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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無麵人(十四)

綜合午間新聞和亞當迅速收集的情報來看,長谷川此次襲擊路人,絕非隨意的發瘋行徑,而是有的放矢。

證據就是:他與路人之間互相認識。

路人是一名中老年人,大約五六十歲,供職於一家本地製藥公司,職業是公司技術顧問。

在被長谷川襲擊的時候,此人狼狽地躲進了旁邊的成衣店裡,大聲呼喊“我錯了”和“我不知道”。而長谷川則快速地按住了此人,並且用雙手抓住此人的腦袋,語無倫次地吼叫著。

據目擊者陳述,長谷川的吼叫中混雜著一些能夠分辨出來意思的話語,內容大致上是“你們不可能做到”,和“是誰給你們的技術”,以及“為什麼做那種研究”,似乎還夾帶了“多少人”這樣的字句。但目擊者自己也害怕被捲入,很快就跑了,也不確信還有沒有其他內容。

亞當也調查了被襲擊者供職的製藥公司這家公司,姑且稱之為“河狸製藥”,成立於二十年前。最初僅僅是轉賣藥物的小公司,但體積隨時間推移逐漸增大,如今已然成長為一家能夠自己成規模製藥,且價廉物美的本地知名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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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亞當坐在第一次見面時的冷清快餐店裡,互相交換意見。

“看來長谷川確實是懷著一些我們所不知道的秘密,他說不定早已掌握了神秘組織的本體,卻出於某些理由,並不告訴我們。”我一邊翻閱資料,一邊說,“而這家‘河狸製藥’公司,或許就是神秘組織的本體。”

同時,我不禁想到:本以為長谷川瘋了以後,只會變成給人添麻煩的角色,沒想到居然在我們一籌莫展的時候,提供了如此巨大的幫助。

他對那個“路人”的瘋言瘋語,無法不讓人懷疑,甚至是相信,河狸製藥就是神秘組織。

“何以見得?”亞當明知故問,倒不是真的疑惑,僅僅是讓對話得以繼續,“這家公司雖然有藥物研發部門,但根本不足以研發‘安全的靈能覺醒藥’吧。”

“若是要研發那種級別的藥物,別說是這家公司,就是規模再巨大五十倍的商業組織也沒那個能耐。可說到底,我們在調查的神秘組織也不是什麼龐然大物,否則你我也無法在這裡安坐了。”我在說話的同時也在思考,“但假設,神秘組織真的是這家公司,也真的在研發靈能覺醒藥,再結合長谷川的‘瘋言瘋語’,那麼……是否存在一個幕後黑手?”

“你所說的幕後黑手,具體是什麼定位?”她饒有興致地問。

“河狸製藥本身無法獨立研發靈能覺醒藥,但他們依然在研發,那也就是說,有人將關鍵資料給予了他們。”我說。

“而這也能與長谷川的‘瘋言瘋語’相互對照”說到這裡,她又補充了一句,“前提是,長谷川的話並非僅僅是瘋言瘋語。”

“是的。”

這時,她從放在身邊的黑色牛津布挎包裡拿出了一張另外的資料,然後放到了桌面上,推到我的面前,“我這裡還有些特別的資料,你來看看。”

我拿起資料就看。

這一張資料,介紹的是一個名為“井上直人”的二十三歲男性,父親是河狸製藥的老闆“井上仁太”,母親舊姓鈴木,如今叫“井上光”。雖然父親這邊仍然堅朗,但母親那邊卻在五年前因交通事故而淪為植物人,至今未醒。

他與亞當是同一個本地名牌大學畢業的,但他是金融系出身,在校時的表現也僅僅是中游水平。畢業以後在父親的公司裡工作,一週前突然失蹤。

突然失蹤……

我看了看上面貼著的“井上直人”的半身像照片,這個青年有著俊朗的外貌,炯炯有神的雙眼。雖然我理應從未見過他的面孔,但似乎又在哪裡見過他。

我仔細觀察他的頭顱形狀,肩寬和胸寬,喉嚨粗細和皮膚色澤等等細節。

初步確認:他就是“長谷川”。

但,如果說,河狸製藥真的是神秘組織的本體,而長谷川則是河狸製藥的老闆的兒子,那麼他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才會選擇與神秘組織為敵?

為了“被神秘組織綁架的妹妹”?但資料上說,他是獨生子,根本沒有妹妹!

他會編造這種與神秘組織為敵的動機,倒是不足為奇,因為假設他跟我們坦誠,反而更有可能會招致疑心說來也有些諷刺,他之前懷疑我是神秘組織的人,自己本人卻在某種意義上,很可能就是神秘組織出身的人。

但如果他是真心想要與神秘組織為敵,那麼,哪怕僅僅是暗示也好,為什麼不告訴我們,神秘組織就是河狸製藥?

