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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日

轉眼,大婚已至。

因著是和親,事關兩國利益,這場婚禮辦得十分盛大,禮節也尤為繁瑣。大婚頭幾日,宮中尚儀局女官錢宮令特來展華宮教授我大婚禮數。從布席、設甒醴、進筵、降席,再到拜叩、受觶、設洗、小叩、拜分儀,一連串的說完,直聽得我頭暈眼花,心情鬱悶。恨不得不結這個親算了。

冬至,南瞻雖無冰雪,但天氣回涼,稍感冷意。幸得那一層又一層的吉服把我裹成粽子似的,半點涼風也透不進,反而熱得不行。

我端坐於梳妝檯前,等著梳頭娘子替我館發。釵鈿禮衣,一步也不能少。

在此之前,首先為我開梳髮祝詞的人仍是安平。她拿著把暖玉小梳,一壁順著我的頭頂梳到尾,一壁悠悠道著祝福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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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梳舉案齊眉,良緣夙締;

二梳相敬如賓,平安喜樂;

三梳白頭偕老,瓜瓞延綿。

不知是因為安平的聲音綿軟溫柔,還是心情大好的緣故,這幾句祝語聽起來甚是悅耳。

安平放下梳子,移步讓繪妝女官來替我上妝。

硃紅點丹唇,峨山描黛眉,花鈿印於眉心,及腰的長髮挽做高聳的髮髻,雲翹斜鬢入簪。待束髮完成,又加以碧玉瓚鳳釵和鎏金穿花戲珠步搖做配。

我頂著這一頭珠玉寶石,實在不堪重負。只是稍微轉個身,髮飾搖曳作響,晃眼炫目。

朵步伴著安平站在我的左側,含笑以觀。怡然恬靜,嘴角上揚,只有花撫喜不自勝,不停誇讚我的妝容。褒詞之多,語氣之誇張,表情之豐富,若不知情者,還以為她在說什麼絕世傾城的仙女。但事實上,銅鏡裡只有個被塗抹得像鬼似的女子。

我定定凝著鏡子,白的臉,紅的嘴,長而細的眉,面妝很精緻,但太濃了,我不適應。看著鏡裡面的人,我只覺陌生。

我乘坐的厭翟車,完全是仿照古制而設的。輅車輪軸,雕龍畫鳳,甚為精美。

我記得教習女官有說說,這車上頂置方鏡,下部置圓鏡,左邊建了曳地赤旗,十有二旒,上面繪有龍鳳呈祥圖,青繡綢槓,又繡制朱雀玄武、百子千孫圖。車門之右,便是闟戟,長四尺,廣三尺,上刻黑青相間如亞形的花紋,是為黻文,寓意深長。

樂鍾奏起,我由著和朵步攙扶,以扇遮面,徐徐邁出門檻,身後跟著整整齊齊百十侍女和內僕。

宮扇只遮住半邊臉,我一抬頭便瞧見了長極。朵步俟我登車,長極騎在青驄馬上,翩然俊雅,紅衣獵獵。

我在北邱時,那位授習中原話的江南夫子教過我們不少詩,但我大多都不記得,或記不全,只背得一二句。唯一完整背誦的,只有那首《公子行》。

——

輕薄兒,面如玉,紫陌春風纏馬足。

雙蹬懸金縷鶻飛,長衫刺雪生犀束。

綠槐夾道陰初成,珊瑚幾節敵流星。

紅肌拂拂酒光獰,當街背拉金吾行。

朝遊鼕鼕鼓聲發,暮遊鼕鼕鼓聲絕。

入門不肯自升堂,美人扶踏金階月。

……

這詩對我而言,實在是又長又難讀,滿篇都是令人頭大的生僻字,筆畫之多,讀音之煩,初讀時,唯有它們認得我,我不識得它們。之所以咬牙背下來,全因詩中描寫的那位美少年,引起我無線遐想。

“輕薄兒,面如玉,紫陌春風纏馬足”

我讀時就在想,詩裡描繪的男子,到底個長什麼模樣。春閨幽夢裡,也幻想過無數次,但可惜都只有一個背影,無法看清正臉。

如今,我終於看清那個背影。眼前人,心上人,皆是他。

待吉時到,喜車啟行。

車軸上端置有矮矮圍柵,四柱華竿為支架,搭以薄透紅紗,撐成了一個帳子。我坐在車正中,透過紅紗也能將外面的人和物看得分外清明。

執燭、前馬、鼓衝、侍從、護衛逾千人,執綏御輪。

長街行人聚望,紅幡翻動。

行“水路”之時,儀仗隊會走在最前方,百十人組成的司兵位列長街兩邊,執掃具,提水桶,一邊灑水一邊高唱祝詞。另有女娥數十人,頭佩珠釵,端抬銷金袍帔,排做兩列於市頭,這是南帝賞我的陪嫁宮婢,個個淑麗,位位美妍,真不知他老人家安的什麼心。

