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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影情人(二十七)

“還能這樣?”一句話開啟了秦歡樂人生的新紀元,他深刻的自省著自己往昔波瀾不驚的三十個寒暑,還真是有了白活的嫌疑,腦殼裡觀念固步自封的太久,才會遇到什麼都驚奇不已,不像人家顏老師,彷彿遇到了什麼狀況,都能保持一副泰山崩於前我自巋然不動的天然氣度。

他暗自下決心,此時此刻,就是他思維的破圈節點,以後無論遇到任何違背常理、常識的事情,他都要力爭做到臉不變色、心不跳!

當然,用不了多久之後,他就會發現自己這個flag實在樹立的太過草率了。

顏司承輕聲為他解惑:“她的身體身體已經死了很久了,已經沒有任何機能了,如果你有機會近距離觀察,一定會發現她一些肌體上腐敗的端倪的。只是她的執念吊著一口氣,還一切如常的按照以往的慣性支配著身體運動,她拒絕和人交流,是因為她已經不再有思想活動,或者簡單點來說,她現在只是一具行屍走肉了。”

秦歡樂一隻手不禁在衣裳口袋上輕輕的按了按,“照你這麼說,要和她談談......也是沒用了是吧?可是,這有些不大說得通,你看,就連小飄,這個都不知道掛了多少年的,都還能和我交流溝通呢,怎麼這位孫老太太就不能了?”

“那是因為它們都對自己的現狀有清晰的認識,”顏司承帶著他向外走去,邊走邊說,“可孫美娥不知道......哦,對了,她沒有做什麼壞事吧?”

“沒有。”秦歡樂回想了一下鄰居和街道工作人員的話,倒是不涉及這位老人家日常有打擾別人生活,或是主動為非作歹的表現,只是孤僻自閉一些而已。

“那就先別叫醒她吧,”顏司承說,“怎麼形容呢,你就這麼想吧,她現在處在一個她還活著的夢境裡,既然她沒做什麼壞事,就別去叫醒她了。”

“那就這麼、就一直這麼......也不是個事兒吧?”秦歡樂三步一回頭的瞭望著遠處三樓的視窗。

顏司承抬眼看了看不甚明朗透亮的星空,“她一定是在等什麼人,或是還有未了的事吧。”

是人,就免不了有心事,可這心事有多深沉,有多厚重,有多放不下,又往往因人而異。

秦歡樂捫心自問,他儘管一直費盡心力的追索母親下落的真相,可也只是宛如胸口上一直壓著一方石鎖,讓他不時胸悶氣短犯迷糊,卻也實在沒有到了那種會魂牽不絕、不死不生的地步。

長嘆一口氣,看著小飄蜷在紙卡上的樣子甚是可憐,秦歡樂一屁股坐在了路口的花壇邊沿上,“你說小飄是不是孫老太太的什麼親人啊,一般人都會這麼想吧,沒準兒是她女兒,也可能是她妹妹,誒,保不齊也可能是她媽啊!要不咱們就直接告訴她得了,二一添作五,兩人沒準兒一起都想起來了,兩全其美啊!”

顏司承抬手攔了一輛計程車,“你帶小飄出入過孫家幾次了,她也沒想起來,還有那個孫美娥,在不清楚她的念想是什麼的時候,就貿然驚擾她,她驚懼震怒之下,萬一做出什麼不可控制的事情,你會怎麼做?為了保護周遭無辜的人,只能把她的身體徹底焚燬,可人家安安靜靜地不惹事這些年,難道就因為你不計後果的魯莽行為,就白熬了?何必呢。”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秦歡樂真有些急躁了,“你知道我有什麼感覺嗎?就像餓急了的人,面前放滿了山珍海味,可一張嘴,嘿,發現隔著一堵玻璃牆,還是鋼化防彈玻璃!”

顏司承一拉車門,“上車吧,我送你回家,順便看看你有沒有合適牌局的衣服。”

秦歡樂鼓著嘴,沒心思在這個問題上,小聲嘟囔:“沒衣服咋的,你還給我買啊?”

“好。”顏老師說。

草長鶯飛,空氣裡混合了各種生機勃勃的草木香,每到暗夜,也開始有些暗香浮動的意味了。

市局還在加班,處理近期一起搶劫未遂案,施害人已經抓住了,沒什麼心理承受力,眼下不過是硬抗,再不理不睬的扔在審訊室熬半宿,估計也就差不多交代了。

龔蓓蕾兩手在臉頰邊“啪”的拍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蚊子,順便活動活動僵硬的肩膀,打算喝點涼水醒醒神兒。

她打著哈欠在飲水機前面排隊,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前面的人挪地方,就那麼一直伸著杯子在開關處,不禁好奇的歪著脖子瞧了一眼,“誒?孟隊啊,想什麼呢?”

