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林六世的狂笑聲戛然而止，身體突然向後傾倒在了地上，再沒了動靜。
開始雷恩以為奧林六世只是像之前一樣，間歇性的昏死過去了，但沒多久他就意識到情況可能和他想的不一樣。
恐怕這次奧林六世不會再站起來了……
雷恩沒有印證自己的猜測，他躲在走廊的牆後，不敢出去，儘管他很清楚，自己這樣只是在掩耳盜鈴，那些在黑暗中注視著一切的目光都清楚他躲在這裡。
奧林六世倒下之後，整個雷斯堡再次恢復了平靜，除了依舊佇立在路燈下的克萊門特，見不到其他任何身影。
雷恩蹲在牆後，既擔憂變化發生，又期待一切恢復正常。
在提心吊膽中，他將頭伸出牆外，向克萊門特的方向看去。那位老人好像也看到了他，朝他招了招手，雷恩的心不由一緊。
在一陣心理鬥爭後，雷恩還是從牆後走了出來，快步想著克萊門特走去。
可是邁的步子越大，就越證明雷恩心裡有多緊張，現在的氣勢不過是外強中乾而已。
因為他感覺到，自己已經接近了那些幕後操縱者的真相了——可惜是在那些操縱者的注視下。
走到克萊門特近前，對方朝他友善一笑，眼睛中透出的靈魂幽光卻讓雷恩低頭不敢直視，然而低頭的時候又能看到這位幽魂若有若無的下半身。
“不介意陪我走一走吧？”
克萊門特先說話了，他邀請雷恩和他一同在校園裡走一走。
雷恩看了看不遠處倒在地上的奧林六世，意思是不用管他嗎。
克萊門特笑了笑，讓人看不出他心裡在想什麼，“看到我這幅樣子，他很開心的走了，或許對他來說是個不錯的結局吧。”
雷恩聞言點了點頭，跟在了克萊門特身側。
他覺得對方主動把自己叫出來，一定是有什麼想告訴自己，或許能解答自己不少疑惑。
“你一定有許多問題想問我。”克萊門特一邊帶著雷恩在雷斯堡內慢慢走著，一邊不緊不慢的說道，這樣子不像是夜裡遊蕩的幽魂，而像是吃完晚飯散步的爺孫。“不過在那之前我想讓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出乎意料的，和克萊門特開始散步後，雷恩突然感覺之前的緊張感都好像不存在了，很從容的就問出了這個問題。
然而克萊門特卻沒有提問，反而是閉上眼睛講起了故事，也許是因為雷恩正看著他，不想再讓對方被自己眼中冰冷的靈魂之火嚇到，也許只是在緬懷什麼。
“你知道嗎？奧林六世在位的時候，他被子民們稱為‘偉大的奧林六世’，備受崇敬，如果沒有發生之後的事，他也許會出現在歷史書上，被當做愛民如子的明君典範，要是不考慮他對異族的殘酷手段的話。”
“不過在那之前的一大段時期裡，也沒有人會關心異族如何。我還記得我十歲生日那天，我的父親抓了十個矮人平民到我面前，砍下了他們的腦袋說要給我慶祝一下，在這之前，我對我父親的印象都是，領地裡的人都稱呼他為‘仁慈的領主大人’。”
克萊門特用平緩的語氣講述著這一切，雷恩也沒有出聲，就默默的在一旁聽著。
“我從那時候起就不認同我父親的做法，不管怎麼殺，這個世界都沒有變得更好，領地裡的人也沒有過上更好的生活。於是我離開家，在外旅行了很長一段時間，在這期間，我意識到，所有人都在遭受同樣的痛苦，但是大家卻一直在讓這種痛苦重複發生。”
“後來的事，你也應該聽過了，我和一些朋友建立了布里卡城，並推動了停戰協議的簽署，當然，在這期間，我還軟禁了我的國王，奧林六世。我告訴其他人，我可以說服他的，有他的幫助，我們的計劃會更加順利。大家同意了，我也是這麼做的，可是每次面對奧林六世，我得到的答覆都是無盡的咒罵。然後，有一天，我失手殺了他。”
“！！！”雷恩的眼睛瞪得發圓，從克萊門特口中說出的訊息讓他也萬分吃驚，這和奧林六世自己說的似乎有些出入，而且……
“可是，他剛剛還……”
克萊門特的眼睛依舊閉著，帶著雷恩繞過了一個彎，用自嘲的語氣說道：“我當時一劍刺穿了他的心臟，並且親手埋了他，這個傢伙可能是帶著極度的不甘心，從地裡面又爬出來了吧。當初的國王，竟然落得乞丐一樣的地步，不過真正好笑的是我吧，他看到我現在這副樣子，可是活生生笑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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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恩沉默了，幽魂的誕生往往是因為不甘或是心願未了，死了也活在痛苦之中，克萊門特這副樣子，不比奧林六世好到哪去，恐怕奧林六世笑的就是這個吧。
想到這，雷恩也漸漸明白了什麼，他看著克萊門特，“我知道你想問我什麼了，現在奧林六世已經開心的走了，你是想問我，你有沒有做錯是吧？”
克萊門特點了點頭，腳底下也停了下來。
“是啊，為了達成我們的目標，我們做了很多事，也放棄了很多東西。那時候我們一心一意只想著目標，也越來越瘋狂，為了目標願意掃清一切障礙。但在我殺了奧林六世之後，我就一直在想，他是不是一個該死的人呢？我們犧牲了那麼多，到底應不應該？”
雷恩嘆了口氣，“為什麼你們這些人，老喜歡問我一些這樣的問題呢？”
克萊門特的話語中似乎隱含著期待：“那麼你的答案是什麼呢？”
雷恩沉思了一下，開口回答，卻沒有看著克萊門特，而是面朝著黑暗的地方，“我覺得吧，克萊門特先生，事情做都做了，都是幾百年前的事了，你已經是個死人了，都被人寫在歷史書上了，就不要想那麼多了，反正你現在想了也沒辦法做什麼。如果你真的錯了，並且產生了什麼不好的後果，那麼肯定會有人意識到這一點，他們會指著歷史書上面的你，說，‘看，就是這個傻瓜，當時做了那些蠢事！’如果沒人這麼說的話，要麼是你沒做錯，要麼就是他們比你還傻的大傻瓜！”
克萊門特聞言，先是一怔，隨後開始放聲大笑。
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雷恩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