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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夢遊(二十)

淋漓不盡的水滴,順著臉頰,匯聚至下巴,又順著脖頸兒,蜿蜒進衣領深處。

微微睜開眼,沒有一望無垠的黑暗,也沒有刺目斑斕的莽白,只有忽遠忽近的異彩光斑,和永遠無法清晰聚焦的視線。

長久的虛晃視線,讓人如同醉酒一般眩暈。

腳腕上拴著手指粗細的鐵鏈,末端被深嵌入地面。

周遭是一米見方的鐵籠,淺淺的粉紅色,眼見著是個市面上極為常見的寵物狗籠制式。

周遭瀰漫著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秦歡樂直不起身來,蜷著腿,軟弱無力的拍打了幾下鐵欄杆,卻只是徒勞。

他忍不住只想放棄了,就這麼閉上眼睛,讓意識蒸騰而起,讓這世間的逐多煩擾,都隨之化為遠天青雲,消弭於無形。

“醒醒!醒醒!”一個空洞的聲音自上而下的響起,一隻手帶著關切拍在他的臉上,“這是夢裡,不是真實的,醒醒,我帶你走。”

秦歡樂微微眯著眼睛,看到上下顛倒的房間內,顏司承的臉倒懸著凝視著他。

顏司承一根手指垂在他眼前,那上頭吊著一滴將掉未掉的水滴,裡頭一顆渾圓的流光溢彩的瞳孔,熠熠生輝的倒影著一個令人神往的瑩亮的入口。

跟隨著那顆水滴,秦歡樂的世界逐漸顛倒旋轉起來,旖旎的光暈看不清去處,卻異常的引人神往。

秦歡樂望著那個入口,忽覺身子一輕,不禁抬手去推那水滴中的門。

眼前一閃,場景置換。

秦歡樂踉踉蹌蹌的扶著門框站好,恍惚的展眼望去,只見前方一條曲折狹窄的通道,迷宮般逶迤通向不知名的深邃遠方,時斷時續的幽暗壁燈下,帶著黴菌的汙濁空氣充斥口鼻,讓人一陣陣作嘔。

他要去那裡,他要去哪裡?

他看到一個二十幾歲的青年,在遠處衝他招手,隨後困獸般嚎叫著,在他眼前四方衝撞著,滿臉的驚恐致使五官都變了形。

一個拖著一條腿的身影從遠處衝著那青年而來,站在青年不遠處,似乎是在為如何選擇而為難。

秦歡樂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裡倒退著走出一個人來,居然是田公子!

青年捂著臉跪在地上,不住的嚎哭。

秦歡樂急得撲上前去,才發現自己與眼前的一切,都被一道透明的屏障阻隔著,無論他如何衝撞擊打,都無法衝破這無形的樊籠。

老人已經舉起了刀......

“醒醒!醒醒!”

“老秦,醒醒!”

再一次的呼喚,在耳畔殷切響起,這回換了一個充滿了力道的清脆聲響,“啪”的一聲,一個大耳刮子糊在了他臉上,不留餘力,立竿見影漲起一個緋紅的五指印兒來。

這次他是真的清醒了。

龔蓓蕾在此之前已經倒了一整瓶冰礦泉水在秦歡樂臉上,雖然對方全須全尾的,可滿臉潮紅,五官糾纏痛苦,瞧著就讓人心裡發毛。

秦歡樂被孟金良扶著坐起身來,大開大合的狠眨了幾次眼,才清醒的恢復了意識,衝著旁邊焦灼的大眼兒賊一咧嘴,虛弱的叫了聲:“花、花骨朵兒。”

憋了半天的龔蓓蕾眼淚一下就噴出來了,咧著葫蘆瓢一樣的大嘴叉子,仰天嚎道:“你怎麼那麼煩人啊!啊!”

“說說吧,咋回事?”孟金良又給他順了兩下氣,“你怎麼把自己給鎖到汗蒸房裡了?還是小龔堅持不找到你不算完,又挨著個的把房間查了一遍,才發現這扇門從裡頭被假石頭懟上了,否則我們一個疏忽,你今天可就算交代到這兒了。”不過他原本也沒打算給秦歡樂完整解釋的機會,就招了旁邊的人過來接手,又問,“老秦,抗得住不?去醫院,還是回局裡咱們好好捋一捋?”

秦歡樂身上沒有受什麼傷,只是腦子還有點迷糊,微微點了點頭,“沒事,回局裡......”他猛地想到了什麼,一把抓住龔蓓蕾的手,急切道,“顏老師,四樓,顏老師也......”

“已經送醫院了,沒、沒受傷,沒事兒,放心。”龔蓓蕾一手抹眼淚,一邊抽噎著回道。

“還有!”他仰頭又去找孟金良,直到對方蹲下身靠近了,才低聲說,“案發那間房間,壁畫後頭,有針孔攝像頭,田公子的事,也許有線索。”

“已經取下來了。”孟金良拍拍他的手背。

秦歡樂瞪著眼睛,“兩個?”

