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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影情人(三十四)

商務CBD最外圍一座不起眼的甲級寫字樓裡,延大的總務老師從電梯口下來,穿過擁擠的走廊,一張望,嘿,還真熱鬧。

不長的走廊裡,目測駐紮著五六家小公司,一家做保健產品的小公司門口正在進貨,工人正在井然有序的搬進搬出,旁邊做基金三方銷售的公司,正在組織員工們喊洗腦口號,那一聲聲振奮人心的呼喊,直竄大腦皮層。

更深處一家似乎是家美髮店,哦,不,現在這種藏身寫字樓裡的美容美發店都改名叫工作室了。

難怪視覺與聽覺的雙重嘈雜下,還能讓嗅覺也不由分說的被一股洗髮水的異香淹沒包圍,總務老師整個人混沌起來,有點兒分不清楚東南西北了。

掐著大腿打起精神,好不容易才看見被夾在保健產品與銷售公司中間的那家,連個像樣的牌匾都沒有的“洞口”,就是自己要尋找的目標,“洞外”半倚靠著一個膀大腰圓的大哥,正賣單兒似的東張西望著嗑瓜子。

總務老師連忙側身擠了過去,不大適應這種人際溝通模式,乾澀的低頭問:“那個,腎虛大師......不是,參虛大師,在不在?我給他打過電話,約好了的。”

大哥一隻眼睛大概有點兒神經官能問題,總是不自覺的抽搐幾下,側頭向裡頭喊了一聲:“參吶,找你的!”又轉過頭來,向裡頭一努嘴,“進去吧。”

“好好。”總務老師連忙擦了一把虛汗,貓著腰往裡頭走,儘量不讓自己的身體觸碰到周遭黑暗處的瓶瓶罐罐,彎彎繞繞的沿著地上貼著的夜光箭頭標示,才在最盡頭,找到了正在一隻蓖麻蒲團上打坐的大師本師。

大師半睜開眼,問:“商量好了?拆樓那天,我再給你們算個動工的好時辰。”

“不是,”總務老師抱著提包蹲身下來,儘量和大師平視,“一直沒聯絡到本人,中間轉達的人,都做不了主,但我聽那話裡話外的意思,肯定是不太同意拆樓的,而且拆樓還要申報到相關部門,也沒有那麼容易吶,這無緣無故的,實在怕再傳出什麼閒話來,所以......我今天就是來請教請教,看大師您還有沒有其它的法子?”

“沒有。”大師斬釘截鐵。

總務老師不甘心,“可是那天你不是放了個什麼東西,在樓門前嗎?”

大師一攤手,“那是一枚無苦蟾,地宮裡起出來,專門渡怨念的,可也只能用來壓抑本主,若是本主怨念再起呢,就會被反噬,”他掐掐手指,“我估摸著再有一兩天,這本主也就化散乾淨了......”

總務老師一拍手,“那不就得了嘛!”其實稀裡糊塗的一串話,他根本一句都沒聽懂。

大師為自己的專業知識不能出圈破壁感到一陣心累,再次循循善誘道:“我就問你,那樓裡是出了一件事兒嗎?是不止一件吧?那就是怨念一代一代傳下來的過程,只有徹底解決了它的根源,這事才能算完。”

“那你倒是......”總務老師臨時咬住了舌頭,斟酌了半天用詞,才苦笑了一下說,“還請大師指點迷津。”

不說車軲轆話是大師最後的尊嚴,他直接從旁邊掏出一副耳機,把耳朵包了個嚴嚴實實,閉上眼睛,再也不搭理這個沒有慧根的客戶了。

熙攘與寧靜的交界口。

秦歡樂從計程車上火急火燎的竄出來,剛飛了兩步,就看見了路口那個佇立等待的身影,連忙一個急剎車,佯作不緊不慢的踱了過去。

顏司承的表情倒是看不出任何變化,依然溫潤和煦,彷彿兩人第一天初識那般,謙遜有禮,只是眸子始終斂著,叫人無法再從中輕易探尋出他的情緒。

遠遠的看見了秦歡樂,他微微點頭致意了一下,便欲轉身,“我們進去吧。”

“等等!”秦歡樂搶先一步,抬手攔在了他身前,頗為認真的說:“進去可以,話必須得說清楚,我來,不是認可了你們的行為,那天我走,也不是無理取鬧,而是現在我自己也卡在了調查關鍵的節點上,確實認為這個陳三省很值得懷疑。”

顏司承靜靜聽他這麼不鹹不淡的話,一時沒太瞭解他的真實意圖,臉上沒有對此做出任何反應,只是看著他,表示自己在聽。

秦歡樂收起了之前兩人相處時的隨意,一本正經的說:“再進去,我們必須約法三章。”

