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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影情人(四)

四五個玩鞭炮的小男孩嘻嘻笑笑的彼此簇擁著,躲在了腳踏車棚後面,看著不遠處一堆積雪上插著的一根兒二踢腳,上頭長長的引線託在外頭,冒著小火星兒,一路逶迤向上。

氣氛越來越緊張,幾個孩子都不約而同的堵住了耳朵,緊緊閉上眼睛,表情扭成了麻團兒,可等了半天,再睜開眼睛——沒想到居然是個啞炮!

“嗨,什麼呀!”

大家不禁一陣失望。

裡頭一個年紀最大的男孩子自告奮勇的走上前來,鞭炮是他偷偷拿熱騰騰的壓歲錢買的,想著不能在小夥伴中間失了面子,雖然心裡也害怕,還是趟著坦克步,忐忑的往雪堆兒那兒挪著。

平時在家裡,家長們都沒少展開安全講座,不管是父母那種講道理科普的,還是隔輩人那種簡單粗暴純嚇唬人的,反正那副被鞭炮炸到後的驚悚後果,還是多少在小孩子的心裡留下了難以泯沒的印象。

孩子頭兒心裡也害怕,越到跟前越慢下來,低頭摸起一根樹枝,哆嗦著往雪上頭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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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樹枝太細,沒什麼力度。

他回頭看了看夥伴們期盼的目光,又低頭找了找,忽然看見雪堆裡埋著半截鐵衣架,忙伸手拽了出來,這下長度硬度都夠了,衝著鞭炮一撥弄。

“砰”的一聲,二踢腳蹦到半空中炸響了!

小夥伴們“嚯”的一聲,先伴著驚叫聲,隨即又拍手歡呼起來。

小區的保安也被這聲音吸引,尋著動靜兒跑過來,還沒到跟前,就大喊起來,“誒!哪棟樓的?不許放鞭炮,小心炸到你們自己!我要去告訴你們家長!”

小孩子們哄叫一聲,各自四散向家裡跑去,保安在後頭搖搖頭,又故意嚇唬的呵斥了幾聲,也就不計較了。

孩子頭兒一路往家跑,跑出一腦門兒汗,見家門大敞著,呼哧呼哧的換鞋走進去,脫衣服的時候才看見剛才慌亂中居然把那個破衣架給套在胳膊上帶回來了。

他媽媽剛送走兩個住樓上順便來拜年的同事,回來關了門,看也沒看他,就往廚房走,“球球,快點來吃飯,吃完飯還得去姨姥姥家拜年去呢,快,別磨嘰!”

“哦,來了!”球球信手將衣架丟進洗手間的垃圾桶裡,甩了甩手上的水跡,跑向餐廳去了。

秦歡樂望著紅酒瓶出了神,都沒發現身後的顏司承走了過來。

“水果?”

“誒?”秦歡樂轉回頭,看向顏司承手中,卻是什麼都沒拿,“顏老師這是,請我吃空氣?”

顏司承偏過身子,“這裡不方便,還是去餐廳吃吧。”

秦歡樂人雖然跟著他過來,眼睛卻忍不住又往後面瞟了瞟,“顏老師,有個問題我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顏司承直接端出一整盆完整的水果本果,沒有削皮,沒有切塊,沒有造型,“一般會說這樣話的人,心裡都知道不當問。”

秦歡樂拿起一個蘋果,用手一抹,十分粗糙的亮起狗牙啃了一口,嘎嘣脆,“我知道,可是沒辦法啊,我和自己玩真心話大冒險賭輸了,我選的懲罰就是問你個問題,呵呵,那個,外頭那些傢俱我看不出好壞,可是大概也能看出都是有年頭兒的東西,古董級別的,但那瓶酒......”他滿臉的好奇,“有錢人藏酒,不都是沒開封的嘛,那小半瓶的算是怎麼個意思啊?”

顏老師自己拿了把水果刀,挑了只橙子在盤子裡切分,似笑非笑的也不抬頭看他,“你對我好奇的事情還真不少,遮掩的問一個,遮掩的再問一個,我都不知道該先回答哪一個好了。”

“別!”秦歡樂拒絕接受他的搪塞,“話說的漂亮,可從始至終,我問的問題您老人家一個都沒回答過,敢不敢玩個快問快答?”

“敢,但是不願意。”顏老師戲謔的看著他,看對方臉上慢慢有些掛不住了,才將盤子推了過去,“白色紙牌是用來暫存亡魂的,這和使用它的人有關係,和紙牌的材質形狀沒關係,所以我才說燒了沒什麼,你不用太在意;子嫻與我的感知維繫越來越淡,恐怕......我有猜測,但不能確定,不過十有八九,是已經失去了自我的意識,她不記得我了,我就很難再幫她了;那酒和我現如今的境遇有直接的關係,關係是什麼,我還不知道,所以先留著......”他看了秦歡樂一眼,“還有什麼問題來著?”

