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韭非韭,浪非浪,堯舜盛世煮雞湯

(我第一本小說《這個三國有點玄》的番外,不過即使是沒有看過那本書,也不會有理解上的障礙,本章免費,明天恢復更新。)

公元189年,即永漢元年十一月,雒陽皇宮門前。

天色幽黑,寒風凜冽刺骨,好似一柄柄刀子,颳得人臉疼。

黃門侍郎楚驛從車上下來,才發現雒陽好像下起了小雪。這時候天還沒有亮,黑蒙蒙的,只隱約聽到幾聲雞鳴犬吠。

“你回去吧。”楚驛裹了裹身上的貂裘大衣,對車伕說。

“喏。”車伕點頭哈腰。

“哦,對了……”楚驛正要進宮,忽的又想起了什麼,說道,“我記得你前些日子好像說要把你弟弟一家接過來,求我給他們找點生計。你前段時間從老家回來,怎麼這事又不見你提了?”

“承蒙大人牽掛著……只是,小人弟弟弟妹已經沒了。”車伕眼眸低垂,黝黑的臉上看不出喜悲,聲音也大半都沒入了寒風中。

楚驛微微挑眉:“哦?怎麼沒的?”

車伕聲音愈發謙卑,臉上露出些許為難之色,嘴唇顫抖:“他們是被……是被當地的兵爺,給殺了。說他們,是蛾賊。”

“哦……”楚驛點了點頭,心裡瞭然,便不再說話了。

“但是我知道他們的,他們……絕不會是蛾賊!”車伕的神情激動起來,弓著腰卻又抬起頭,臉上無數刀削般的皺紋扭曲在一起,直到這時的,楚驛終於看清了他臉上的哀慼,他咬著牙,目光茫然。

“我記得你老家是陳留平丘的吧。”楚驛淡淡地說,“你弟弟家全部都被殺了?”

“他們還有一個女兒,剛剛滿十二,長得可好看了……小人一開始是想著,讓她能進府伺候大人,若是能被大人看上,收入室中,那也是她天大的福分了……”

“那她人呢?”

“不成了……她被那些丘……兵汙了,被充作軍妓……”

車伕全身都在顫抖,幽暗的天色,黝黑的臉。楚驛又有些看不清了,他只能看到,彷彿有一團火在他面前燃燒。

楚驛問:“救出來了嗎?”

車伕瞬間卸去了力氣,給楚驛跪下,好像一條匍匐的老狗:“多虧小人告訴他們,小人是在楚大人府上為奴,他們才放了我那可憐的侄女……只是我那侄女父母被殺,人又被……腦子已經壞了,時常會發瘋,誰都不認識。所以小人也不敢讓大人知道。”

“回去讓管事的給她找個大夫看一看,錢由我出。你也別太難過,畢竟她還活著。”

“多謝大人的收留,讓小人能像個人一樣活著!小人就算粉身碎骨,也難以報答大人的恩情!”

車伕重重地磕頭,地面上沾上了一抹暗紅的鮮血。

“賞你了,你回去吧。”楚驛笑了笑,把手套摘了下來,扔到車伕面前,轉身進宮。

“好冷,好冷!”楚驛快步走進劉協的宮室中,冷得跺了跺腳,“參見陛下。”

“起來吧,楚侍郎,你終於來了。”尚不滿十歲的劉協看著楚驛嘻嘻地笑,“今天你可比荀侍郎來得晚啊!”

“公達。”楚驛對荀攸微微點頭。

“子璋。”荀攸也點點頭。

楚驛和荀攸打完招呼,坐到炭盆旁邊,暖和了些,問劉協道:“董賊未除,不知陛下今日何故如此開心啊?”

劉協笑嘻嘻的:“雖然董賊沒死,但是朕昨日看書,忽然想到一事,便寬心了不少。”

“敢問陛下,是何事?”

“朕看書上說啊,上古之時,百姓們不會用火,不知廉恥,沒有衣裳,沒有文字,不知禮儀……是燧人教人用火,伏羲教人婚嫁,軒轅教人著衣裳,倉頡造出文字,周公創作禮儀。這些東西是我們現在都有的,但是上古之時的人們是沒有的。”

楚驛點頭:“是這樣的,這些是歷史的積澱,是祖宗們留給我們的遺產。”

劉協微微得意:“朕看書上還說古時候啊,有猛獸到處食人,洪水肆虐,惡龍為禍天下,連天都傾斜了……那個時候,可比現在難多了。”

楚驛和荀攸微微一怔,聽著劉協把話繼續說下去。

“但是現在呢,我們再難能有古人困難嗎,這世道再亂,也沒有上古那麼危險。我們知道什麼是禮義廉恥,有禮儀之大,有服章之美,我們不僅能用火,還能做出精緻的美食。甚至華夏先祖積攢了千年的知識書籍也就在我們面前,孔孟老莊,春秋戰國,管商韓荀,詩經禮記,淮南鴻烈……就在宮裡的闢雍、東觀、蘭臺等地方,收藏有數十萬百萬本藏書。囊括了五經、諸子、傳記、百家藝術……想看哪本就看哪本,想學什麼就學什麼。大家自由地討論經緯之學,很多人,從小就學完了古代賢人一生探索出來的學識……若是沒有董賊作亂,這定然是華夏千百年來從未有過的繁榮盛世,古人若是得知,恐怕定會羨慕我們!”

