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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瘴氣氤氳斑斕

眾人轉頭望去,只見遠處的叢林之中突然生出一團五顏六色的氤氳霧氣,霧氣靜悄悄逐漸擴散,很快充斥林中,也漂浮於叢林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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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這團色彩斑駁的霧氣逐漸瀰漫,很快就籠罩了整個山谷的上空,噼啪之聲在周圍響起,許多鳥兒紛紛墜落,有黑翅鳶、紅腹錦雞、葉鵯和仙鶲,還有一些其他叫不出名的鳥類。看起來用不了多久,瘴氣將會充滿山谷的每一個角落。

斐劍望著那團鮮豔的霧氣突然臉色劇變,他的聲音在此時有些沙啞:“是瘴氣!這玩意毒性猛烈,我們要是被裹了進去,必死無疑!”

南宮長墨喃喃說道:“‘南方有瘴氣,晨鳥不得飛。’隨著暴雨的停歇,這密谷叢林中開始滋生瘴氣了嗎?”

文胥則狂叫道:“都還愣著幹什麼?快逃命呀!”

孫大明也急忙點頭說道:“對對!逃出山谷!靠大山來阻擋瘴氣,逃到外面我們就安全了!”

斐劍當即說道:“大夥跟我往谷口衝!跟緊隊伍,別跑丟了!”

說完,斐劍就要帶領著眾人撤退,忽然一人攔住了隊伍,正是暮雲。

“不能跑!”暮雲張開雙臂攔住眾人。

文胥怒罵道:“你小子快滾開!想死的自己留下!”

斐劍也怒聲質問:“暮雲!你幹什麼?”

“跑了才是必死無疑!”暮雲高聲說道,“還記得林中那些叛軍的屍體嗎?他們就是死在了逃跑的路上!你們回頭看看那些瘴氣,它們瀰漫的速度那麼快,我們根本逃不過的,這個時候我們要是逃了,就是那些叛軍的下場!”

“那我們也總不能在這裡等死吧?”斐劍說道。

“未必會死!”暮雲斬釘截鐵地說道,“這山谷中有寺院,也有僧人在此長期生活居住,這說明瘴氣並非是無解!”

“可是這寺院我們也搜查過了,並沒有什麼避瘴之物啊!”

“有!”暮雲伸手指向寺院屋舍,“這座寺院就是避瘴之物!先前搜查寺院的時候我就發現,這裡的門窗嚴密,且縫中餘有棉絮殘絲,我們只需躲入屋內,用浸水棉布堵塞門窗縫隙,就一定能夠活下來!並且我敢肯定,這瘴氣持續的時間並不長!”

斐劍冷著臉說道:“你這是拿我們的命在賭!”

暮雲回答:“不賭必死無疑,賭了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好!”斐劍當機立斷,“都隨我避入僧房!用棉被浸水堵住門窗!”

言罷,斐劍帶著眾人衝入僧房之內,文胥還想說點什麼,但是看得眾人都這樣做了,也只得急忙跟隨其後。眾人進入僧房之後飛快地抓起床上的棉被浸入水缸,然後撕開成條,開始堵塞門窗。

瘴氣轉瞬即至,整個天空彷彿開始變得昏暗一片,儘管眾人已經努力抵禦,但是依舊還有絲絲瘴氣從沒能防住的縫隙中透入,一股刺鼻的怪味在屋內擴散,眾人開始止不住地咳嗽。

“快用溼布堵住口鼻!”暮雲再度叫道。

才說完,他就止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只覺得連肺都快要咳出來,雙眼被瘴氣一燻也刺痛得睜不開,淚水不停地外流。

暮雲強咬牙忍耐,按照推斷沒錯的話,瘴氣持續的時間一定不會太長。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瘴氣依舊沒有消失的樣子,屋內的刺鼻味也越來越重,暮雲咳著咳著,忽然覺得喉頭一甜,竟然已經咳出血來,緊跟著只覺頭痛噁心,就連呼吸也開始變得困難。

只聽得耳邊傳來薛聞之的怒罵:“沒能死在沙場上卻……死在這破廟中……真憋屈!”

