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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 恨嫁之女

兩條腿沉重如巨石,紫娟走走停停歇歇,像只蠕動的蝸牛。

管家還在後面死命追趕,叫喊聲忽近忽遠,紫娟非常著急,只想快跑,逃出管家的魔掌,越想跑快卻越跑不動。

這些日子只顧逃跑,忘了吃東西,事實上哪有時間吃,肚子裡早已空空如也,飢餓乾渴疲乏於一身,極度的疲憊,每走一步幾乎要耗經全身的氣力,走一步就不想走第二步了,她想,如果這時候能躺下睡上一覺,那就是多幸福的事情。哪怕就睡半個時辰,就能把力氣睡回來,耽擱的時間很快就能追回來,討厭的管家就休想追上我。

紫娟邊走邊悶頭嘀咕,抬頭看時,一條大河擋住去路。

河面寬闊,波浪洶湧。她腦子突然一個激靈:這裡應該就是湘水。那就是說,柳公子就住這裡不遠的地方,那麼,我很快能找到他。只要找到柳公子,我還怕啥?跑啥?柳公子,你在哪兒,紫娟就衝你來的,趕快現身哪,紫娟筋疲力盡,若再不來,該死的管家就將我抓回去,到那時,我倆就是永遠的牛郎織女,甚至還比不上牛郎織女。

想起柳公子,紫娟心裡湧起綿綿不絕的恨意,她恨無情的父親。

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不嫁誰是我自己的事,我的婚姻全憑我自己做主。我說了不嫁的,非要嫁就嫁柳公子。給他當妻子,我一輩子無怨無悔。可現在已不是埋怨誰的時候,逃命才是唯一的出路。河水滔滔,霧氣濛濛,紫娟望著波濤翻滾的河面直發愣。

唯有波浪,不見渡船,怎麼辦,怎麼辦啦?此時,如能長出一雙翅膀,騰的一下飛將過去該多好。

這念頭只在腦子裡閃了一下,紫娟的身體立刻發生變化,雙手不由自主朝兩旁張開,伸展出骨骼分明的翅膀來,上面長出密密麻麻的羽毛。

翅膀,我長翅膀了!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急。管家帶著他的人窮追不捨。嘿嘿,這回傻眼了吧你。紫娟暗笑一聲,試著扇動翅膀,準備起飛。

然而,管家他們一夥也長了翅膀,黑壓壓的像一群兇猛的烏鴉,尖厲的叫聲特別刺耳,嗚哩哇啊朝她撲來。

天啦,怎麼會這樣……

好個不分青紅皂白的管家,就像惟命是從的狼犬,只要父親發出指令,他必定不折不扣執行。紫娟一直非常討厭這個長著十一個指頭的傢伙。這年月每天都死人,為何他不死?

節骨眼上,河面上架起一道五顏六色的彩虹橋,跟天上的銀河特別相似。

對面河岸有個人影晃動。那人身手敏捷,一步就跨了橋面,閃電般朝紫娟這邊跑來。

柳公子,是柳公子,她日夜思念的柳公子來了。渾身熱血立刻奔湧到頭頂,紫娟猛提一口氣,飛身奔向柳公子。

近了,近了,一尺,半尺,就在兩隻手快拉住的一瞬間,一陣黑色的狂風朝他們襲來,喀嚓,喀嚓,彩虹橋斷裂,紫娟和柳公子雙雙墜入河底。

“柳公子,柳公子……”

紫娟奮力掙扎,撕心裂肺哭喊。

娟兒,別哭了,你就認命吧……

紫娟迷迷糊糊聽到有人跟她說話,使勁睜開眼睛,眨了眨,嚷道:“我這在哪兒呀?墳場深坑?彩虹橋,柳公子……”

定住神,發現娘坐在床頭,不停抹眼淚。

娘臉色憔悴,眼睛通紅,顯然哭了許久。紫娟再看自己,一身紅綢綠緞,被綁在床上,渾身疼痛難受。

屋外響起嗩吶聲,嗚啊嗚啊像有人哭泣。這是巴陵山一帶最古老的催促新娘子上轎的曲譜,共分上下兩曲,上曲為準備程式,告訴新娘子及家人,吉時馬上就到,做好上轎的準備,也告知送親迎親人馬各就各位,娶親儀式即將開始。

