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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被遺忘的孩子(1)

如果葉克沒記錯的話,宗安雖說是宗家的孩子,不過是個私生子。

"他也是去採草藥的?"葉克問道。

"當然不是,"九尾搖頭道,"宗家確實有個規矩,凡是滿六歲的孩子都要跟隨家族的長輩前去認識藥材,掌握後會逐步學習更多有關醫生的知識,但這個孩子,"說到這裡,狐狸又變回了狐狸,他的九條尾巴輕輕的覆在沉睡的宗安身上,"似乎從出生起就不被宗家承認,就像是沒有他這個人存在一樣。"

因為是私生子吧...葉克心想,大家族的私生子恐怕並不輕鬆。

"我清楚的記著我第一次看見他的樣子:深紫色的頭髮,在人類中應該算是一個漂亮的男孩。當時我被自己的火焰所傷,非常虛弱,宗家藉著這個時候將所有的孩子們帶來認識藥材,就像是害怕以後沒有機會一樣——事實證明這的確也是宗家最後一次踏上狐丘的地界。我看到很多孩子從我面前好奇的經過,但每一個孩子身邊都有成年人陪伴,或許是害怕我會攻擊那些孩子?唯獨宗安,他那時年齡很小,卻是所有孩子中唯一一個獨自走在狐丘的。"

"我記得宗安說過,他自幼就不是在家族中長大的,"葉克說,"宗家將他寄養在其他地方。"

"寄養在白之國。"九尾說,"所以認識他的人並不多,自然不會被關注。他看著我的眼睛充滿好奇,並不害怕我,和他...應該是他的父親一樣,沒錯,他和那個欺騙我的人有著一樣的眼睛。你們人類叫這個叫做..."

"遺傳。"葉克說。

"對,遺傳。"九尾點點頭,"我本就怨恨那個人,當一雙同樣的眼睛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怒火根本是無法控制的。即便我清楚的知道對方只是個孩子,並不是那個人。那個時候我對人類是絕望的,全世界的人類對我來說都是騙子,我對我自己也是絕望的,因為我發現自己不能再相信別人,似乎對一切都沒有感情,懷疑一切。我既討厭無情的人類,更討厭無情的自己。"

"...你不會攻擊他了吧。"

"差一點。還好我那個時候非常虛弱才沒能成功,他躲開了。"九尾說,"宗家其他的人看到我起身後紛紛逃脫,但沒有一個人帶上他,很快整個狐丘就只剩下我和他。"

"真是被遺忘的孩子..."葉克說,"那些人根本就是故意不去想起他。"

"這些都不重要了,因為他也並不在意。"九尾說,"他沒有逃跑的意思,只是靜靜的看著虛弱站立的我,我們就這麼對視了很久很久,最後你猜他說什麼?"

"嗯?"

"這個紫色頭髮的男孩兒問我,'疼不疼?我給你上點藥好不好?';"九尾緩緩的說,"你說他是不是很天真,竟然問一個與自己家族敵對的妖怪身體情況如何?他就不擔心我反過來攻擊他嗎?"

"我不知道宗安和他的家族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葉克說,"但看起來,宗家對他而言已經不是家人了,而且他應該有足夠的把握逃脫——如果你攻擊他的話。"

"正如你所說,他的動作比想象中靈巧的多。"九條尾巴輕輕的移動,生怕吵醒宗安一樣,"他問我疼不疼的一瞬間,我恍惚以為我看到了他父親,但很快我就反應過來他們不是同一個人,彼時的我認為這個孩子肯定和他父親一樣無情,所說的一切肯定都是謊言,無奈我身體虛弱,只能用無視他來表達我的不信任。"

"他並沒有走,是嗎?"

"你還真是猜得準,你們在某些方面還真是像。"九尾說,"他連著很多天都出現在我面前,我到現在都沒想明白他是怎麼在一個人狐丘生活那麼久的,每次來的時候他都會給我帶食物和藥材,由於我無力反抗,只能閉著嘴不吃東西,但卻無法阻止他給我燒傷的傷口用藥。"

葉克忍不住笑起來,"九尾這麼大的妖怪竟然拿一個小孩子沒辦法?"

"一方面我確實體力不支,一方面,我也確實下不了手——一個孩子而已,我一直給自己說,就算是宗家的孩子,也只是個孩子,他什麼都不知道。我這麼寬慰著自己,任憑他給我每天塗自制的藥膏,他很少說話,每次用完藥就會跑開,剛開始我覺得一個孩子罷了,能做些什麼呢?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幾天後我的傷口竟然真的開始好轉。"

"他的醫術看來很不錯。"葉克說,"小時候就如此,現在應該更可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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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九尾說,"某一天我問他,為什麼不回家。也不知道是我突然搭話驚到了他還是我的問題問住了他,總而言之他沒理我,只是默默的塗藥,然後就走開了。和他執意給我塗藥一樣,我也每天問他相同的問題,就這麼過了大概一週左右,他終於回答我,'我沒有家。';"

...好心酸的一句話。

"當時我便意識到這孩子和宗家肯定有什麼不同的地方,"九尾說,"那一次他回答之後,我們的關係逐漸變得溫和,我在他的治療下逐漸可以走動,他也會偶爾說幾句話,我問他之後會去哪兒,他說他要去白之國,那裡有他的朋友。我問他為什麼救我,他說他只是想做一個給妖怪看病的醫生而已。陸陸續續的也確實說了不少,我發現這個孩子除了有宗家的姓氏以外,什麼都沒有得到,連現有的醫術都是他自己想辦法偷學自學的。唯一絕口不提的,就是他的家世。"

"三年前,"葉克問道,"夕之國大火,宗安離開白之國,你離開狐丘,想必不是巧合?"

"宗安一直照顧到我痊癒才離開,"九尾說,"離開前我為了報答他的恩情,送給他我的一顆牙齒。我承諾他當他有需要的時候,就讓鳥兒帶著這顆牙齒來找我。在那之後過了很多年,我已經熟悉了妖怪的生活,狐丘沒有新的神明,大家也早就忘記九尾曾經是神明,但我依然留在這裡繼續保護這裡,直到三年前,這顆牙齒再次出現在我面前。他希望我幫他逃離自己的家族,於是便有了那場大火。"

"他離開白之國的時候是發現了什麼嗎?"葉克問道,"不然沒必要這麼著急的離開。"

"這我就不清楚了。"九尾說,"我只是報答他的恩情而已,他希望做的,我都在所不辭。"

"只因為他救了你一命嗎?"葉克問道,"你幫了他不止一次。"

"如果他和其他人一樣無視我的傷情,現在九尾就沒辦法和你說話了。"白狐說,"他讓我發現自己對人類並不是完全的憎恨,我願意和他說話,也願意幫助他,我並不是無情的紅色九尾。更重要的是,當他說他想成為一個為妖怪治病的醫生時,我突然覺得,妖怪和人類之間的關係,或許有著其他的希望也說不定。他走之前給我說了一句話,那句話是支撐我長久以來繼續留在狐丘的力量。"

"什麼話?"

"我們都是被人遺忘的存在,我們也都犯過不可饒恕的錯誤,但如果一直讓自己陷在過去,那就連自己都會遺忘自己。"九尾說,"站起來,向前看,保護你該保護的,這才對得起因為你的錯誤而死去的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