還是說,是我們錯了,神秘組織不是河狸製藥?

一番推敲過後,我決定暫時依然先以“神秘組織等於河狸製藥”為思考前提,又抬頭看向了亞當,“你還有其他沒說的事情嗎?”

“有。”她笑了笑,“其實今天下午,我藉助‘分化之證’的力量,潛入了河狸製藥公司,並且做了一遍初步調查。”

“結果是?”

“裡面有一處能夠隔絕靈能的房間,我的分身無法進入其中,因此我也無法透過交換自己與分身的位置進入其中。”她說。

“神秘組織是知道你有‘分化之證’的吧。”我說,“我是否可以理解為,這是神秘組織所做的預防措施,以免你真的調查到了他們本體的所在,然後悄然潛入內部,盜竊某些重要資料?”

“不,從痕跡來看,那房間是很久以前建造的,目的應該是防止靈能者用法術從外部探查內部。”她搖頭,然後又說,“但裡面有重要資料應該是真的,只是必須用高層的指紋進行認證才可以開門。”

“你有辦法嗎?”我問。

她又從挎包裡拿出一副薄薄的膚色膠質手套,得意笑道:“那還用說?我已經偷偷採集高層的指紋,用精密機器燒錄到這副手套上面了!”

這種技術,還真不像是一名記者,反而像是一名專偷奇珍異寶的怪盜。

我將這個疑惑說了出來,當然,在說的時候,並沒有直接說她是“記者”,而是替換成了“情報商”。

“在黑色地帶混跡久了,總會掌握一些奇奇怪怪的技術。”她笑了笑,“就好像你為了隱瞞真實身份,而學會了易容術;我也為了盜竊‘某些人’不想讓我知曉的情報,學會了用各種方法開鎖的技術,而並非僅限於網路上的鎖。”

這倒也不無道理。

“那麼,潛入這家公司的時機,就定在今晚。”我指了指桌面上散亂的情報,“有問題嗎?”

“沒問題!”她痛快地點頭了。

河狸製藥,位於河狸市的四區南部,公司建築的形狀像是高中學校的教學樓,呈現“回”字形,但比教學樓高得多,佔地面積也大得多,建築對著道路的一面,掛著橫跨三層的銀色商標,很是威風。

此地集辦公與研發為一體,雖然河狸製藥在郊外也有製藥廠和科研基地,但至今依然有為數不少的研究環節在這裡進行。

此時是晚上十點半,可建築內部卻依然有著零星的燈光,少數職員在裡面不知道做些什麼工作,建築物的裡裡外外也有著保安巡邏,絕不是能夠掉以輕心的環境。

我和亞當越過圍牆,在建築物外面悄然潛行。

“這種時候,如果長谷川也在就好了。”她不勝惋惜地說,“不知道他現在怎樣了,還能不能恢復。”

“應該會好起來吧。”我說這句話的時候,倒也不是毫無根據。

昨天的“井上直人”或者說,長谷川,尚處於無法交流的狀態,而今天出現在午間新聞中的他,卻已經恢復了一些語言功能。雖然他襲擊了河狸製藥的技術顧問,卻並未真正對其造成傷害,僅僅是作出了恐嚇的姿態而已。

由此可見,雖然血祭儀式的殘留影響對他傷害巨大,但終究是隔了五公里半,傷害並未達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也有可能是因為他身為靈媒,本來就容易看到不該看到的事物,因此有著自己的緊急自救手段。靈媒向來神秘莫測,而我並非靈媒,也就無法知曉具體是什麼手段了。

我一邊想著,一邊對亞當提出建議,“我們兩個人一起潛入,難免有合作不當的地方,不如你先自己進入建築內部,我進入以後,與你匯合。”

“好。”她點頭認同,然後拿出了黑卡外形的分化之證。

只見一道外表與她別無二致的幻影,從她的身邊浮現。

說是幻影,但在視覺上,卻好像是真實存在的物質,哪怕我的眼力超出一般人很多,也看不出來哪裡有破綻,能夠證明這道幻影不是她本人。

幻影緩慢走入了建築物外牆,而她本人則看向了我。

我等了兩三秒鐘,然後問:“你現在與幻影交換位置了嗎?”