孟金良如夢初醒似的看了她一眼,這才收回了杯子,“我接好了,你來吧。”說著舉杯到唇邊,一仰頭,才發現杯子裡一滴水都沒有,乾涸的像撒哈拉沙漠。

喝空氣解渴也不是不可以,龔蓓蕾自己減肥的時候,也想象過吃空氣的戲碼,只是眼下好像不是那麼個情形。

她小心翼翼的試探,“領導,你怎麼了?樓下那小子不是老手,估計天不亮就招了,你不用這麼上火著急,犯不上。”

孟金良沒說話,神情卻依然有些神遊。

龔蓓蕾有點兒急了,“領導,你振作振作吧,瞧瞧咱們隊裡最近這氣氛,也太讓人蛋疼了。”

“就像你疼過似的!”孟金良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又後知後覺的問,“隊裡怎麼了?”

“隊裡怎麼了?我還想問你怎麼了呢?”龔蓓蕾嘆口氣,“小黃說劉科長最近臉色都不太好,原來就高冷吧,現在更不理人了,常常一個人看著一個地方發呆,鬧得他們技術科平時連個玩笑都不敢開,現在你也這樣......唉,更別提小吳了,眼眶子都塌下去了,這會兒不知道還在哪個旮旯兒裡貓著,偷偷咬著小手絹哭呢!”她哀怨的嘟著嘴,“我是不是也應該弱不經風點兒,沒事晃晃份兒,要不都和隊裡主旋律不搭了。”

孟金良走神兒,是因為一直在想著走訪孔騰達老家的事情。

臨走之前,他專程去了一趟醫院,往孔奶奶病床旁的矮櫃上放了個裝錢的信封,錢不多,聊表他的心意而已。

孔奶奶在危重病房,同房間還有一張空床,沒人住,顯得她獨身一人,十分孤單。

請的護工不知道哪裡偷閒去了。

孟金良放好了錢,替孔奶奶掖了掖被角,剛要轉身,手腕一重,一抬眼,就見目光渾濁的孔奶奶意識尚未完全清醒,卻哆哆嗦嗦的竭力抬手,去抓住了他的手腕。

“飛飛啊,是我飛飛回來了嗎?”她語調悲切,還帶著一絲語焉不詳的含混,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複呼喚著“飛飛”。

飛飛是孔騰達的小名,家裡長輩從小都這麼叫他,孟金良從外採中已經瞭解過了。

無論孔騰達做過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但含辛茹苦傾注了所有心血養育他成人的祖父母,卻沒有什麼罪過。

都是再樸實不過的老人。

孟金良不忍心的反手覆在老人的手上,彎腰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來,輕聲安慰道:“您放寬心,好好養病,快點好起來,等您好了,我再來看您。”

老人也不知道聽沒聽囫圇,只把手緊緊的攥著,上半身微微傾斜過來,掙扎著就要起來。

她身上還插著各種管子,孟金良怕她碰到哪裡,只得自己貼的更近一些,“別動別動,躺好了......”

他話還沒說完,孔奶奶就流下淚來,含混不清的說:“飛飛,你是不是怪奶奶,恨奶奶......奶奶知道你也是孝順,你拿那些東西回來......你爺爺找人打聽了,都貴著呢,那可不是好事啊......他不明不白的給了你那麼多東西,還那麼貴,那些包啊,腰帶啊,圍巾啊,那可不是好事啊......”

孟金良悚然一驚,什麼貴的東西,誰給的?難不成孔騰達生前也接受過那些奢侈品的饋贈?他的前女友說他是從大二開始,就沒有回過老家看望爺爺奶奶了,那眼下老人說的,應該也是孔在大一時候的事情吧?

“什麼東西?”孟金良貼的更近了一些,循循善誘的輕聲問,“奶奶,你還記得是誰給的嗎?”

孔奶奶清醒一陣糊塗一陣,剛剛的一系列動作言語,彷彿已經耗盡了此前積攢的心力,合上眼睛,只是繼續叨咕著:“......怪奶奶說了你啊,怪奶奶......你就再也不回來看我了,奶奶想你啊......”

老人嘴裡漸漸徹底沒了聲響,只有淺淡的呼吸聲......

那個送東西的人到底是誰?一樣的套路,一樣的年紀......他思來想去,能同時和孔騰達以及金維產生交集的,也只有張輝了,但......這也不太合理,張輝名下的賬戶他們已經翻來覆去的查了個底掉,再加上她老婆的經濟問題,所有關聯賬戶也都摸的一清二楚,哪裡都找不出這筆額外的支出啊。

張輝又已經不能再開口解釋,難道事情依然是一個死循環?