楚驛和荀攸面面相覷,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劉協沒有注意到兩人的臉色,還在侃侃而談:“楚侍郎,你不是跟朕說過嘛,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今人勝古人。和前浪們比起來,我們這些後浪是多麼的幸福啊!老子說,知足者富。所謂堯舜之世恐怕也不過如此。所以朕一想到這些,也就沒有那麼多的憂愁了。”

楚驛和荀攸互視一眼,臉上的神情都有些古怪。

“敢問陛下……‘我們’,是指誰?”楚驛問。

“嗯?”劉協不懂,“就是我們所有人啊?”

“啊呀,不好!”楚驛突然輕聲叫道。

“怎麼了怎麼了?”劉協也是一驚。

楚驛一本正經地道:“剛剛在我進宮的路上,發現有人藐視上意,當斬!”

劉協有些奇怪:“怎麼藐視朕意了?誰藐視朕意了?”

楚驛低下頭,輕聲笑了笑:“陛下您知道麼,我聽說,公達前些日子納了一個小妾,長得可水嫩了……”

荀攸眼角微微抽搐:“拿別人編!”

楚驛咳了咳:“陛下您知道嗎,尚書周仲遠前些日子納了一個小妾,年方十一,長得可水嫩了。”

“現在納妾也要一起的嗎?”劉協眼巴巴地看著荀攸,有些奇怪。

“回陛下,楚侍郎記錯了,臣最近沒有納妾。”荀攸面無表情。

楚驛笑了笑:“對,納妾者是周尚書,不過這也不能怪我記錯,士大夫誰人不三天兩頭的納妾,臣實在是記混了……要說還是周尚書有眼光啊,把那丫頭從他父母手上買去的時候,只花了三鬥米……哦,陛下可能不知道三鬥米有多少,如果一個人省著點吃的話,頓頓稀粥,大約可以吃一個月。太平的時候鬥米三十,三鬥米也就不到一百錢。去歲被罷免的太尉曹嵩曹巨高,買這五個月的太尉可是花了一億錢。話說這周尚書可真有眼光,誰知道這個幹乾巴巴的小家夥,養了幾個月之後,居然還是個小美人兒,您說我怎麼就沒有這樣的運氣呢?前些日子臣帶著一斛米在城外買了七八個小家夥,結果都是粗鄙俗物……”

劉協笑道:“楚侍郎喜歡美人?宮中那麼多女子,你想要誰,朕都可以賜給你。”

楚驛搖了搖頭:“臣原本打算啊,周尚書哪天對那小美人膩了,就去找周尚書討要。只可惜啊,那小美人第二天就死了。”

“死了?這是為什麼呢?”劉協一愣。

“她還是太小啦,可憐了,才十一歲,哪能受的住雲雨之事?當晚血流不止就,就死啦。”楚驛搖頭嘆了口氣,隨意道,“不過,一個下人而已,死了也就死了吧,只是可惜了一個小美人兒。說起來,臣家中也死了一個下人,不過他是被臣令人杖斃的。”

劉協疑惑道:“為何呢?”

“他手腳不乾淨,端菜的時候偷吃了一口雞肉……陛下您說說,這做奴僕的居然偷吃主人家的東西,若是不杖斃他以後還能服眾麼?而且我的東西居然被一個下等的奴僕給偷吃了一口,真是太噁心了。”

“其實……朕覺得,未必真要打死他,打斷他的腿,也就是了。”

楚驛笑了:“是,陛下仁慈,下次定然聽從陛下的意思。誰要是再敢偷吃一口菜,臣就打斷他的一條腿。陛下,其實臣有一個車伕,這車伕也是個苦命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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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攸微微苦笑。

劉協有些奇怪,他不知道楚驛說了這麼半天是想說什麼,但是情不自禁的好奇追問:“這車伕怎麼了嗎?”

“這個車伕的弟弟和弟媳都被地方郡兵給殺了,他們年方十二的女兒,被充作軍妓,被日夜J淫……”

“好大的膽子!”劉協不由大怒,“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郡兵說,這家人是蛾賊。”

“什麼?他們都是黃巾兵?”

