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了？！"張北臉色一變，連忙問："為什麼？她生什麼病了嗎？"
"沒有。"格拉出乎意料地搖搖頭，接著長嘆一口氣。
"瓦特太太已經86歲了。"格拉悠悠道。
張北心頭一震，是啊，他還在孤兒院的時候，瓦特太太就已經很蒼老了，雖然不知道她的具體年齡，但一看就知道肯定有七十多歲的樣子，現在八年過去了，這八年對於自己算不了什麼，但對於一個老人，就是與死神一次次地競速賽跑。
即使在醫療條件充足的現代，八十多歲，也已經是大部分人壽命的極限了。
"她是身體的自然老化，沒有經歷什麼病痛。"格拉補充道。
張北嘆了口氣，無奈地問道："瓦特太太住院多久了？"
"前天剛住進去的。醫生說，她隨時有可能離開人世...今天孤兒院打算組織孩子們去看她，這也是她的意思，她大半輩子都為這些孤兒們操勞，能在孩子們的簇擁下死去，對她來說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了。"格拉回道，一時間氣氛顯得有些沉重。
"我可以一起去嗎？"張北問道。
"當然可以！"格拉深呼一口氣，梳理心情，"瓦特太太看見你，會很高興的，這些年來，她嘴裡時常唸叨的，就是你了。"
張北點點頭，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還好格拉善解人意，拉著張北，在孤兒院開始參觀起來。
新孤兒院的大小和以前相比差不多，但裡面的設施，比以前好了太多了，各種遊玩用的滑梯，木馬，在院子裡到處都是，甚至還有一個小型足球場，佈置在孤兒院的後方。
在參觀的過程中，格拉阿姨的嘴巴也一直沒停過，不停和張北聊著這些年的趣事，還問了張北的近況。真實的經歷自然不能告訴她的，她知道反而有害無益。張北就按照神盾局編造的身份一五一十地說給格拉聽。
大致就是當時他的親生父母突然找到了他，而且由於父母是在某個特殊政府部門上班，所以也沒打一聲招呼，就直接離開了。
這樣的經歷，讓格拉嘖嘖稱奇。
而張北也很慶幸昨天晚上背熟了那套說辭，不然今天還真有可能穿幫。到時候再解釋起來可就麻煩了。
轉眼時間到了下午，格拉挽留張北在孤兒院吃了一頓午飯，沒了以前的味道，但張北吃得仍然很開心。
吃過中飯，孤兒院的門前已經停了一輛大巴車，車門開啟，已經有孤兒院的護工在指揮自己負責的孩子們上車了。有的還一邊囑咐著，到了醫院千萬不能大聲喧譁，奔跑打鬧等等注意事項。
不過張北走出大門的時候，注意到邊上一幅很不和諧的畫面。
只見一個頭上染著一撮紫毛的護工，正拿著手機在不停按動，似乎在和誰發著簡訊，嘴角微微翹起，一副非常投入的樣子。
而在她的旁邊，一個一頭黃髮的小女孩正哇哇大哭著，旁邊還有兩個小男孩，在一邊誇張地捧腹大笑，嘴裡唸叨著什麼："他就是怪物！阿姨們都說了...長著灰皮膚的噁心怪物！"
"安斯列不是怪物！不是...嗚嗚！"小女孩明顯吵不過他們，只能在一邊可憐地擠著眼淚，而那護工卻彷彿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聽到一樣，絲毫不勸阻，自顧自地玩著手機。
"卡蓮絲！"還沒等張北有什麼動作，格拉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過來，經過張北身邊，向那護工嚴厲道："辛迪在那裡哭呢？你沒聽到嗎？！上班時間不允許玩手機，你杜姆嬸嬸帶你進來的時候，難道沒跟你說過？要不要我把她叫過來，跟你對峙一下！"
不知道為什麼，格拉說這番話的時候，顯得特別有氣勢，完全顛覆了張北心目中格拉阿姨總是一臉溫和的形象。
"格，格拉院長！"那護工就彷彿一隻受了驚的小鳥，嚇了一跳，慌忙地把手機塞進兜裡。
經她這麼一說，張北這才知道，原來那個從小看護自己的格拉阿姨，這時候已經是法爾森德孤兒院的新院長了，這讓張北很是意外，她之前與張北聊天時，可從沒談到過這個，張北還以為，孤兒院的院長仍然是瓦特太太呢。
而正當張北吃驚著的同時，那個被稱為卡蓮絲的護工，也一臉焦急，還帶著一絲不耐煩地拉了一把那個叫做辛迪的小女孩，將後者拉地一踉蹌，看著卡蓮絲，露出怯怯地眼神，眼中醞釀著的淚珠遲遲不敢落下，小臉憋得通紅。
"卡蓮絲...！"格拉又喊了一聲，這次聲音都氣得有些沙啞。
格拉走到卡蓮絲身邊，一把扯過她的手，想把她扯到一遍，不過已經有些年邁的她，明顯沒有二十多歲的卡蓮絲那麼大的力氣，只扯了一半，便被掙脫開了。
卡蓮絲見格拉十分生氣的表情，也有些心虛，嘴上連忙道歉。
