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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話 母子間的矛盾

“庫丁?便是看守縣衙錢庫的人?”花小麥有些費解地撓了撓太陽穴,“陶知縣的意思,是讓你們鏢局出面保護他?不過是個小役罷了,哪裡就值得這樣大費周章,這又算得上甚麼大活兒?我說孟鏢頭,你的眼皮子也太淺了!”

一面說,一面還扁了扁嘴,煞有介事地連連搖頭。

孟鬱槐朝她面上一瞟,勾唇笑道:“凡是與官府扯上干係的,便都是大活兒,尤其那錢庫,更是重中之重,豈可等閒視之?我瞧你精神頭不錯,在方正亭忙活了一整日,還有力氣耍嘴皮?你若對這事兒真感興趣,過會子我再與你細說不遲,眼下還是趕緊回家,我餓了。”

話音剛落,便順手接過花小麥手中的籃子,提溜著她的脖領,輕輕鬆鬆將小媳婦拎回家中。

晚飯桌上,自然少不了那剛帶回來的新鮮刺龍芽。

自家吃飯,用不著預備得那樣精細,只將那嫩芽切成丁,與打散的雞蛋液充分混合,下鍋用少許油鹽一烘便可盛入盤中,雖比不得山海兜那樣色香味俱美,但入口清鮮滑嫩,也別有一番農家風味,尤其是這初夏的天氣,吃起來格外爽口。

熬一鍋濃稠的粟米粥,冬月裡醃下的大片酒魚拈一碟,再炒一盤時蔬,乾乾淨淨,利利落落地擺在院裡桌上,縱然簡單,卻也叫人食指大動,就連孟老孃那樣素來口味濃重的人,也忍不住多吃了兩碗飯,擱下筷子,心滿意足指著盤中所剩無幾的刺龍芽道:“這玩意兒倒還算吃得,我挺喜歡,既有這樣好東西,你卻怎地今天方拿回家?趕明兒你再多弄些回來,變個花樣兒做給我嚐嚐。”

不等花小麥答話,孟鬱槐便皺了一下眉:“這刺龍芽生於北方,咱們本地即便有錢也買不到,小麥攏共就只得了這麼點,還是陶知縣給的,拿回來也就是想讓咱們吃個新鮮,你叫她上哪兒再去給你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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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雖不大,語氣卻硬得很,萬萬稱不上和善。

孟老孃一聽便炸了開來,霍地站起身,敞著喉嚨道:“我連這東西叫什麼都不曉得,怎知它從何處來?也不過是說了一句罷了,又沒罵她又沒打她,就值得你這樣跟我嚷嚷?你如今成了家,你媳婦就是咱們這院子裡最大的,我提個要求都不行了!”

說罷甩手就走,回屋砰一聲關上了門。

好好兒一頓飯,都吃完了,卻又鬧了這一出,花小麥很是頭疼,碰了碰孟鬱槐的手,小聲道:“我知道你是護著我,可這刺龍芽娘是真不認識,說清楚不就行了嗎?你何必……”

“我不搶著出聲,等你跟她解釋,你就是說破了嘴皮,她也是不信的。”孟鬱槐板著面孔悶悶地道。

理兒的確是這麼個理兒,可為什麼不能好好說?花小麥很是苦惱地撓撓頭,又不願他整個晚上都不自在,便急於岔開話題,笑著道:“今兒飯吃的早,這會子又有了點風,我把碗筷收進去洗了,然後咱們就在這院子裡坐著乘涼,順便,你再跟我仔細說說陶知縣託你的那事。”

孟鬱槐抬頭看她一眼,面上終於露出少許笑模樣,頷首應道:“那我先去喂老黑。”

花小麥松了口氣,快手快腳地將盤子碗都摞在一起,捧進廚房裡。

……

難得最近這一兩日沒下雨,地上是乾爽了,只是空氣還有些溼乎乎。草叢裡偶爾有兩聲蟲鳴,隨風送來,並不使人覺得煩躁,反而十分愜意。

花小麥與孟鬱槐搬了兩張凳坐在院子裡,手邊小幾上擱兩盞鹽筍茶,並著一碟鹽李、一碟甘草瓜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是難得地清閒。

“說起來,那庫丁的確只算是小役而已,但你莫要忘了,看守錢庫,這在老百姓看來是極有油水可撈的差事,況且從古至今,監守自盜這回事,的確向來不算少。”

見花小麥彷彿是真個有興趣,孟鬱槐便少不得將那保護庫丁的事又與她詳細講了講:“咱們這小小的村子裡都不缺地痞無賴,就更別提城鎮之中了,那起人不做正事,眼見得庫丁成日家在錢庫裡出出入入便眼紅,無奈錢庫戒備森嚴,外人輕易不能得進,他們便唯有在外頭想辦法。”

說到這裡,他便譏誚地一笑:“你是沒見過他們的手段,錢庫每日上工放工的時間控制得很嚴,庫丁一旦遲到便趕不上穿庫衣,入不了庫,弄不好就要丟差事。那些個地痞無賴,就專在庫丁上工的途中使出各種手段敲詐勒索——這還算是輕的,更有甚者,乾脆將庫丁綁了去,脅迫他家裡人拿贖銀換人。最近這一兩月,縣衙錢庫的庫丁常常出事,鬧得有些大,陶知縣也是有些怒了,才讓我們鏢局插手給幫個忙。”

“所以,陶知縣之所以找到你們鏢局,就是想讓你們在上下工的路途中保護庫丁?”花小麥挑了挑眉,“可是,如果在除此之外的時間,庫丁們也遇到了麻煩,怎麼辦?”