可那個給張輝老婆拍照的人,到底是背後的黑手,還是通風報信的知情人呢?

“領導?領導?你聽見我說的話了嗎?”龔蓓蕾伸著手指頭,在孟金良眼前揮了揮。

孟金良面沉如水,看著龔蓓蕾嘴巴開開合合,只捕捉到了幾個關鍵詞,“嗯,聽著呢,你說劉科長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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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蓓蕾聳聳肩,“那我就不知道了,是不是也失戀了?”

“劉科長失戀了?誰說的?什麼時候戀的?和誰戀的?”孟金良渙散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了起來。

龔蓓蕾給問的一愣,快速的左右看看,差點兒撲上來捂住孟隊的嘴,“哎喲我的親領導,你可別亂說啊,我那是開玩笑,我啥時候說劉科長失戀了,回頭讓別人聽見再傳出去,我成什麼人了我,我可不是沒事就愛製造謠言的長舌婦啊!”

“那你怎麼?”孟金良只覺穿心的一把青龍偃月刀,雖然堪堪離開了自己的前胸,但也沒有離開太遠,仍然一陣陣手心泛涼。

龔蓓蕾虛喘了一口氣,“我是說小吳失戀了,垂頭耷拉膀子的,被女朋友給踹了,還是腦袋頂上長草的那種踹......”她一撇嘴,“領導,你也關心關心我們吧,我們都是市局的花朵,五六點鐘的太陽,需要來自領導的關愛才能茁壯成長,不能一推二六五的光讓我們散養著。”

不是劉科長失戀就行,孟金良也有力氣開玩笑了,“小吳失戀了啊,怎麼著,還哭鼻子了?男兒有淚不輕彈,這點兒出息吧,行了,讓他振作點兒,報警中心不少警花呢,回頭讓肖局組織內部聯聯誼,這麼多單身的,局裡也自產自銷一下,不就都解決了,誒,到時候你也去。”

龔蓓蕾聞話色變,一跳兩尺高,“孟隊,你怎麼不銷銷你自己個兒啊,按照優先順序,我也排你後邊啊,再排、再排也還有劉科長呢,讓劉科長聯去吧,我、我還有事呢,我去下邊看看審訊室那小子崩了沒有......”話未盡,人已遠。

孟金良打發了這個話嘮,想了想,拐出走廊,往技術科來。

技術科沒人,劉茗臻正在解剖室,兩手交叉墊在下巴上,靠坐在解剖臺下面的地面上,腳邊放著一隻馬克杯。

孟金良敲敲門,走進來。

劉茗臻仰頭看了他一眼,“孟隊,有事?”

沒事,就是聽說你近來心情不好,忍不住想來看看你......

孟金良喉間動了動,“沒事,就是又瞭解了一些孔騰達的情況,想來問問你,畢竟你和他一起近距離的接觸過一段時間。”

“嗯,”劉茗臻對待工作,從來都一絲不苟,當下儘可能的回憶道,“之前基本的情況,我也都做了情況說明彙報過了,再能說說的,也就剩下一些我個人的主觀感受了。”

孟金良曲腿毫不避諱的坐在了她旁邊,半靠著解剖臺底座,“案子已經結了,是我自己還不太甘心,你隨便說,想到什麼說什麼。”

劉茗臻張張嘴......我懷疑這根本就是一個圈套,我懷疑這一切還是和紀隊有關......

她微微垂下頭,眸光就被一片蝶翼般的睫毛隱去了內容,再抬起頭,已恢復了以往的冷靜,“現在回想起來,他身上是有一些奇怪的,比如我有時隨口問他的學術問題,他能很迅速的給我相應的答案,雖然有的時候,他也會推說要查一下資料,但我有種感覺,他只是在掩飾他自己瞭解的太多,不瞞你說,我常覺得,以他的學識,別說張輝,就是系裡更資深的老師,恐怕都比不上。”

“這也不算太奇怪吧,”孟金良蹙眉,“他的資料我們都瞭解過,是個學霸,一直拿獎學金,還保送讀研......”

“不是的,”劉茗臻回想著有限的接觸,“那不是一個年輕學霸的水平,他的專業知識累計是超出常人的,怎麼說呢,超出他的年紀,也超出他應有的閱歷,彷彿......”劉茗臻不經意的咬了下嘴唇,“彷彿他體內擁有一個,更年長的靈魂。”

涉及到靈魂的話題,孟金良就不大擅長了,他忽然有些羨慕起秦歡樂來,那家夥,最擅長在這種時候鬼扯了,也難怪劉茗臻有事沒事,喜歡和他聊天。

話題凝固了,沒人往下接,兩人各懷心事的枯坐著。

反正都是枯坐,兩個人總比一個人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