他說得半真半假,卻也不乏真誠,秦歡樂真想有朝一日可以不用這麼累心的徹底相信他的每一句話,人與人之間能不能多一點兒真誠啊!

“你上次......”他覷著對方的臉色,口氣略微正色了一些,“你上次在冰塔上問周明......你是在找什麼人嗎?”

顏司承站起身,在水槽處衝了衝手,心裡快速的權衡了一下,現在這樣的狀態一直是他希望的狀態,慢慢接近,慢慢試探,慢慢信任,畢竟人對猝然出現的事物總是心懷戒備,而潛移默化的浸潤,不知不覺中接受的,才更加牢不可破。

他斂著眼瞼,拽了張廚紙擦手,回身說道:“我一直這樣,”他向自己身上示意了一下,“你知道吧?”

秦歡樂點點頭,“知道啊,不會老。”

顏司承淡然的笑了一下,“時間太長了,會疑惑,也會寂寞,慢慢就開始好奇,這世界上是不是也有和我一樣的人。”

秦歡樂表情微變,“我......”

“不是你母親。”顏司承直接道,“是另一個人,”他眼神顯出一種奇異的追索,“可他總是存在一陣子,然後又消失,斷斷續續......只是我一直有感覺。”

秦歡樂不自覺的用手按在腹部,聲音有點兒悶,“他也和你一樣?他要幹什麼啊?”

“還能要幹什麼呢?”顏司承自嘲的想著,總歸是想打破這孑然往替的詛咒吧。

他餘光一瞟,不禁愣了一下,眨眼問:“你怎麼了?”

秦歡樂其實已經忍了半天了,哈著腰,按著肚子,“我是不是吃壞肚子了,我想借用下廁所,可是不好意思。”

該不好意思的時候他可一次沒含糊過。

顏司承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人。

秦歡樂懷疑自己是急性腸胃炎,肚子痛不說,還有點兒噁心反胃,以前不熟沒什麼,這會兒要在顏老師家來個上吐下瀉,他真是有點鬧心,剛才還想著自己壓一壓,可說時遲那時快,突然就有點兒忍不住了。

“行了,我熟我熟,我還是自己去吧!”他也顧不上形象了,貓著腰一溜小碎步,衝進了第一次造訪時來的那間洗手間,抱著馬桶乾嘔了幾聲,又沒有實質的內容,反覆折騰了幾次,突然就跟鹽漬過的黃瓜似的蔫了下去。

這麼一番折騰,把顏司承也弄得緊張起來,從昨兒到現在這一番操作,他可是保持著十足的誠意來和對方修好、拉近距離的,年夜飯是他買的,粥是他煮的,水果是他洗的,怎麼自己沒事,秦歡樂卻突然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了。

真要解釋幾句,倒落了下乘。

顏老師面色坦然的扶他走到客房,嚴嚴密密的蓋好了被子,“還有什麼症狀嗎?我去拿體溫計給你測一下?”他坐在床邊上,用手心蓋在秦歡樂的額頭上試了試。

“你手心太涼,不準。”秦歡樂全身痠痛,直接拉著對方的額頭過來,抵在自己的額頭上。

兩人都本能的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感受了一下對方的體溫。

“嗯,還行,略微有點兒熱。”顏司承直起身子,“是不是急性闌尾炎?”

“不是,”秦歡樂搖搖頭,“警校時候就割過了。”他眼皮越來越沉,看著顏司承的嘴巴開開合合,卻有點兒聽不清楚聲音了,只能模模糊糊的嘀咕了一句,“最近太累了,亞健康,懂嗎?行了,不說了,讓我睡一會兒吧,有什麼事兒,叫我......”

延平大學在本地的聲望很高。

大過年的居然出了學生自殺的事,學校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封鎖消息,避免輿論擴散渲染,帶來社會上對這件事的過度解讀。