“做得這一行,要想保自己周全,就不得不深居簡出,那些個地痞雖不是好貨色,卻也不會輕易破門而入。即便庫丁們非出門不可,也得萬事小心,倘若被人給綁了,我們鏢局就還得安排人手,負責將這事查個清楚。”孟鬱槐轉頭看她一眼,笑了笑道。

花小麥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不明白,錢庫是縣衙的,陶知縣為何不自己安排人手處理此事?你們鏢局到底是外人……”

孟某人摸了摸她的頭:“縣衙人手雖多,卻各有安排,不可能成天盯著,倒不如交給鏢局專管此事,只怕反而來得便當些,至多不過是花兩個銀子而已,省事省心。說起來,陶知縣信得過我們連順鏢局,該高興才是。”

花小麥垂眼仔細思忖一回,便嘆了口氣:“方才你說這件事打算自己來辦,意思也就是,接下來這段時間,你肯定會很忙了?幸虧你只是在縣城裡,不必出遠門,咱倆每天還能見著,到時候我想辦法多弄些你愛吃的,你帶了去,也好叫人羨慕羨慕你呀!”

孟鬱槐卻沒說話,只飛快地瞟了她一眼。

“怎麼了?”這個表情是什麼意思?

“這事還得等見過陶知縣之後,才知細處該如何安排。”孟鬱槐頓了一頓,頗有些為難地道,“不過,我估摸著,那庫丁每日一開城門便要上工,我若還從家裡趕去,只怕會誤了時辰,所以到時候,可能多半得在城中住上一段時日……”

“你的意思是,這麼久你都回不了家了?”花小麥手中捏了一把瓜子,聽到這裡便將它一丟,皺著臉小聲嘟囔,“剛成親的時候,明明答應過人家,只要不是出門走鏢,就每晚都要回來的……最糟的是,我那小飯館兒晚晚都得亥時過後才能打烊,那辰光,城中都已經宵禁了,我進不去,要不然,我還可以去城裡找你……”

“噗!”孟鬱槐一個沒憋住,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花小麥橫眉立目,故作兇惡。

孟某人將拳頭湊到唇邊清了清喉嚨,笑不可仰:“大晚上的你跑去找我,你想幹嘛?”

“孟鬱槐!”小媳婦輕易聽出他的弦外之音,縱是自認臉皮厚,仍舊有點耳根子發燙,怒道,“你耍流氓啊你!真想把你拖到柯叔和大忠哥面前,讓他們瞧瞧,平日裡裝得一本正經,只會欺負你媳婦!”

說著便提了拳頭去打他,卻被他笑呵呵捉住兩隻手腕往懷裡帶。正笑鬧間,就聽得身後房中“砰”一聲砸在門上,孟老孃在裡頭殺氣騰騰地高聲吼:“誰準你直呼自家男人的姓名?你爹孃教出來的好閨女,沒規沒距!”

敢情兒還有個躲在屋裡聽的……花小麥趕忙停下動作,從他懷中掙脫,吐了吐舌頭低聲笑道:“好了,你既有事要做便只管去忙你的,我得了空便去瞧你,家裡不需你操心。”

孟鬱槐好容易心情好點,被孟老孃那一嗓子給害得瞬間興致全無,鎖了眉衝房門一努嘴:“旁的我都不操心,唯一便是怕這個。只你與娘兩個在家,萬一……”

“沒事兒,你也不是頭一回不在家,我小心點,別惹娘生氣就行。”花小麥擺擺手,又湊近了點,笑嘻嘻道,“我有哄娘高興的法寶,若是她發了怒,我便做她愛吃的來哄,包管她立時便將那股子火氣丟到九霄雲外。而且我也想過,如今天氣漸熱,飯食放久了沒法入口,我早晨出門前給她做一頓,晚上那頓,要麼下午回來一趟張羅,若是娘不嫌路遠,去小飯館兒吃也使得。”

她說這話,也是想讓孟鬱槐放寬心的意思,卻不料話音未落,那人卻立刻出聲阻止:“不行,這不合適!我娘那人最是愛替人做主,你讓她成天往小飯館兒去,不出三五日那鋪面就要跟她姓,你這正經東家,就靠邊站吧!”

“咣啷”一聲,房門被很大力地拽開了,孟老孃自裡頭衝出來,指著孟鬱槐就罵,“你說的是人話?我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了,讓你這樣背地裡數落我?莫說那一間小破飯館兒,就是金山銀山送到眼前,也要看我願不願意收!我是你親孃,你在媳婦面前這麼編排我,就不怕天打雷劈?”

孟鬱槐並不是個火爆的性子,平日裡對人向來溫和,然此時卻是半步不相讓,抬眼沉聲道:“這些年,娘您做的那些事,還要我一樁樁一件件地說給您聽嗎?”

這話分明就是在挑火兒,花小麥臉都白了,實在弄不明白這個素日沉穩的男人,為什麼一跟他娘對上,便像個孩子似的完全不講理,忙伸手拉了拉他:“多大點事,你幹嘛呀……”

“好,好好好,你真是我的好兒子,我這些年辛辛苦苦把你養大,倒養成仇了!”孟老孃嗓子裡已帶了點哽咽,愣了半晌,驀地轉身,狠狠關上了門。

孟鬱槐也帶了點火氣,竟將花小麥獨個兒撇在院子裡,大踏步也回了房。

花小麥站在院子當間兒發呆,好一會兒,對著漆黑的夜空攤了攤手。

這叫什麼事兒?人都說丈夫是婆婆和媳婦之間的夾心餡,怎麼到了她這兒,卻好像完全掉了個個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