楚驛笑了:“什麼黃巾,殺良冒功,自古便有之。是不是黃巾,旁人又怎會知道呢?這個小女孩被J淫了半個多月,腦子都壞掉了,人瘋了。可憐吶。”

劉協也嘆了口氣:“是挺可憐的,要不,朕讓太醫令找個厲害的太醫去給她看看?”

楚驛搖頭:“陛下,剛才是臣失言了,您怎麼也說要派太醫醫治她呢?這個小女孩大逆不道,臣回去就要把她交給官府呢!”

“這又是為何?”

“因為這些人,居然違背了陛下的意願,居然沒有生活在陛下所生活的堯舜之世裡。那小美人居然被父母三鬥米賣掉,居然十一歲就要經受人事,居然因此而死。我家那奴僕居然為人奴婢不得自由,居然只因吃一口菜就要被打死,我那車伕的弟弟和弟媳,居然會無辜冤死。那可憐的十二歲的侄女,居然被人J汙而痴呆了!”

“還有那些在洛陽城外的難民,他們居然因為兵匪家破人亡,居然因為瘟疫埋骨他鄉。他們居然因為交不起賦稅而賣身為奴,居然每天都有人受凍捱餓致死。他們居然還爭相食用那些死人的屍體,他們居然賣兒賣女,居然還交換彼此的子女,殺之而食其肉!他們居然飢無食寒無衣,還要服徭役,成了殘廢!”

“我大漢五千萬人,居然有四千九百萬的草民,不知華夏禮儀有多大,不知服章有多美,他們居然吃不到精緻的美味佳餚,他們居然沒有學習任何聖人典籍的選擇權?他們居然沒有和陛下一般生活在堯舜之世!不稱聖意,如此藐視,真是大不敬!”

劉協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張了張口,卻期期艾艾,什麼也說不出來。

“朕,失言了,呵呵呵……夠了,夠了,楚侍郎,你不必再說了……”劉協漲紅著臉,哆嗦道,強顏歡笑道。

“陛下,怎麼算是失言了呢?其實臣提議陛下應該下詔表彰一些活在堯舜盛世裡的人,號召天下之民向他們看齊。”

“你說什麼?”

“比方說各郡國的諸王,以及弘農楊氏、汝南袁氏、潁川荀氏、涿郡崔氏、下邳陳氏、北海公孫氏等,以及還有一些地方豪族,如無極甄家、平陽羊家,乘氏李家,朐縣糜家等等等等,陛下應該下詔表彰他們。”

“為,為什麼?”

“因為這些富豪人家,居室櫛次鱗比,數百棟高樓一棟連著一棟。他們肥沃的田地佈滿郊野,他們奴婢成千上萬,車船錢莊,佈於四方。囤積居奇,滿於都城。這般人儲藏的奇珍異寶,巨室不能容納。他們家中的牲畜,山谷都不能承受。他們的妖童美妾,塞滿了綺麗的紅樓華屋。他們歌舞樂隊,從前庭一直排列到深宅。等候召見的賓客幕僚,車騎交錯,擁擠於門前,這些人唯唯諾諾既不敢輕易離開,又不敢貿然進去。他們的牛羊豬肉多到吃不完甚至放到臭掉,清醇美酒多到飲不盡甚至壞掉。圍繞在身邊的人們,隨著他們的目所顧盼、心所喜怒而趨附奉承。這些人恣意享受人間歡樂,才是和陛下您口中的‘我們’,才是您口中的‘後浪’。至於那些賣兒賣女,易子相食,投身為奴,飢寒而死,被兵匪所害的……”

“夠了,夠了!”劉協堵住耳朵,怒吼道。

“陛下,您在害怕什麼?您在害怕知道真相?原來這個世界上不是您想的那樣?原來絕大部分的人都是侍候公侯君長的妖童美妾、奴婢附徒?原來他們沒有選擇的權利。他們早已被劃定好。他們辛勞一生,只是為了給那些上層名流的華屋添磚加瓦?您還記得我跟您說過的坐井觀天的青蛙嗎,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是一隻青蛙,我們在周圍看到的、瞭解的,就是一口井,我們根據我們有限的認知解讀這個世界。您的周圍盡是王公大臣才子士人,所以,您被困在這個井中了。您口中的‘我們’,只是‘他們’。”

說道最後,楚驛的聲音溫和了許多。臉上掛著毫無漣漪的微笑。

“您在城內,又如何看得見城外的遍地餓殍?”

“他們在掙扎,他們在迷茫,他們什麼都沒有,他們只想活著——哪怕整天向人搖尾乞憐,像一條狗。”

“您怎麼還在顫抖呢?要吩咐太官令給您準備一碗雞湯嗎?您放心,雞湯裡不會放討厭的韭菜的。”

楚驛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