此時還能說話的恐怕也只有身強體壯的薛聞之了,其餘眾人原本劇烈的咳嗽聲此時都似乎變得有氣無力。暮雲心想,若是此時眾人還如同薛聞之一樣有力氣罵人的話,一定都會紛紛罵自己吧,用上各種惡毒的語言,指責自己將他們帶入了絕境。

到了最後,連暮雲都覺得自己或許錯了,不過這似乎也不重要了,因為他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一聲沉悶的響聲突然傳來,暮雲說不清那是一種怎樣的聲音,像是氣泡破碎聲,又似乎是一種達到某種臨界然後突破的聲音,緊隨而來的是一股尖銳的氣體呼嘯聲,那聲音彷彿一把尖刀,不斷刮著眾人的耳膜。

暮雲心中一喜,精神為之一振,看來自己賭對了。

屋外突然狂風大作飛沙走石,緊跟著屋內門窗邊緣突然也傳出尖嘯,外頭的空氣被不斷擠入,房間之內很快就瀰漫開一片五顏六色的瘴氣。

眾人頓時驚駭欲絕,這樣被瘴氣給湧入,大家還哪有活路?眾人甚至還來不及思索,忽然之間,周圍的空氣彷彿被某種強大的力量攫住,不斷從屋內抽離。

與此同時,暮雲只覺得自己的胸膛不斷地呼出氣,卻無法吸氣,彷彿胸膛被大手死死按住一般,一股強烈的窒息感充斥全身。

這樣的情況並沒有持續多久,剎那之間,整個寰宇彷彿為之一滯,繼而那根緊繃的弦彷彿突然鬆弛下來,各種感官在須臾間恢復如初,林中簌簌之聲一下子迴歸到了原本的世界,身下也傳來了大地的厚實,腦袋也變得暈眩得厲害。

暮雲躺在地上渾身大汗淋淋,他明白,一些都結束了。

周圍眾人開始發出陣陣悶哼和呻吟,暮雲渾身無力,卻並沒有躺下歇息,他掙扎著推開屋門爬出屋外,屋外的瘴氣果然已經消失不見,空氣恢復了先前的清新沁人。

他平躺在地仰視天空,只見山谷上空經久不散的濃郁霧嵐此時竟然形成一個漩渦狀,彷彿一直巨大的眼睛,冰冷地俯視著谷中眾生。緩緩蠕動之間,殘餘的一點瘴氣也被吞噬其中,消失不見。沒多久,漩渦在暮雲的注視中一點一點消失,霧嵐又平復如初。

對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暮雲敬畏之餘又覺得讓人心胸開闊,小時候爺爺口中的各種奇案能被一個個破解,可這大自然的奧秘又怎麼能破解完?

此時,暮雲非但不覺迷惘,卻反而越發心志堅定,人之力或有窮極之時,可人生在世,若是沒有生生不息而追尋的目標,那麼人生在世又有何意義可言?

連日來胸中的鬱塞終於一掃而空,暮雲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

經過這一番折騰,眾人休養了好大一會才恢復過來,斐劍也放棄了繼續查探叢林的計劃,誰也沒法保證這瘴氣還會不會出現,要是人遠離寺院身處林中,而瘴氣突生,那恐怕難逃一死。對此,斐劍也表示對駐守谷口的龍俞很是擔心。

雖說擔心,可斐劍並沒有派人前往谷口查探——這種關頭可不能再死人了。

於是眾人只得繼續待在寺院之中,一時之間顯得無所事事,人一旦沒事可做無聊下來,就會生出各種負面情緒,文胥已經開始在眾人中散播應該撤出這個山谷的言論,而孫大明則跪在佛像的面前,口中不停地唸叨著些什麼。南宮長墨則從寺院之中翻出了幾本佛經,一個人坐在大殿之中細細研讀。斐劍和魏弘逸兩人則在偏殿內不知交談些什麼。

一天的時間就這樣過去,過程漫長,但當夜幕來臨時才突兀地發現是如此短暫。眾人所擔憂的瘴氣並沒有再度出現,斐劍向大家訴說自己的推斷:瘴氣只會在特定的時間才會出現,然後被氣流捲入山谷上空,至於如何證明,只需明天就知道。

暮雲心中也贊同斐劍的推論,但是由於心中仍有隔閡,他並沒有過去插話。他自己在寺院之中搜尋了一遍,依然沒有發現丟失的火銃。甚至暮雲私下裡還偷偷觀察過眾人的兵刃,除了自己,幾乎人人的兵刃上都帶有幹竭的血跡,無疑這些是在戰場上留下的,他們也無意洗去這些血跡,反而當做戰功般炫耀。

從表面上看,孫大明和魏弘逸依然有最大的嫌疑,但是似乎早已見慣生死的眾人並沒有把這個命案放在心上,他們更在乎的,是相互之間的爭鬥。在意查出兇手的,只有暮雲一人……。暮雲甚至有時會懷疑,自己這樣做是否真的有意義。

第二天很快到來,那個一直不為人所知的兇手似乎也被頭天那突如其來的瘴氣所打了一個猝不及防,並沒有再度行兇。

早飯在暮雲和孫大明的聯手下很快做好,飯菜被端上桌來,由於寺院之中盡是齋菜,所以眾人也只能跟著吃素。

飯桌上,斐劍依舊陰沉地盯著薛聞之,而薛聞之同樣報以回瞪,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過了一陣,薛聞之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來:“怎麼著?對小爺還不服氣吧?”