他伸出一根手指頭,“第一,裡頭那些人,誰也不許再碰老子,否則休怪老子翻臉,到時候沒摟住火兒動起手來,就那一個個骨質疏鬆的小身板兒,加一起可都不夠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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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直射著顏司承,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偏頭避讓了一下陽光,清淡的說:“今天沒有牌局,只有陳三省一個人。”

一個人也未必就是好事兒,秦歡樂撇撇嘴。

“第二呢?”顏司承問。

“第二,那個,你也不許再......動手動腳的,要不然,我也一樣會......翻臉的。”這話說起來,氣勢倒比剛才弱了一些。

“好,還有什麼?”顏司承點了下頭。

秦歡樂不禁湊近了一步,眼神恢復了一些以往偵辦案件時才有的銳利,沉聲說:“第三,關於陳三省,你到底懷疑他什麼,在查什麼?這陳公館裡到底有什麼秘密?我、現在就要知情!”

再次踏足這富麗堂皇的建築,每個人的心情都有些許不同。

老管家依然兢兢業業的引領著兩個人走進來,一路上了三樓——陳三省的個人活動區域,幾乎都在這裡。

與上次見面雖然並沒間隔多久,卻沒想到陳三省再次現身,居然是坐在了輪椅上,臃腫的眼袋將一雙眼睛墜的疲憊不堪,一身藍白色條紋的厚天鵝絨睡袍,猛一看,像極了病號服。

若是換個物件,秦歡樂必然已經上前去插科打諢的哄老人開心了,可眼下的情形,再是心裡發狠,他也實在做不出,只是不言不語的跟在顏司承身後,繼續扮作一副畏縮的樣子。

陳三省目光渾濁,角膜泛黃,卸掉了身家的光環,此刻如同所有耄耋之年的老人一樣,通體透出一股垂暮的老態。

他努力的揚起一個和善友好的笑容,卻已經完全壓抑不住眼底最深處的渴望了。

秦歡樂只覺自己被那毫不掩飾的目光盯的周身一冷,就見顏司承已經款款走了過去,躬身拍拍對方的肩膀,“不舒服就回床上休息吧,我過段時間再來看你也是一樣的。”

“休息什麼啊,我這把年紀了,沉痾難返,還怕百年後,沒有睡覺的時候嗎?不過是趁著還有精神,多做些高興的事,多見些喜歡的人罷了。”他目光從顏司承身上快速的轉向秦歡樂,青筋暴露的手指不自覺的動了動,“我原本只是讓顏小友過來陪我說說話,沒想到你也來了,是叫秦歡樂是吧?好啊,很好,人多了才熱鬧,連我這身體,都跟著鬆快多了。”

秦歡樂走上前一步,狀似羞澀的抱歉道:“上次來的時候,和......爭執了幾句,脾氣上來了,也沒和你打個招呼,就走了,真是不好意思,沒想到樓下那位大叔,還送了我那麼貴重的禮物,所以就算顏老師今天不帶我來,我自己也要找機會,專程登門向你道謝的。”

陳三省轉動輪椅,行至秦歡樂近前,目光灼灼跳動,滿是掩飾不住的渴望和欣賞,猶如盯準了血管的蚊子,強自壓制的仰頭笑道:“你喜歡那小玩意兒嗎?我猜你們年輕人都該喜歡,不過今天我還要送你一件更好的禮物。”

他說著,迫不及待的轉頭,又狀似不經意的笑看著顏司承,“常年給我做衣服的老師傅,今兒剛巧過來,嗨,我這把年紀,穿什麼也不如你們年輕人好看啊,我本來還說算了,不折騰了,可巧你們就來了,要不......讓他給你們兩個量量尺寸,做一身正裝怎麼樣?現在市面上,要找個他這等好手藝的,也是難了。”

“做衣服?”顏司承輕聲重複了一下,卻並不是太感興趣的樣子,只是勾著唇角隨意的說,“我正裝不少,要不,給我這個朋友做一套吧,他......也沒穿過什麼太好的衣服。”

秦歡樂聞言,配合的微微垂下頭去。

陳三省宛若一個熱心提攜後輩的老者,急忙出言化解著秦歡樂的尷尬,“莫欺少年窮啊,年輕就是最好的資本,再有錢的人,他也買不來一分一秒的青春,這就是你們身上最值錢的,要珍惜!”他說著按了按輪椅扶手上的電子鍵盤,“那今天就先給小秦量量尺寸。”

沒一會兒,老管家出現在了門口,示意帶秦歡樂出去。

秦歡樂不禁無聲的瞥了一眼顏司承,眼裡未盡的話頃刻間化成了飛鏢,恨不得在對方周遭射出一圈結界來才能稍微安心......

