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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知了睡過的盛夏(二)

困水高中的高一年級是最晚開學的,等到他們這些朝氣蓬勃的高一新生踏入學校的時候,困水已經是人來人往的熱鬧模樣了。

夏季的炎熱尚未褪去,勾著這尾巴上的九月戀戀不捨。困水高中的夏天校服是根據了日本的百褶裙式的小短裙改造的,只不過上身是旗袍的樣式,頗有民國進步少女的形式。愛美的女孩子們沒有跟別的學校一樣對校服極為排斥,反而是恨不得每天都往身上穿。

只不過校服只有一套,而開學這天要求便是必須要穿校服。所以陸見琛一踏進困水,就被滿目的淺藍色上衣黑色小短裙的景象給鎮住了——當然,與其這樣說,那該是被他一眼就看到的女生給鎮住了。

她留了短髮,臉部輪廓並不柔和,稜角略有些分明。一張非典型的瓜子臉上鑲嵌了一雙流光溢彩的明眸,那雙明眸只是不經意間流轉到了他的臉上,就能惹得他心跳加速了。

陸見琛向來便不怎麼相信一見鍾情,他那群天天嚷著一見鍾情想要談戀愛的哥們兒都被他以不屑的態度對待了。他,熱愛學習,天天向上,從進入青春期開始,就沒有過荷爾蒙過剩的時候。

但是,那一天的他過剩了。

從來沒有動過凡心的陸見琛對一個陌生的女生動心了,但是性格比之大白兔也沒有多大區別的他,愣是沒有敢上前去搭訕。他只敢暗戳戳地跟在人家女生身後,亦步亦趨,不敢走得近了,怕被發現,也不敢離得遠了,怕見不著了。

然後就知道了一個晴天霹靂一般的訊息。

他和女神就這樣硬生生地被分班拆散在了一班和十八班,一個在五樓、一個在一樓,連一個遠遠地看著女神的機會都沒有給他。陸見琛有些委屈,這些委屈都被他憋在了心裡。

委屈過後,他就和其他暗戀者無甚區別,都私底下關注著女神。

當你對一個人有好感的時候,你越是關注她,那你的好感便會越來越多,因為你只能看到她身上的優點。這一個過程,陸見琛只用了一個月。在這一個月中,他發現女神並不僅僅是長得足夠讓人心動,她的能力、成績和為人處世的態度,都能準確無誤地擊中陸見琛內心最深處的悸動,最後他沉淪地沒有半分猶豫。

從此之後陸見琛更愛學習了。

只要能見到自己的名字和女神的名字並排寫在一起,他就能生出無數的滿足感來。

馬梨蘇、陸見琛,整整高一一年,除了入學時中考的成績之外,也只出現過一次兩人成績相同的情況,那次的成績榜被他拍到了手機中,不僅從來沒有刪除過,還更是上傳了雲盤和加密朋友圈以及已經很多年沒有用過的QQ空間,用來留作紀念。

每當學習到厭倦的時候,只消看一眼這張照片,他就能生出更多的動力來。

沒有人知道陸見琛私底下這些小動作。高一他用與人相處的疏離和沉迷學習的勁頭,分別騙過了困水高一的同學和從小便與自己長大的兄弟。而屬於"馬梨蘇"這個名字的熱忱,一直留在他的內心深處,他不打算宣之於口,也從未想過放棄。日子就像蝸牛揹著殼在爬,等到陸見琛的痴漢情懷積累得越來越多之後,他們終於在一個班級上相遇。

當然,陸見琛那些小心事,別人都不知道,馬梨蘇也不知道。

但是陸見琛知道啊。

講臺上老張剛剛喊完一句"下課",原本端坐在位置上的學生們便像是被點選了什麼關鍵詞一樣,像愛情的龍捲風一樣,一陣一陣地,都跑出了教室。

除了自己帶了便當的馬梨蘇和為了能和馬梨蘇待在一起的陸見琛。

陸見琛從知道馬梨蘇會留在教室吃飯開始,就沒有再和他的發小去過一回食堂。

老張還站在講臺上,重回講臺的一個月依舊沒有讓他習慣他手底下學生百米衝刺的速度,他印象中熱愛學習的學子形象與這些學生的表現可謂是相差甚遠。馬梨蘇伸手從桌子旁邊放著的儲物箱上面的包中掏出林女士特地讓保姆給她準備的燜燒壺,抬起頭的時候看到老張還在講臺上,便顛了顛自己的書包,問,"老師,吃飯不?"