孟金良一愣,“一個,而且......”他聲音又低了些,“裡頭沒有內存卡。”

內存卡嗎?他倒是有一個,在躲進壁櫃之前,只來得及匆忙摳出了一個,只是不知道是屬於哪一個攝像頭上的。

秦歡樂沒有做聲,在龔蓓蕾和另一個同事的攙扶下站起身來,看到不遠處警車裡,坐著兩個木訥的男女,麻木而安靜......不對,還少一個,假史鳴呢?

他眉頭一動,終究還是沒有說,如同孟金良說的,他也需要捋一捋,這事情到底是從什麼地方開始,又變得難辨真假了。

市局又是一夜魚龍舞。

誰也不是鐵打的,要麼已經熬了幾個大夜,要麼剛剛參加完聯合行動,肖局指示一層層傳達下來,在不耽誤案情偵破的前提下,建議輪班休息休息。

靠近午夜了,當晚值班的兄弟們抱團湊在會議室吃宵夜。

手上的線索也夠忙活一陣,兩個嫌疑人且要鬥智鬥勇一番,大家心裡不那麼焦躁,忙裡偷閒也有了點兒插科打諢的力氣。

秦歡樂來晚了,只能撿點殘羹冷炙填肚子,龔蓓蕾講義氣,把每個人面前沒動的完整食物都搜刮過來,堆在他面前,殷殷催促道:“藥補不如食補,不是你自己說的嘛,你吃啊,快吃啊,吃飽喝足睡一覺,今天掉的血槽就滿回來了!”

秦歡樂瞧著面前四五個餐盒上頭橫七豎八堆疊的十幾串炭烤大腰子,暗地裡咂巴咂巴嘴,覺得騷氣感人,不用吃就有點兒飽了,一抬手指著桌子對面的小吳喊道:“吳兒,看我,看我!”

小吳磕巴都沒打,直接擼掉了手裡最後一串雞脆骨,嚼都沒嚼就吞下去了,彷彿信不過秦歡樂的人品,怕他一急眼直接幹出來他嘴裡刨食的事兒來。

秦歡樂不喊這聲兒不要緊,桌子兩翼的同事光速的用雙臂合成一個半圓,牢牢護住面前還剩下一口半口的食物,面目極其可憎。

倒是桌子正中間還剩下一個完整的打包盒,秦歡樂彎眼一笑,亮出了自己罪惡的爪子,就聽龔蓓蕾在旁邊陰測測的說:“那是孟隊點名留給劉科長的......”

秦歡樂猶不死心,鼻尖兒貼著塑料袋嗅了嗅,扒開一點兒餐盒的縫隙,看著裡頭整齊碼放的兩排圓滾滾的綿軟雪胖子,瞪圓了雙眼叫道:“喲,雪綿豆沙啊,如今延平不是老店可都做不出這玩意兒了,老孟哪兒淘換來的,夠有本事的啊。”

不怪秦歡樂這麼大驚小怪,這雪綿豆沙原本是東北的一道傳統甜品,用料簡單,但做起來麻煩,蛋清打發全靠腕力,不能用打蛋器,豆沙餡掛蛋清的均勻程度更在毫秒之間,隨後再把這一顆顆滾圓的小可愛溜進四五成熱的油鍋裡,悉心攪動,火候欠一分不成形,過一分就有失口感。

因此此菜一直牢牢把持著“一看就會,一做就勸退”界的頭把交椅。

關鍵這玩意兒還不能應付,必須要現做現吃,如此才能讓暄軟蓬鬆的蛋衣,裹著將融未融的綿密白砂糖,送進口腔時,有如咀嚼雲團的化境口感。

秦歡樂光想著,顱內已經小面積燃起煙花來。

龔蓓蕾後頭扯著他衣襟下襬,“你控制一下自己。”

秦歡樂猶不死心,“這麼多呢,劉科長吃不了,我替她試試毒。”

“劉科長還用你試毒?”龔蓓蕾恐嚇道,“孟隊可是特意吩咐我的,東西在人在,我立了軍令狀的,你再這麼沒羞沒臊的,我就喊了。”

其實打從知道這是劉茗臻特供,他就知道只剩下yy的份了,說著發洩似的坐回來,向龔蓓蕾扔了一頭蒜,“扒蒜小花,伺候著。”

“嘿你!”龔蓓蕾一梗脖子,“蹬鼻子上臉啊,告訴你,之前的事兒我可還沒原諒你呢,要不是看在你用脫水換來倆嫌疑人的份上,我連話都不和你多說一句。”

“行,不扒就不吃,”他惡狠狠的擼了串大腰子,嘿,還是羊的!“有種一會兒別和我說話,要不然我就貼你鼻子邊上,燻死你。”