顏司承似乎恍然未覺的勾出一個淺笑,不甚在意的說:“去吧,機會難得,是你的榮幸啊,我就在這兒陪著陳老說話,你量好了就回來,”他頓了一下,“別怕。”

秦歡樂不再說話,和陳三省道了謝,跟著老管家向公館更幽深處的書房走去。

老管家兩手向書房正中間一示意,秦歡樂才發現褐紅色的地板中心,用銅片鑲嵌了一副腳印,他在老管家的比劃中,順從的跟著脫掉了鞋,站在了銅腳印上。

老管家慎之又慎的請出了一個精工的小提箱,放在了寬大的書桌上,“咔”的一聲擰開旋鎖釦,便現出了裡面全套的測量工具來。

秦歡樂疑惑的看了一眼,用手背搓了下鼻子,不解的問:“不是說有師傅嗎?怎麼是大叔你親自給我量嗎?”

老管家做了個不太明白的表情。

秦歡樂忙掏出手機,將那句問話打成了字,舉給對方看。

老管家忙笑著擺擺手,又反覆指了指自己。

秦歡樂在手機上打字,再次確認的問:“只有你?”

老管家點點頭,又恭敬的示意秦歡樂把手機放在書桌上,舉高兩手站好。

“好,那麻煩了。”秦歡樂連忙道謝,抬起手來。

老管家大致看懂了他的口型,笑著擺擺手,小心翼翼的回身去小提箱裡拿尺子,可他手指還未觸及,便雙眼一失焦,側身倒了下去。

秦歡樂剛剛在對方頸部乾脆利落的一個手刀,還沒來得及甩甩手,就又趕忙半路止住來老管家頹倒的身勢,將他悄無聲息的放在了地上。

他的眸光快速在房間裡掃視了一圈,觀察著任何可疑的微觀異樣。

按照顏司承之前的猜測,其餘房間他盡皆留心排查過,只有這間房間,終年嚴鎖不說,而且老管家若有空閒時間,幾乎都守在這附近,外人若沒有合理的說辭,很難進得來。

而他上次好不容易混跡進來,卻因為時間有限,只來得及在書桌最下層的抽屜裡,發現了那枚鑰匙,而沒有來得及再檢查房間內,是否還有其它機關暗室。

前輩捨身掃過的雷區,秦歡樂直接忽略了過去,他站在書櫃前,凝神靜氣的一一掃視,很快發現,書櫃邊緣幾不可查的一層薄塵完全一致,卻只有第四排最邊緣位置的一本書底部,與兩側薄塵不同,分外光潔。

顏司承告訴他,陳三省的身體健康狀況十分詭異,他經常長時間消失於社交圈,偶然一次見面時,會分外精神高昂,體格健朗,可下次再見時,又會羸弱不堪,這狀況他壯年時尚不明顯,但最近這十幾年,眼看著與他同齡的老人都自然而然的衰老下去,唯有他,卻像橫亙在時光之門的門檻處,總是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的來回迴圈。

雖然目的不可知,但顏司承卻很肯定,陳三省一直透過隱秘的渠道,在尋覓身體健康的年輕男人。

可最近,陳尋找的節奏突然前所未有的急迫起來。

在他聽說顏司承教授漢語,可以接觸到很多年輕學生的時候,突然向他釋放出前所未有的善意,再三力邀顏司承加入自己的小圈子,這其中當然有顏司承“祖父”的功勞,畢竟老相識的孫子,總比隨便什麼陌生人來得讓人放心,再者,顏司承目前孑然一身,無親朋友伴,對陳而言,這點似乎尤為重要。

如果顏司承能夠帶來一個符合條件的魚餌,固然好,若是來不及,顏司承本身,也未嘗不是一個魚餌的替補。

這一點顏老師沒明說,秦歡樂卻也領會到了。

他腦內電光火石的一閃,忽然覺得“陳三省——孔騰達——金維”這條線,與“陳三省——顏司承——自己”這條線,何其相似!

只不過在面對孔騰達和金維的時候,陳三省尚花費了不短的一段時間,循序漸進的與他們拉近關係,建立感情,而在面對自己時,就明顯有了一些“飢不擇食”的感覺。

是什麼原因讓他如此急不可耐,寧願冒著沒有徹底摸清自己底細的風險,也要在才第二次見面的時候,就貿然出手了呢?

他不會再狹隘的認為對方是個滿腦子迷彩花紋兒的老流氓,覬覦自己的“美色”了,與之相反,多年的職業經驗告訴他,從自己被“認定”的那一刻起,自己和陳之間,就已然建立起了一種你死我活式的狩獵關係。

他表情越來越冷,想著劉法醫說過,陳三省的妻兒,都沒有活過四十二歲,而不久之前在陳家大門外,顏司承告訴他,小飄在沒有被自己“認領”之前,最初是漫無目的的遊蕩在陳公館周圍不肯離去的。

秦歡樂心頭越來越沉,不再猶豫,抬手抽出了書架上那本書。

下一秒,書桌凹洞內的地板便向左右劃開,現出了一條僅能容納一人通行的下行樓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