老張臉上抽搐,看得出來是想對馬梨蘇說上兩句。但是卻不知道為了什麼,硬是扯出來了一個溫和的笑容,溫和地與她說,"謝謝梨蘇同學,老師回家吃。"

至於該說出來的話是什麼,馬梨蘇不想知道,老張也不想回想。

陸見琛一臉乖巧看著馬梨蘇與老張之間的"對峙",沒有插一句話。等老張將講臺上桌子放著的教案和茶杯收走,離開了教室之後才放低了聲音與馬梨蘇說話。

"馬同學今天吃什麼?"

馬梨蘇也不知道今天保姆給自己準備了什麼飯菜,在開啟燜燒壺之前回他,"我也不知道,但是要是你媽媽還給你準備了糖醋排骨,那你想吃我的什麼菜都行。"

陸媽媽做的糖醋排骨是馬梨蘇吃過的最好吃的糖醋排骨。

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嘗過後,馬梨蘇藉著家裡的便利,將這兒稍微有點名氣的飯店的這道菜統統嘗過一遍之後,也不得不承認,再也沒有人能做出這個味道的糖醋排骨來了。

於是乖巧可愛的陸見琛在她的眼裡,又多了一層屬於糖醋排骨的光芒。

熟悉馬梨蘇的人都知道,她最愛吃的一道菜並算不上是山珍海味、佳餚珍饈,只是簡簡單單的一道糖醋排骨。

陸見琛將自己的飯盒打了開來,將裡面的糖醋排骨挑了出來,用飯盒蓋裝著遞給了馬梨蘇,臉上兩個小酒窩深陷,漩出甜蜜的滋味,甜蜜中藏著不可見的暗湧,透出些別有深意的意味。他的眼中只有馬梨蘇一個人,心裡酸甜如糖醋排骨也只為她一人。

可惜,馬梨蘇眼裡心裡都只有糖醋排骨。

得了陸見琛所有的糖醋排骨之後,馬梨蘇也不小氣,將自己醜陋笨重的燜燒壺放在了陸見琛的桌子上,用特地留出來的沒有用過的筷子,從一堆青椒當中準確地挑出了牛肉,全部都給了陸見琛。

陸見琛並不嫌棄,極為自然地接了過來,還和馬梨蘇說了一聲"謝謝"。

馬梨蘇一點都沒有對把自己不想吃的菜交給陸見琛處理的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地應下了他的謝謝,然後一點不留情,轉過了身,美滋滋地開始吃起了自己喜歡的糖醋排骨和青椒炒牛肉當中的青椒。

畢竟陸見琛是一個只要看了馬梨蘇和自己的名字並列在一起都能滿足的痴漢,得了女神親自夾的菜,不管女神夾菜的原因是什麼,都已經足夠讓他心神盪漾了。

但是他用他對馬梨蘇的靦腆和對其他人的不假辭色,將他足夠盪漾一天的情思,都掩蓋了下去。

沒有人會覺得他對待馬梨蘇的態度有問題——這已經不是第一個對著馬梨蘇就會靦腆,對著其他人卻是另外一種態度的人了。

中午放學之後馬梨蘇沒有回家,但是下午下了課,她手上的動作便快了起來,準備回家。只是這東西還沒有收完,不速之客卻先來了。

隔壁文科實驗班二班的班草姜玥見講課的老師離開之後,直接就走進了一班教室,徑直走到了馬梨蘇的桌前。

如果馬梨蘇在攻略冷逸辰的時候還記得這個場景,她一定會覺得熟悉。

姜玥走進教室時的一身氣焰,等走到馬梨蘇的桌前的時候就消失得一乾二淨,在馬梨蘇抬起頭來的時候,很是恰當地將自己化成了一朵嬌弱的小白蓮,看得現在一班之前並不認識馬梨蘇的人目瞪口呆。

之間那姜玥放低了自己的聲音,與馬梨蘇委屈道,"蘇蘇,他們都說你到理科班後就瞧不起文科班的男生了。"

馬梨蘇收拾東西的動作突然被打斷,聽到他的話,努力地在腦海中回想自己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老半天想不起來,在餘光看到周林麗那丫頭的時候才忽地想起來。

哦,就是上次周林麗與自己抱怨從前的同桌在文科班的種種待遇的時候自己附和的一句"他們班連水都要女生去抬,還能指望男生做點什麼?"