還好正值寒假期間,樓裡住宿的人又少,宿管阿姨閉上嘴,幾乎也就沒什麼人知道內情了。

宿管阿姨因為自己之前擅離職守,嚇得跟鵪鶉似的,自然是多一句都不敢提的。

樓門口的警戒已經撤了,換到了五樓的樓梯口。

袁蓉蓉的資料沒什麼特別的,她家是鄰省的,就是一般雙職工的工薪家庭,上頭還有個姐姐,父母此刻接到了噩耗,正往延平趕。

班主任又隱晦的諮詢了一下班裡的同學,得到的答案實在乏善可陳,袁蓉蓉就是一個那種每個班裡都會有的脾氣好、長相平平、存在感不高的女生。

她假期裡幾乎都沒出過校門,只有宿舍、圖書館、小食堂,三點一線的生活軌跡,簡單明瞭。

通訊記錄也調取了,除了家裡,和幾個平時關係就要好些的同學,也沒什麼可疑的聯系人。

孟金良拿到這些背調結果的時候,已經在心裡有了結論,只等死者的父母趕過來,視他們的意願,看要不要做進一步的屍體解剖,也就可以結案了。

自殺而已,雖然令人唏噓,但也沒有引起多方更近一步的關注。

於是這裡頭,大家都有意無意的忽視了一個人。

那就是住在樓下發投訴資訊的女生陳茜。

陳茜住在411,這個房間號是她自己選的,樓層高點兒清靜,又不是頂層,供暖效果也好,卻沒想到攤上這倒黴事兒。

她長得不賴,一雙大長腿,比同齡的女生心氣兒高,性子也急。

前一天晚上投訴完,沒過一會兒,樓上就沒動靜了,她原本還以為是宿管阿姨去上頭看過了。

沒想到早上一起來,就看見一群警察進進出出的,心裡不禁狐疑起來。

她心裡犯嘀咕,等外頭消停了偷偷上去看了一眼,卻看見整個樓層都封了。

又託了幾個同學,要到了和袁蓉蓉同住的小六的電話,小六告訴她,好像真是出了什麼事兒,現在其他班裡都在暗暗傳,她自己也給袁蓉蓉打了好多電話,可對方都沒接,估計是......

陳茜心裡咯噔一下,這還能是什麼事啊!

泡了一天圖書館,心裡七上八下的飄忽不定,書上的字一個也進不去心裡,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急急忙忙的跑回宿舍樓,看到學校特意用來穩定“軍心”而沒有懲處的宿管阿姨,忙推門進去喊道:“阿姨,我要換宿舍!”

阿姨心裡頭也晃份兒一天了,趕忙站起來,“換什麼換,住的好好的。”

“阿姨,是我投訴的,你忘了?現在樓上出事了,我咋還敢住在這兒啊,我想了一天了,書也看不下,飯也吃不進!”她手按在胸口,咋呼著,“你摸摸我這心跳啊,嚇死人了!”

宿管阿姨是和後勤領導承諾過的,一定不能讓訊息在開學前散播出去,沒想到這女生就這大喇叭似的吼出來,趕忙安撫道:“你別喊,咱們好好說,那個,你看,住人的這幾間宿舍,都是這麼些年一直順延下來的,你現在要換寢,那都沒打掃,而且不是缺燈就是少桌子的,真不方便,也不便於你們學習啊,你就將就一下,離開學也就十幾天了。”

“那可不行!”陳茜調門兒更高了,“我和別人同寢合住也行,總之現在的宿舍,我是一晚上都不能待了,阿姨,你要嫌麻煩不給我換,我就讓我爸媽找學校溝通!”

“別別別!”阿姨就怕自己再擔上失職的罪名,那工作可就真要丟了,她腦子轉了轉,想著以陳茜這麼個性子,要是去和別人合住那還了得,叫喚鳥似的,明天一早,還不全學校都知道了!

“這麼著吧,三樓住了幾個女生,但都不太好說話,阿姨還是給你單獨開一間,二樓,二樓行嗎?二樓原來住的那個女孩去外頭自己租房子了,宿舍現在空著,就是還有些衣服啊書啊的,還在宿舍裡,我給你開了門,你先住著,別碰她的東西就行。”

陳茜點點頭,讓阿姨幫著把被褥和隨身的東西先挪騰下來,想著先睡了今晚,不然也上外邊租房子去得了,可大過年的,也看不了房,唉,真是煩死了,怎麼就出了這樣的事,要是自己昨天晚上忍一忍,不投訴就好了......

阿姨已經回去了,陳茜心煩意亂的簡單整理了一下,拿著洗漱用品往走廊盡頭的水房走去。

這幾層樓的格局都一樣,她也沒什麼可認生的。

租房子不行,要不住酒店去?談個長包價,應該還能便宜些......

她餘光瞥到前邊靠牆根兒的地方有什麼一反光,原來是放倒了的一面長條的穿衣鏡,大概是之前住宿的人留下的。

她好奇的瞄了一眼,忽然發現自己走路的兩腿......怎麼只剩下血肉模糊的兩截大腿根兒杵在地面上了......

手裡的臉盆掉在地上,她木然的轉過頭回望,遙遙看見自己穿著棉拖鞋的兩腳,居然還一前一後的留在宿舍門口,腿間骨肉如肉餡一般細碎的研磨出兩行行動軌跡......

她後知後覺的尖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