她似乎沒有聽到我的話,而是嘴唇微微翕動,彷彿在說:等會兒見。

下一刻,她好像一道被突如其來的勁風吹散的煙霧,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看來她所製造的幻影既無法發出聲音,也無法共享感官。

我也要抓緊時間了。

我打算先找個保安打暈了,然後換上保安的衣服,潛入到建築內部。這麼做的好處是,即使遇到了在建築內部巡邏的保安,也用不著特地迴避,光明正大地走進去就是了。

最省心的是,這些保安都戴著裝有夜視儀的頭盔。

這家公司負責保安專案的人或許是以為,只要有夜視儀頭盔,那麼就算是巡邏夜晚的室外,和沒有開燈的走廊的時候,也能夠看得一清二楚,且比起手電筒更加靈活,又兼有頭部防禦力,最是便利不過但容我說句真心話,這麼做真的不如直接每人發個手電筒。因為根據我的經驗,某些腦瓜不靈光的竊賊,在看到建築物裡沒有燈光巡邏的時候,是不會以為“保安們戴了有夜視儀的頭盔”的。

他們只會以為這裡防備疏鬆,然後一個個跟傻子似地跑進去給人逮住,反而無謂地增加了保安的工作量。

甚至還會給我這種人提供機會,等會兒我戴上頭盔,就沒人看得出來我是陌生人了。

這時,遠處傳來了人行走的動靜。

我悄然藏入附近的灌木叢後。

兩個身穿黑色制服的保安,從十幾米外的拐角處走了過來。

我能夠觀察出來,這兩個保安都訓練有素,甚至有著顯然的軍警味道,很可能是退役不久的軍人或警察。巡邏的時候刻意保持彼此之間的距離,既不會近到容易被偷襲者一網打盡,也沒有遠到來不及支援彼此。走路的姿態猶如大草原上的食草動物一樣充滿警惕意識,稍有風吹草動都能注意到,

但這不妨礙我接下來的行動。

在他們經過草叢的時候,我直接衝出來,用拳頭猛地錘擊其中一人的後腦,力量徑直穿透頭盔,使其當場暈厥;並且在另外一人剛剛有所反應的時候,快速地衝到他的跟前。

“什麼!”他大吃一驚,想要後退。

晚了。

我預測到了他的反應,緊跟著右手五指併攏,猶如抽出一把刀,徑直砍向了他的頭顱側面。

但,接下來的事態,卻一瞬間超出了我的把握。

就在下一秒,在他的頭顱側面,居然猶如指頭按壓液晶屏一般,浮現出來了靈能的光。

因為我只是想要擊暈他而已,所以這招手刀也遠遠談不上全力以赴,免得不小心把人的腦子隔著頭盔打碎了。但這種想法反而成了絆腳石,眼前的靈能護甲結結實實地擋住了我的手刀。

這居然是個靈能者?

難不成,剛才被我擊暈的保安,其實也是個靈能者,只是因為來不及發動靈能,這才被我當成一般人給擊暈了?

此刻我的心情,就像是一名竊賊,進入了一處簡陋的鄉村小屋,想要從藏在床底下的帶鎖木盒裡偷點零花錢出來,哪裡能想到這個帶鎖木盒,居然還是個必須透過虹膜認證的高科技保險箱,後面還藏著十八道認證程式,一旦解鎖失敗,立即就會射出殺人鐳射。

這不合常理。

一定有哪裡出問題了。

那個保安立即後撤,他的身影快得像是倏然射出的箭矢,轉眼間就射到了數米開外的草地上。

但他剛站穩,我已經急速組織起了第二次突襲。

出現了意外情況,那又怎麼樣?戰鬥本來就充滿了意外,再美好的計劃,趕不上變化也是常有之事。而我從來不會拿“意外”,當成失敗的藉口。

我的拳頭落到了他連忙架起的手臂上,這一拳的認真程度,猶在當初攻擊長谷川時之上,是我卯足了力氣的一擊。

用比較常見的說法就是,我甚至突破了大腦對肌肉的安全限制人在揮動拳腳的時候,會下意識控制力氣,因為人有著自我保護的本能,唯恐自己的力氣過大,會傷害到自己。因此神經中就存在這麼一種安全限制,好讓人只在安全的輸出區間內揮動拳腳。

武術家能夠透過堅持不懈的訓練,一步步地擴容自己的力量輸出區間。

但我更加直接一些,如果說我無法放開手腳,是因為我的本能在恐懼,那麼我就要以比恐懼還快的速度活動手腳。

讓拳頭以自己也來不及害怕的速度攻擊出去。

這一瞬間,比起恐懼更加快速的一擊,徑直打中了他的靈能護甲。

而力量則直接穿透了靈能護甲,在一道好像折斷甘蔗的脆音中,擊斷了他的手臂骨頭。

他像是一臺被人狠狠踹了一腳的小礦車,足底緊緊貼住地面倒滑出去,在草地上犁出了一對光禿禿的軌道,同時他的臉色也變得無比蒼白,冷汗連連流下來。

就在這時,他佩戴在胸口上的步話機傳出了聲音,“五組,定時彙報。”

我立刻向他發起了突進。

而他則閃電般地取下步話機,放到面前,語速快得像話語燙嘴一樣。

他說:“沒有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