但是馬梨蘇左思右想還是沒有想明白自己這句話到底怎麼瞧不起文科班的男生了。實在要說,也不過是瞧不起那群非嚷著要男女平等的男生,最後真正的目的不過是想讓女孩子把他們當做小公舉罷了。

那也沒什麼,馬梨蘇喜歡小公舉,便更談不上瞧不起了。

但是她皺著眉看著姜玥的樣子,讓陸小公舉不開心了——或者說他在姜玥旁若無人走進教室還態度熟稔地走到了馬梨蘇面前的時候,他就開始委屈、不情願了。

要不說他是個悶騷,儘管是心裡肚裡滿腦子都被酸味充斥了,他還是一幅高冷不可攀的模樣,淡淡地看著姜玥,妄圖用這並沒有任何殺傷力的眼神殺死姜玥。

可惜姜玥眼裡心裡只有馬梨蘇,並沒有成功接收到陸小公舉的訊號。

陸見琛悶悶不樂,原本準備回家的動作也停了下來,乾脆直接重新坐回了位置上,非得看看這個小妖精想要做些什麼了。

姜玥並沒有做些什麼,因為馬梨蘇皺完眉之後,就跟拔那啥無情的渣男一樣,問姜玥,"同學,我們,很熟?"

在馬梨蘇眼中,姜玥=說過幾句話的同學=以前的同學=等於不熟悉的人,她覺得完全沒毛病。姜玥的臉色一下子就"刷"地白了,連周林麗都看不下去了。

她在馬梨蘇旁邊,拉了拉馬梨蘇的衣服,湊到馬梨蘇耳邊,說,"姜玥以前是你後桌,還跟你告白過你不記得了?"

馬梨蘇心道:學校跟我告白過的人這麼多,我怎麼可能記得住。

可能是她臉上的表情絲毫不加掩飾,周林麗瞬間就明白了她的心理活動,帶著對姜玥的同情,她又與馬梨蘇咬耳朵,"你忘啦?你說他很可愛,有機會會答應的。"

馬梨蘇:!!!

她轉頭,用受到了驚嚇的表情看向周林麗,儼然一幅"我怎麼可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的表情。周林麗已經沒有力氣去同情姜玥了。

她早該知道她是這樣渣的渣女。

而後桌的陸見琛也緊緊地看向了周林麗。

這人以為自己聽不到嗎?!

但是周林麗現在眼裡心裡都只有被馬梨蘇無情辜負了的姜玥。

陸見琛在周林麗那裡得不到回覆,只好將眼神轉移到了姜玥身上,上瞧瞧、下瞧瞧,左看看、右看看,實在沒有看出來這個小白蓮哪裡比自己優秀,若是非要比,那他難不成是輸給了他楚楚可憐的裝腔作勢。

陸見琛不服氣,但是陸見琛不敢說。

他心裡委屈,只好在心裡拿出小本本,狠狠地記下了"XXXX年XX月XX日,小白蓮姜玥上門挑釁,妄圖爭奪蘇蘇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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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梨蘇總算是在腦海裡理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也想起了自己一時口快說出的鬼話。但是說出去的話,就跟潑出去的水沒有區別了,要收回也有些麻煩。她心裡糾結,嘴上卻比心裡快,再一次給了姜玥重重的一擊。

"姜玥是吧?我以前說你可愛是吧?"

姜玥點點頭,彷彿看到了希望。

哪知馬梨蘇說下一句的之後,手上拍了拍她後桌的男生,那男生沒有露出被打擾了的不情願,反而是露出了他極大的優勢——一對甜蜜的小酒窩,對著他意味不明地乖巧地笑著。馬梨蘇邊拍他邊說,"你瞧,我現在覺得我這個後桌更可愛了。所以,抱歉。"

陸見琛內心歡欣雀躍,但是面上不敢表現出半分痕跡出來。當著馬梨蘇的面,他端坐著,越來越乖巧,那一對小酒窩替他的主人完成了他不敢做的事情,對姜玥顯露出了一點不加掩飾的敵意和得意。

姜玥氣死了,但好歹還記得自己是個男生,沒有紅著眼眶離開。

做一個渣女還是很有壓力的,姜玥走了之後,馬梨蘇還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結果一回頭,便看到了乖巧端坐著的陸見琛。

所以真的還是陸見琛更加可愛。

馬梨蘇對他滿意極了,揉了揉他那服帖的頭髮,笑著與他說,"幹得漂亮。"

陸見琛笑得靦腆,一對酒窩深藏功與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