他倆一鬥嘴就停不下來,誰也受不了最後那句話掉地上,旁邊的女警官開始飽困,強打精神找話題給自己醒神兒,“你們聽說了嘛,局裡的春節文藝晚會,女主持定了戶政那邊一個新來的妹子,還沒被工作摧殘過,聽說水靈著呢。”

“不是讓各部門報送文藝節目嘛,”她旁邊的警官介面道,“直接跳過咱們支隊了,說讓咱們別瞎分心湊熱鬧,踏踏實實辦案子,要是實在不行,就直接讓龔蓓蕾上去唱首歌,不用準備,隨便來一首,算在小品單元裡。”

這話一出,大家夥兒都鬨笑起來,龔蓓蕾掐著腰就要開懟,沒想到一頭大瓣蒜衝著那位警官的面門就飛過去了。

秦歡樂進球得三分,邊嚼著羊腰邊道:“說你們欣賞水平低吧,你們還不承認,我們花兒那是此曲只應天上有,凡夫俗子能聽一耳朵是三生有幸好吧?唱歌聽得是意境,意境懂不懂?算了,跟你們說太高深了你們也不懂,還不如我對腰子說呢,高山流水覓知音,你們在音樂界都不配擁有姓名,”他一扭頭,“花兒,咱不氣餒啊,好好練一練,以後勸退犯罪分子都不用噴辣椒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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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不知道哪個沒忍住,正喝水呢全噴出來了。

龔蓓蕾原本還兩腮發紅的垂頭聽老秦維護自己,欣欣然陶醉在這種革命友情的偏袒之下,聽聽,他說的是“我們花兒”,這個字首一出,聽著多讓人緩和啊!

她繞著圈兒的追打秦歡樂,“你老秦的嘴,就是騙人的鬼!我要是再信你的邪,我龔蓓蕾仨字就倒著寫!”

“大家精力挺充沛啊!”孟金良老遠聽見笑鬧聲,一走進來,見到生龍活虎的秦歡樂,之前那點兒擔心徹底放下來,一伸手夠到桌子中間的外賣袋,“我要是你們我就睡一會兒,值班室床位可不富餘了,先到先得啊。”笑著說完又話鋒一轉,“還是養養精神去吧,預備凌晨三點審問嫌疑人——倆人剛一來肯定精神緊張,警戒心強,晾幾個小時,到了心理生理都渙散的時候正好。”

“是!”

“是隊長!”

大家收起攤子,各自找角落補眠去了。

龔蓓蕾和秦歡樂邊往外走邊悄聲說:“你去我工位吧,三個椅子搭一搭,將就一下,明天要審完了嫌疑人,才能回家休息了。”

秦歡樂看看四周沒了人,問:“咱們科原來辦公室幹嘛用了?”

“啥也沒用,堆堆雜物?肖局沒顧上呢,再說一個地下室,能幹嘛使?”龔蓓蕾不解,“你要去那兒睡?那可不行,暖氣閥門大概給關了吧,待不了人。”

秦歡樂拍拍她肩膀,“你先給我搭椅子去吧,我去地下室找個東西,一會兒上來找你。”

龔蓓蕾跟了兩步,“找啥?我陪你去?”

“不用!”秦歡樂暗自捏了捏口袋裡的內存卡,“找初戀給我寫的情書去,讓你看見了多尷尬。”

“呸!”龔蓓蕾頭也不回的走了。

技術科門口。

科員小黃一推門,就看見孟金良正保持著要敲門的姿勢,忙打了個招呼,“孟隊啊,有事兒嗎?”

孟金良把外賣背在身後,向裡頭望了一眼,“沒事沒事,你忙去吧。”

小黃頓了一下,為難道:“孟隊,這個,裡面沒人了,按規定,我得鎖門啊。”

“劉科長不在?”孟金良一愣,“是有什麼事兒嗎?”

一般情況下,劉茗臻的敬業指數還是在隊裡排得上數的。

小黃還以為他為著案子而來,趕忙解釋道:“徐姓被害人的屍體檢驗結果還沒出來,您要是安排親屬來確認的話,可能要明天下午之後,最好是後天......屍體太不成樣子,怕親屬會受刺激,另外毛姓受害人的親屬倒是......”他微微有些唏噓,“可能得安排心理醫生做下心理疏導。”

孟金良點點頭,“是,我安排人了,那個,我不是要說這個......”他做了個吞嚥得動作,心思一轉,義正言辭的問,“今晚局裡這麼多行動,劉科長怎麼就走了?是有什麼事兒?”

小黃雲裡霧裡,“劉科長去街對面的酒吧見朋友了,您有緊急的任務?那不然我再加會兒班?”

孟金良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這個點兒見的什麼朋友?

他拿起手裡的袋子推到小黃懷裡,“拿回去給你女兒吃吧。”

小黃扒開盒子看了看,眼淚都要下來了,望著孟金良匆匆而去的背影,覺得孟隊對待同事真稱得上春天般的溫暖了,這些年各種吃喝用度,真是事事都想著他的女兒啊,感動,太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