斐劍的臉色越發陰沉:“小子,本官奉勸你一句,兇戾之人必有橫死的下場!小心哪天一不留神就腦袋搬家。”

薛聞之哈哈笑了兩聲,接著說道:“你這意思是想要玩陰的?嘿嘿,看來小爺今夜是沒法跟你睡在同一間屋子了,成!小爺我搬進廚房睡,小爺我倒是想要看看,是誰能先掐住誰的七寸!”

說完之後,薛聞之飯也不吃,轉身就離開。眾人不得不低著腦袋,只當什麼也沒有看見。

而文胥則兇狠地瞥向暮雲,暮雲望了文胥兩眼,自顧大吃大喝,彷彿全然感受不到文胥的目光。

飯後,眾人靜靜等待,瘴氣的出現是否真的有規律,就看今日。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差不多也到了昨日瘴氣出現之時。眾人紛紛聚集在寺院門口,靜靜地望向茂密的叢林。

彷彿是為了印證大家的推測,色彩鮮豔的瘴氣果然如期在叢林中升起,眾人有條不紊地返回房間,此次準備充分,不像第一天那般手忙腳亂,僧房內的門窗也很快被堵得嚴嚴實實,並不會輕易讓瘴氣有機可乘。

在經歷過一陣或是漫長或是短暫的折磨之後,瘴氣再度被突如其來的氣流卷走,消失得一乾二淨。一番休養之後,很快恢復。魏弘逸開始不斷地朝著斐劍狂拍馬屁,認為是斐劍的英明決斷才判斷出了瘴氣的規律,卻全然給忘了昨天是誰救了大夥。

眾人恢復之後,以為斐劍會繼續帶領大家查探叢林,卻沒想到斐劍只留下了一句各自待命的話,然後就鑽入了偏殿之內。

暮雲還在詫異之際,魏弘逸找到了暮雲,說斐劍找他有事。

當暮雲隨著魏弘逸進入到偏殿的時候,斐劍正大馬金刀地坐在裡面。

魏弘逸走到門口朝外面張望了兩眼,然後拉回偏殿大門,一時之間,整個偏殿內一下子變得昏暗起來。

斐劍手中把玩著一串不知從哪裡找來的佛珠,看似隨意地開口問道:“暮雲啊,此次如果我們能平安回去,本官說過保你做個小旗,大小也算是個軍官了,思維自然也不能一直停留在普通士兵上,那麼本官問你,你可知軍中哪種刺頭最難對付?”

“標下不知。”暮雲回答。

斐劍把手中的佛珠隨手扔在了案桌上,正過身子望向暮雲:“不是只會耍嘴皮子的那種,哦,就像文胥那樣的,這種人最好對付,只要恩威並施,就能輕鬆擺平。本官告訴你,最難對付的是有真本事,並且無視上下尊卑的刺頭,對付這種人,必須要施展雷霆手段,絲毫不能心慈手軟!”話說到後半句,斐劍的語氣之中已經絲毫不掩飾四溢的殺機。

暮雲一愣,急忙說道:“大人!您可是答應過讓我查清案件的!更可況我已經可以肯定兇手就在我們中間!我還需要一點時間查出究竟是誰。”

“查案什麼的並不是當前要務。”斐劍不以為然地說道,跟著他話鋒一轉:“暮雲,本官可是一直把你和魏總旗視為心腹,你可知本官為何如此?”

暮雲深吸了兩口氣,並沒有說話。

斐劍嘆了口氣,說道:“此次明軍大敗,本官親眼見到此次一同出征的所中兄弟基本已經死傷殆盡,本官也不知道是否只剩下我們三人……日後所中必將補充新鮮血液,介時當值用人之際,提升的機會將會前所未有的多!暮雲,你絕對是個人才,只要好好跟著本官,本官一定不會虧待你!”

“大人!”暮雲拱手說道,“標下知曉大人想要維護權威,可是薛大哥雖有衝撞,但並非十惡不赦。大人想要置其於死地,是否有失公允?”

“夠了!”斐劍喝道:“暮雲,我與你父親熟識多年,不談職位單論輩分,你也得叫我一聲‘伯父’!有小輩如此對長輩說話的嗎?”說到這裡,斐劍的語氣又放緩下來,“我知道姓薛的那小子對你有救命之恩,我此次叫你來也並非是要你殺他,只是提醒你不要站錯隊,別以為那小子武藝高強我就拿他沒辦法,你且看著就是。”

說道這裡,斐劍扭頭衝魏弘逸吩咐道:“魏總旗,你去把文胥叫進來!”

“遵命!”魏弘逸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