"抱歉，格拉院長。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庫森他們一提到安斯列，辛迪就哭，我勸也勸不住，就有點太焦躁了。"
卡蓮絲毫不猶豫地承認錯誤，但也就是輕描淡寫地一兩句，就把所有責任拋得一乾二淨。一看就是那種出事非常圓滑的傢伙，簡稱老油條。
果然，格拉見對方直接坦然地道歉，一時間也不好發作，憋了良久，才恨恨道："就算再怎麼急躁，也不能對小孩子動粗呀！"
"我那不是動粗，你誤會了格拉院長。我平時就這麼毛毛躁躁的，唉，也怪我，對不起院長，我一定改正，絕對不會有下次了！"卡蓮絲非常圓滑道。
這時一個和格拉一般大的婦女走了過來，替卡蓮絲說情，這人似乎就是之前格拉提到的那個卡蓮絲的杜姆嬸嬸，一通好言好語，便把這件事隨隨便便地搪塞了過去。
幾分鐘後，格拉又花了點功夫安撫了哭泣的黃髮女孩辛迪，做完這些後，孤兒院的孩子們也都差不多已經上車，準備出發了。
張北跟隨格拉上了大巴車，車輛起行。
路上，張北特意留意了一下那個叫做那個辛迪的女孩，這途中，和那女孩一起的幾個小男孩，又故意說了那個安斯列的傢伙，滿嘴離不開怪物，怪胎之類的詞，又把辛迪弄哭了一次。這讓張北多少對這個安斯列的孩子，產生了一絲好奇。
不過這次那個叫做卡蓮絲的護工，不知道是真的改過自新了，還是只是為了做給格拉看，直接制止了那幾個小男孩的搗蛋。不過看那幾個孩子，包括辛迪都對卡蓮絲非常畏懼的樣子，張北覺得，恐怕事情還不像表面看起來這麼單純。
張北打算等看過了瓦特太太，再跟格拉提一下這個問題，讓她自己去考據。
...
孤兒院距離醫院，大約十幾分鍾的路程，醫院是曼哈頓區比較繁榮的那片地方，四周都是住宅區，附近臨靠公園，環境很不錯。
張北下了車，等孤兒院的孩子們全部下車，排著隊向醫院內，瓦特太太的病房中走去，這事早就和醫院打好了招呼，因此除了引起一些圍觀之外，也沒什麼正義的保安，好事的路人，虛榮的護士跳出來讓張北打個臉什麼的。
到了病房，孩子們先簇擁著進去了，辛迪被格拉抱著，情緒已經穩定很多，只是眼眶還有些微紅。格拉在進去之前，先叮囑了辛迪一遍，不要在瓦特太太面前，說起安斯列的事情，看樣子確實是這個叫做安斯列的孩子出了什麼事，但格拉並不想再讓瓦特太太過多操心，於是打算隱瞞。
張北沒有跟著他們一起進去，他靠在病房門邊，看見裡面，病床上躺著的瓦特太太，還是那張滿是皺紋的臉，歲月已無法在那本就十分蒼老的臉頰上，留下更多的傷痕了，也無法摧毀那熟悉的慈祥，那熟悉的微笑。
瓦特太太顫顫巍巍地伸出手，非常吃力地握住床邊，一個孩子稚嫩的手，一者乾枯如柴，一者溫潤如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為了不打擾瓦特太太的休息，孩子們的看望並沒有持續太久的時間，不到十分鐘，孩子們就陸陸續續離開了病房。
"瓦特太太..."還在屋內的格拉滿目心疼地看著瓦特太太，眼眶明顯有些發紅，她抽噎了一下，露出一個微笑，說道："瓦特太太，有個以前的孩子來看你了，你一定想不到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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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特太太偏過頭，深陷的雙眼露出好奇的目光。
張北深吸了一口氣，走進病房。
病房內一時間安靜下來，半晌，才傳出瓦特太太沙啞的、激動的聲音："北...北，你來了。"
張北小心地走到瓦特太太病床前，蹲下，輕輕握住她枯瘦如柴的手，點頭。
"你們好好聊聊吧，我先去照顧一下那幫孩子。"格拉溫潤道，說罷直接離開。
"北，奶奶，很想你"瓦特太太吃力地說道，她的身體已經非常虛弱了。
張北沒有說話，真正到了這裡，看到即將老死的長輩時，他竟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瓦特太太卻在不停地說著，目光沒有焦點，彷彿已經身處虛幻的回憶當中，從張北還是嬰兒就被送到孤兒院的時候，張北長大，張北第一次走路，張北第一次叫她奶奶，第一次...
瓦特太太說了很多很多，張北就那樣靜靜地聽著，足足聽了十幾分鍾，直到瓦特太太說不動了，休息了好一會兒。
"北，你當初...之所以離開孤兒院，是因為布加拉格幫那件事，是嗎？"
當瓦特太太再次開口時，說出的話，讓張北心頭一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