……

繞城約行了兩個時辰,才至景王府,這是我和長極的新宅。

我由著長極牽引,步入中堂,首席之上坐著南帝,安平和永河王立於右側,百里顓和於歸位於左側。透過薄而透的紅紗看去,堂中盡是皇族宗氏,以及大臣、命婦。安康和宴臣同時衝著我眨眨眼,嫣然淺笑。秦落雪站於允康身側,趙青魚和陶若、武平齊隱在人堆裡,幾乎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彎眉勾唇,面露喜色。與我相熟的人幾乎都到了,只是不見陶絮兒,不見盛雲姜,也不見孟節。

賓者高聲唱賀,接下來就是冗長而煩瑣的大禮,不停地叩、拜、揖。

女官引長極居左稍前,對著南帝行三跪九拜,而我居右稍後,六肅三跪三拜。待行禮,我端定起身,由著宮侍為我和長極酌合巹酒,依尋古制,用了匏,酒饌三行。

我與長極兩兩相對而拜,扇子擋住我的視線,讓我看不見他的臉,可我知道,他並不開心。

我垂下眼瞼,能看見自己流光溢彩的衣袂。長而寬的婚服曳地垂墜,沉重使我動作不得不放慢。頭上步搖隨著我的移動輕輕顫動,發出清脆的叮噹聲。

被送入新房時,我已然筋疲力盡。朵步和花撫小心拿下我的皂羅,兩旁各四名女婢垂手環侍。

目光所及,全是耀眼奪目的紅。

新房的雕花小窗半開著,瑩亮的月光融融入室。靜氣凝神,靜坐寬床之上,側耳傾聽,是依稀可辨的笑鬧聲、勸酒、祝詞,行酒令。

奴僕侍從由房外穿行進來,端來一盤盤點心,乾果。我吞了吞口水,整日沒有吃什麼東西,實在餓得受不了,只是不好開口討要罷了。

我向朵步使了使眼色,她立刻會意,揀了幾片點心給我。

兩尊碩大的龍鳳寶燭,爍爍地映著火焰,我一瞬不瞬的看著門口,又喜又憂的等著那個人。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門外喧鬧聲半點未減,我倚著床柱,竟自慢慢地睡著了。

頭一點,突然掉下一隻珠花砸在毯上,發出悶悶響聲,我這才想起自己滿頭金釵玉鈿尚未卸下,沉甸甸地殊不好受,忙探手去拔發上的一支。由於我的笨手笨腳,勉強將四蝶金步搖拔下,半晌沒拔動那支金鑲寶石碧璽點翠花簪,反弄得我頭髮吃疼,皺起眉頭輕呻一聲,

夜漸次深沉,喧鬧聲愈來愈淡,我枯坐等得哈欠連連。再過得半個時辰,走進來一名女子,模樣秀麗、模樣裝束是名婢女,向我欠欠身算作施禮,語氣恭敬卻不太溫善,稟告道:“王妃。王爺說今夜沉醉,精力欠佳,請您……先做休息,不必等他。”

我怔仲良久,緩緩點頭。

我初見長極時,他雖清冷孤傲,看著難以親近,卻又會與我說笑打趣。我對他驚鴻一瞥,從此常掛於心。說是無心,其實有意,以無心掩飾有意地親近他。然而,隨著悠長時光徒增,倒是我越來越泥足深陷,難以自持。

我雖知他心裡無我,但竟也不曾想,他會新婚之夜就忽視冷落我。

我臉上掛著笑,可心裡卻是悲慼霜雪。

失落悲切無端糾纏,雙雙如潮水般陣陣翻湧。

唉,我真的越來越酸了,酸腐的文人氣息顯露無疑。

朵步一臉訝異地向我看過來。我在她凝望下回神,這才發現自己竟落下淚來。

朵步嘆息,一步步朝我走來。

她雙足如釘子般釘在原地,眉頭一皺,“你哭什麼?”她問。

我癟癟嘴,隨即胡亂用袖子抹了抹面孔,低應一聲。

“我才沒哭,打個哈欠眼睛發酸而已。”

“這就受不了了?哼,那日後可有你難過的。”朵步淡然轉身,不再看我。

我被她一前一後的態度弄得忐忑起來。

日後?日後會怎樣?我不明白朵步話裡的意思,卻又不敢直問,只得忍著。

想到剛才自己居然在哭,不禁嗤笑出聲,我可是北邱的公主,我可是烏洛蘭牧夏,我怎麼會哭呢?

只怪這眼淚太不爭氣,恁地莫名其妙

久落下來,讓我在朵步面前掉了價。

有些時候糊塗的人,往往過得比聰明的人要幸福。只要不在意不較真一切都好。

我苦笑,縱使在意又能怎樣,要去較真嗎,與我而言是完全不可能也不可以的。若是較了真,到頭來難過的還不是我自己,索性不去搭理,裝作看不見不明白就好。

長極雖然待我極好,但卻不是我期盼中的那種好,也並非我所渴望的樣子。對人好的種類和理由有很多,情人之間、親人之間,朋友之間都是完全不同的。他待我的好,是在朋友和親人兩者相間的好,而我所渴望的卻是情人的那種好。

由著一天疲勞,縱使心情再低落,也擋不住我的睏倦。我胡亂取下髮飾,倒頭就睡。

半夜涼初透,我睡得迷迷糊糊。

朦朧中彷彿有雙溫潤如玉的手撫摸自己額頭、面頰,輕捋自己髮絲,還有微醺的酒氣,我猛地醒過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