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垛子村一片狼藉。
僅有的十幾間房舍都在火焰中坍塌殆盡,廢墟上還躍動著尚未熄滅的火苗,從焦黑的木料上不時飄出縷縷青煙,將這片狹小的村落籠罩得朦朧而又詭異。
村子裡面靜得嚇人,除了偶爾從燒焦的木材中傳來一兩聲"嗶啵"的脆響,就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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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所有生命都已消逝在了突如其來的災厄之中。
陳言臉上蒙著用水沾溼的紗巾,腳步沉重地走在殘垣斷壁之間,一路都在思索著一個問題——
災難是因為自己才會降臨於這條村落的嗎?
當艾爾莎衝進課堂,報告說草垛子村再度遭到伍德幫的襲擊時,陳言並不認為這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自然界的弱肉強食而已,自己又不是救世主,也沒有人對自己抱有期待,所以那些村民的死活與自己又有何干?
但是海蒂和海伍德都用一種急切的熾熱的目光盯著她,彷彿只要她說出拒絕的話,兄妹兩人下一刻就會自殘以示抗議。
"我記得你們兄妹沒有其他親人了吧?"
看著一臉焦急的小女僕,陳言忍不住發問。
儘管還算不上一位合格的主人,陳言仍然能夠看得出小女僕此刻雖然心急如焚,但還是嚴格恪守著貼身女僕的本分,正寸步不離地緊跟在自己身旁。
"嗯..."
海蒂的聲音綿綿軟軟,明顯是將情緒極度壓抑於內心深處的聲音。
"為什麼如此憂慮?"
既然村落裡已經沒有留下親人,還有什麼值得掛心的存在呢?
即便曾經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卻始終沉溺於自己的小小世界,從來不曾真正體會"家人"一詞的意義,陳言無法理解海蒂此時的心情。
"..."
"..."
"村長爺爺是個好人..."
努力忍耐了許久,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終究還是藏不住心事。
"雖然我們是被撿回來的孤兒,村長還是允許哥哥和我留在村子裡。只要我們努力工作,就可以睡在牛棚裡面,每天也能分到一片黑麵包,節日的時候甚至還可以品嚐到美味的雞骨頭..."
"..."
陳言驚訝地睜大了雙眼。
中世紀的黑麵包,即使沒有親眼見過,卻在各種穿越小說裡讀到過無數次,那都是摻雜了大量沙子稻殼乃至碎石子,咬一口能咯掉後槽牙的玩意兒。
就是這種東西,兄妹倆辛苦工作一天也只能分到一片,晚上還要睡牛棚,節日裡的雞骨頭對於他們兄妹而言也成了至高的美味...
然而海蒂非但不覺得受到了虐待,反而對村長感激涕零。
這怕不是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徵吧?
"村子裡的叔叔阿姨們也非常善良,他們..."
"他們在你要被強盜擄走的時候都袖手旁觀!"
陳言惡狠狠打斷小女僕的回憶——如果這種也能稱得上善良,她覺得自己簡直就是聖母瑪利亞再世!
"他們如果救我,肯定會被強盜傷害的呀。從小哥哥就告訴我要知恩圖報,無論如何都不能連累照顧過我們的人..."
就算那種"照顧"並不帶有任何正面的意味?
"主人!這邊!"
陳言放棄和海蒂爭論下去的打算,循著艾爾莎的喊聲走到前方空地。
空地中央是草垛子村賴以生存的唯一一口水井,水井邊緣木質護欄上的裂痕還歷歷在目,那是前幾天被強盜頭領南斯壓壞的位置,至今還沒有得到修補。
在水井正上方,有一個一人多高的粗製濫造的木頭頂棚,應該是為了防止雨水汙染井水而專門搭建。此刻這個頂棚卻變成了一件刑具——
草垛子村的村長正被五花大綁,有如受難的耶穌一樣慘遭懸吊在木頭棚子上面。
被打碎的顴骨完全未曾治癒,整個臉頰腫脹得失去了人形,若不是看到他的胸膛還微微有些起伏,別人都會以為這個形容枯槁的小老頭子的生命力已經流失殆盡。
在村長腳下,沿著水井邊緣整整齊齊擺放著一堆紅白相間的物體,遠遠看去就像...
"這是...啊!!!不要啊!!!"
小女僕剛剛湊過去看了一眼,立刻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不顧尊卑地緊緊抱住陳言,兩隻小手箍在她的細腰上差點把她勒斷氣。
那是人類的手!
大小不盡相同,顏色也略有差異,但確確實實都是男性的右手!
二十七隻手,都從手腕位置被齊刷刷地切斷,又被規則地堆放成三層,好像神龕上的貢品。
最下面一層十五只,中間一層九隻,頂上那層只有三隻,形成標準的等差數列,看來做出這件事的人應該受過一定程度的數學教育...
"..."
看到這種景象不是應該驚恐萬狀,歇斯底里地叫喊然後暈過去才對嗎?陳言忽然發現自己居然僅僅有些噁心反胃,然後還能有閒情逸致去清點斷手的數量。
"原來人類這麼容易成為變態嗎?"
"主人,請您救救村長吧。"
海伍德在艾爾莎幫助下將乾瘦的老人從"刑具"上解放出來,神色淒涼地抱著他跪在陳言面前。看到他這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陳言一瞬間甚至產生了這名老人是他的至親之人的錯覺。
"他曾經那樣對待你們兄妹,你還要救他?"
人心是經不起試探的,陳言最討厭試探別人,她只是單純不想理會青年的請求而已。
"主人,求您救救村長吧。"
如果不是抱著垂死的老人,海伍德幾乎要把腦袋低到埋進泥土裡面。
"主人..."
"啊啊,好啦好啦,你給我起來,還有海蒂也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陳言焦躁地用力地撓著頭頂,把一頭直順的烏黑長髮攪動得凌亂又毛躁。
"維維亞,你在的吧?"
...
"在的哦~"
少女如幽靈般從空無一物的位置裡顯出身形,面帶讚賞地飄浮到陳言身旁。
"難為主人能察覺到我呢~"
"你能治癒他嗎?"
第一次來到這個村落的時候維維亞便隱藏在自己身邊,陳言對此並無確信,她只是奇妙得有這種感覺。不過現在她不願意討論多餘的問題。
"僅僅這位老者的話,倒是沒有問題。"
維維亞這麼說著,已經揮手灑下一片碧玉碎屑般的光點。
村長臉頰的腫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乾癟的身體裡似乎也漸漸恢復了生機,雖然他的牙齒和顴骨仍然沒能再生,但整個人的氣色明顯得到了極大的好轉。
"唔呃..."
老人在海伍德的扶助下艱難地支撐起身體。
"海伍德?你不是..."
他記得這對瘟神兄妹是被神宮的女人帶走了,為什麼又會出現在自己眼前?
"是主人救了村長,還有維維亞大人她..."
"哦哦,謝...是你?!"
致謝的話剛剛說到一半,年邁的老頭突然從地上竄了起來,直勾勾瞪著陳言的眼神裡竟充滿了憎惡和仇恨。
"殺了你這個帶來災禍的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