我怎麼回來了?難道嗩吶吹給我的?一連串疑問撞擊腦門,她一陣眩暈。

娘流著淚說:“昨天夜裡,你黑燈瞎火亂跑,把自己摔昏了,管家從墳坑裡找到的。”

“娘啊,求求你,我不嫁,死都不嫁,如果要嫁,我就嫁柳公子!”

紫娟哭著扭動身子,想掙脫繩子。綁得太死,任憑扭來扭去都無濟於事。

父親進來了,黑著臉,身後跟著駱公子,他一副新郎官打扮。

紫娟厭惡地閉上眼睛。

這時候,屋裡一陣喧譁,七大姑八大姨,男女老少哭哭啼啼,嗩吶也嗚咽起來,這叫《辭親調》:新娘子辭別祖宗,爹孃哥兄老弟及血親的曲子,低徊婉轉,悲悲慼戚,催人淚下。按習俗,這時候新娘子應先跪祖宗靈位前三叩首,再同新郎官一道向父母跪拜,跟親友們一一握別,那場面格外的揪心。

紫娟沒哭,也沒拜,她被綁得緊緊的,拜不了。

父親看她一眼,紫娟發現冷麵的父親眼裡含著淚水。母親早已哭得聲嘶力竭。父親對著駱公子努努嘴巴,轉身就走,可見他肩膀抽動了幾下。

岳丈暗示,駱公子如同得令,向王員外哈了下腰,裂開嘴巴笑了個狡黠,兩手一伸,抱起紫娟就走。

催親的曲子再次響起的時候,紫娟被駱公子抱進了花轎。喜婆一聲起轎,轎伕齊聲和道:“喜轎,喜轎囉……”

顛轎歌在原野裡迴盪,身體極度虛弱的紫娟被顛得死去活來。

不知走了多久,紫娟清醒來的時候見轎裡一片黑暗,四肢發麻,疼痛,口渴得冒煙。扭了下胳膊,手綁松了,腳上綁的東西也都鬆開。紫娟用腳頂了下前面,碰到了硬物,湊過去看,原來這是頂特製花轎。四面用木頭盯上,前邊兩扇門,卻上了鎖。這種花轎專門對付脾氣暴躁,賴婚或逃婚姑娘。

一團怒火頓時從紫娟心裡燃起:姓駱的,你機關算盡太聰明,騎驢看唱本,咱們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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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娟剛在肚子裡生完氣,花轎就已落下。轎伕一邊說話,一邊朝遠處走去。

怎麼回事?紫娟懵了。

這時候,轎門被人敲了兩下,紫娟聽到叮鈴咣噹開鎖聲。

駱公子?肯定是他。他想幹什麼?紫娟神經猛地緊張起來。

娘子,我們到旅店了。得在這兒歇一宿,明日再趕路。一隻乾瘦的手伸過來,想去抓紫娟。

誰是你娘子,滾開!

紫娟順勢踢出一腳,駱公子立刻殺豬似的嚎叫,嘭的一聲,仰著倒在地上。

紫娟剛好踢中駱公子下襠,猛的全身麻脹,站都站不起來。

“來人,臭娘們打新郎官啦!”

駱公子雙手捂著褲襠,在地上打滾。

紫娟沒料到自己一腳這麼狠,一下子就制服了駱公子,急忙從轎裡出來。

四周一片漆黑,紫娟不知這是什麼地方,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正彷徨猶豫的時候,聽到一陣急促馬蹄聲,那聲音像打在人的身上,讓人生疼。

“嘿咦,起!”

只聽到一聲吆喝,紫娟兩腳離地,身子一下子騰空了,強勁有力的大手抓住她腰帶,橫慣在馬背之上。

PS:這是紫娟悲慘命運的又一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