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荻做夢也想不到，“那就試試吧”，這句話揭幕了他接下來多日的煎熬人生。
這幾天，他陸續被要求以各種泯滅人性的苛刻方式練習，以減少對外界的感知，這些法子著實慘絕人寰，到後來，就連一向跟他針鋒相對的曾語兒，看他的眼神都少了點敵意，反而滿是同情憐憫。
“今天，我們嘗試第五種方法，這來自物理學家費曼，據說費曼在聽不相關的講座時，可以完全封閉大腦，自顧自地做學術研究……”
周汲月初步推論，講座和學術研究所對應刺激的腦電波頻率高低不同，費曼的大腦可以分辨出兩者之間的細微差別，從而進行篩選、遮蔽。她擬定了訓練方向：“數字記憶應該是低頻，當你在賽場上的時候，外界的活動應該頻率較高，這是比較容易分辨的，我們先來練練看。”
許清荻一頭霧水：“這怎麼練？”
周汲月提供思路：“我想，為了維持低頻記憶，你首先要集中注意力，這個是毋庸質疑的，但其次要使得大腦保持比較輕鬆、不緊繃的狀態。當然到還原的時候就不必了，該怎麼樣還怎麼樣。”
姜偌做完一組訓練題，滿懷好奇地蹦過來：“怎麼才算比較輕鬆、不緊繃的狀態啊？”
“你閉上眼睛的時候，眼前逐漸泛藍，就是這樣的狀態。”周汲月試圖描述這種玄妙狀態，“當然具體操作要許清荻自己摸索。”
許清荻心頭一萬匹草泥馬甩著蹄子奔騰而過，木著臉坐在電腦前面，比了個OK的手勢。這次五分鐘隨機數字訓練，他大大加快了記憶速度，幾乎掃一眼就往前進。如此的快速讓姜偌在旁邊看得合不攏嘴：“念神，他這些都能記住嗎？”
周汲月剛想叫他保持安靜，不要打擾到許清荻，忽然意識到不對，計上心頭：“等還原時間開始，你們在旁邊製造噪音，來幫助小許創造一下干擾條件。”
“嘿嘿嘿，這個我們在行”，曾語兒興奮起來，摩拳擦掌，把路昭綾往外一拖，“小綾兒快去唱個歌！”
“我呸！”路昭綾因為唱歌走調被調侃過多次，聞言怒瞪他。
但曾語兒完全免疫了她不痛不癢的眼神攻擊，眼看許清荻已經結束了記憶，數字計數定格在264，曾語兒頓時興奮起來，一擊掌：“同志們上啊！”
“嘟嘟嘟！”這是伸長舌頭做鬼臉的姜偌。
“砰砰砰砰砰！”這是站在桌子上使勁跺腳的晏南珂。
“我有一隻小毛驢，我從來也不騎……”這是扯著嗓子嚎的路昭綾。
無數只眼釘在許清荻臉上，只見他臉色如同打翻了調色盤，極其精彩地由黑到青變換數次，連嘴角都在不停地發顫，手抖得根本按不上鍵盤。他強撐著試圖繼續輸入數字，但幾番嘗試之後，終於忍無可忍，一把扯下隔音耳機：“我根本沒法思考了，這是去了一趟馬戲團嗎？”
“請你端正態度”，周汲月給他當頭一棒，冷冷道，“這些干擾在正式比賽時都屬於常態，如果你不能排除它們，不要說減少還原時間了，能不能完成專案都是個問題。”
許清荻悻悻地坐回去，承認她說得有道理。這一回做題，他早有心理準備，任憑旁邊驚濤駭浪，自己依然不動如山。但流鯨一群搞事機的戰鬥力實在太過驚人，許清荻很快又破功了，滿臉沮喪：“是這樣的，我嘗試放鬆大腦，可是越放鬆，我聽你們的聲音就越清楚，然後我就想爆笑。”
周汲月殘忍地說：“你自己摸索。”
“周扒皮啊！”許清荻哀叫。
可是他再試幾次，居然真的慢慢找到些門道了。他把自己全部的思維想象成實體的光束，慢慢攢聚粘合成一隻小球，這小球在腦海裡徐徐滾動一週，使得那些需要記憶的數字就像貼在地上的紙，在滾動中被碾得很妥帖。
周圍的喧沸聲似乎也在一瞬間遠去，他像平日闔眸冥想那樣，達到了一種奇異的空明境界，腦子裡只有清晰記憶的一張一張數字圖片飛速滾動，他極快地整理著，十指如飛地輸入——
“你成功啦！”周汲月一錘定音。
許清荻彷彿還沉浸在近乎冥想的狀態中沒清醒過來，一時間呆呆的，忘了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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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汲月向他豎起大拇指，笑盈盈的，眼波明亮，許清荻一陣失神地看著她，直到她揚起手才如夢初醒，一凜：“下一項是圖片記憶，十分棘手，圖片記憶的頻率處於中上，與外界活動的頻率很接近。”
周汲月生出一個奇妙的點子：“不如試試將圖片記憶轉化為數字記憶？我覺得大概可以，就是先將二維平面轉換為幾個點，然後再換成精確的數字。”
有了第一回的經驗，又掌握了合適的方法，再進入狀態就容易多了。許清荻用模擬挑戰模式有始有終地做完了全部練習，然後屏息凝神地盯著螢幕慢吞吞旋轉的指標，等待最後的結果。
他做題的過程中，姜偌在旁靜看，歎為觀止，一時間連心中的芥蒂都拋下了，等許清荻完成全部題目站起來的一霎，立刻撲過去晃他的肩：“天吶，你好厲害！”
“成功了！”許清荻的反應又慢了半拍，他先是眼睛瞪圓了看著螢幕上的完成時間，而後難以置信地揉揉眼，一把攥住桌上的崩戈拉，用力抱緊，“哇我居然成功了！”
他這副太過欣喜的模樣純然又美好，正笑著仰起臉看她，唇起嫣然，眉目生光，如同小石子投進周汲月心湖。
周汲月微微一笑，抓著崩戈拉的小爪子在許清荻臉上蹭蹭，讚賞：“是啊，你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