。”
“這話應該我對你說，而且，我不想傷害任何人，哪怕傷害我自己，也不要讓別人難過。”周墨桐聽著她的聲音，靜靜流淌過心房，像是流過楓原這座安靜小城的那條河，一邊覺得，如果金暮焱聽到這話，看到這一幕，一定會說她偽善吧，可他感覺到的，卻是真真切切，屬於凌若萱的幼稚。
“但那樣是不可能的啊。”兩個人的討論，似乎變成了哲學的話題。
“所以說，我覺得我是個壞人。”
“不是，你能那麼想，已經很善良了。你做的都對，而且，早就該這麼做了。”
“我……對不起。”
“我知道，配不上你的，你這麼好，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不是不是，你哪配不上我？我一點也不好。”
“是我不好，沒能生出你喜歡的模樣，不能讓你喜歡，只給你添麻煩。”
“不是啊，是你太不自信了，你哪也不比他差。”
“至少，你不喜歡我。”
“可能因為他比較討厭吧。”她說，這樣的理由讓他感覺有些發狂。
“所以說，我敗了，說什麼都沒有用吧，駕照和車技是兩碼事，車技再好，沒有駕照的許可，也不能開車，對吧？”
她愣了一愣，說：“好貼切。”
“嗯。”
“我說錯話了。”她趕忙意識到。
“沒，你有你的道理。”
“沒有，我沒有道理。”她抬槓。
“我會……試著放棄，不過，有三個請求，能不能，同意我。”
“嗯，說吧。”
他一共說了三個請求：第一，不要疏遠他；第二，想和她合張影；最後一個，是若有一天結婚，希望她來做伴娘。
她全然接受，“畢竟，是我對不起你。”
晚上上線的時候，卻看她發了一條情緒生氣的狀態，時間點上，倒好像是和她談過的，那堂音美課之後不久發的：“擦，找事是吧？一句句的什麼意思？放呢啊？”
“你……怎麼了？是不是因為我？”他慌張地問，其實提出那些要求，心裡就一直伴隨著忐忑。
“不是，不是。”
“別敷衍我。”
“你別瞎想，真不是你。”
“別生氣，我，我做錯了。”
“真不是，有個男的寫狀態罵我，所以我要罵回去，嘿嘿。真不是你啊，別想太多，你那麼好，我怎麼會罵你呢？”她著急地解釋著。
心情低落的周墨桐當然無暇感受，此時的她，為了顧及他這個完全不喜歡的人的感受，這樣子有多麼可愛。
只是沒想到，其實那堂，讓他傷感地說了好多，凌若萱也道歉了好多的音美課，竟是這學期最後的一節。
……
剩下的幾天，在南校的最後一段時間，歷史老師說，這次高一年級組會留一個老師，留在這邊繼續教下一屆的高一，她覺得很可能就是她了。
所以最後一節課，也沒有講課，給大家放了大國崛起的紀錄片。可大家怎麼也開心不起來，還有人生氣地說著，老師肯定是為了偷閒故意留下的，為了高一上學期分文理前的半年不用上晚課，拋棄了他們這些學生。
周墨桐聽了也只有苦笑，其實大家只是捨不得老師而已。
下學期就要搬到北校區，那個“高樓林立”的現代學校。於是學校組織大家仔細清掃了教室，打掃完的教室地面上，浮著一層拖布留下的水痕，靜靜等待風乾。
於是沒處去的大家，終於迎來了體活，在操場上瘋跑起來。有人從小賣部買了水氣球，那種一到夏天就特別流行的玩具——或者說是武器。吹起來，灌了水，砸到人身上就會啪的一聲炸開，便宜又好玩。
結果這節夏季午後的體活，就演變成全年級的水氣球大戰，打到後來，甚至有很多男生抄著裝滿自來水的水盆，直截了當地加入戰場，連吹氣球、灌水的步驟都省略了。操場上一時笑鬧聲不斷，班內的“群毆”、班與班之間的“戰役”不停地發生。
大家都在笑著。
後來有人從教學樓裡飛奔出來，手裡拎著一個紅色水桶，塑料桶隨著奔跑的動作一顫一顫，顯示出桶內沉甸甸的重量，一邊大喊著：“把誰誰誰給我摁住！”
大家看了這幅架勢，趕緊一邊大笑著一邊按住那個倒黴蛋，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其實這次大型的打水仗“戰爭”之後，學校一定會在廣播裡，明令禁止的，但絲毫不會影響這次大家玩鬧的心情。
周墨桐在原處看著一個個從教學樓衝出的同學，興高采烈的神色鮮活在他們的臉上，可他卻沒有想加入其中的意思，只是在一旁靜靜看著，他們的青春，把歡笑灑在這片原本寧靜的午後操場上。
也驚鴻一瞥地看見，穿著藍色男生校服的凌若萱，這樣反差的感覺，好像讓她更漂亮了似的，可這一次，他卻沒有了藉此作為話題，再找她聊天的勇氣。
駐足看看，笑笑，再走開。
“我說過我喜歡你，不會變。但我知道你很累，我知道你害怕傷害我，我也知道我影響了你的生活。對不起，所以我選擇轉身離開，做個普通朋友就足夠。你是個好女孩，要幸福啊，凌若萱。不然我的轉身離開，沒有意義。”
“我……”
“要幸福。”
“嗯，你也是。”
最後的那天，是留給大家往新校區搬東西的，然後就會放假，當然了，假期補課是必不可少的，不過大家的心態都是，先放了假再說。
大家收拾了教室裡的掃除用具，室內的掃帚，冬天掃雪用的鐵鍬，還有各種雜七雜八的東西，叫了幾輛計程車，和門衛叔叔打個招呼，說是要去北校區了，叫車幫忙搬東西的，於是爽快地放行。
幾輛車一起浩浩蕩蕩地駛往那個北校，又現代，又龐大的陌生校園。
……
“今天，我們班迎來了一位大家都認識的轉班生，歡迎他回到咱們十四班的集體。”孫老師操著那不太標準的普通話，說道。
周墨桐揹著單肩包，走進十四班的教室，走向那個熟悉的位置，看見了那個熟悉的女孩。凌若萱也看著他，臉頰上浮現出小小的驚訝，但很快被一個微笑蓋上。
“我回來了。”
窗外，正灑下懶懶的陽光。
——他曾經，這樣想過。
【鼴鼠座之青春紀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