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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道尋常

南瞻無雪,但四時有不謝之花,八節有常青之草,長夏無冬,只覺歲月難熬。

二月初,杏花報信,南瞻久逢甘露。喜雨連續下了一月有餘,澆透了乾旱許久的農田,挽救了無數生靈。

這場雨下得太及時,可未免下得也太久了。

我撐傘走上觀景臺,身後跟著月食。

霧水濛濛的建康城,氤氳朦朧,看不太真切。院中藤蘿搖曳,雨洗過樹葉,綠意瑩瑩,打落了新開不久的杏花,雨燕穿梭在白牆黑瓦間……如煙似夢,美如潑墨山水畫。

忽聞牆外馬蹄哐啷,抬眼望去,只有一人一馬。那人穿著玄色衣裳,披了蓑衣,還戴了斗笠,輕易認不出來。待他走至院內,僕人過來侍候。月食嚎了一聲,他抬頭我才看清是武平齊。

隔著幾丈開外,他向我點頭示意:“王妃妝安。”

我扯著嗓子問:“下這麼大的雨也來找長極?”

他笑而不語,隨即跟著侍從進屋。

這雨越下越大,饒是我撐了傘也溼了不少,月食就更不用說了,這個跟屁蟲,我去哪兒它都要跟著。

我畢了傘回到臥室,趁長極沒發現我偷溜出去之前趕緊換了一身乾淨衣服,老老實實待在屋內。他管我管得忒嚴,尤其是最近這段時間,三令五申叫我好好待在房內,不要隨意出去。我問他原因,他只是說怕我淋雨生病。我說屋子裡太悶,我待著不習慣,他便讓花撫來督促我學看賬本,天啊,這不是要人命啊。我寧肯睡覺也不去看什麼賬本。

武平齊留了不到半盞茶時間就走了,片刻功夫後,長極也要出門。臨走前特意交代讓我不用等他用晚膳。我來不及說句話,他就出了門,行色匆匆,不知要去做什麼。

長極這一走,又是四五日不回來。

——

屋內金猊獸吐著菸圈,溢位陣陣芳香催人眠,我坐在窗邊將簾子卷起來,看著院內被雨水潤澤過的枇杷樹,灑落一地的杏花瓣,還有屋簷下那幾隻暫停的鷓鴣,真是美極了。看著如畫美景,卻覺少了些許人間氣。

月食蹲在我身邊,一擺頭,雨水四濺,灑我一臉。

我想我一定是憋悶到了極點,居然心血來潮去想要去寫寫字、作作畫什麼的。人啊,最怕無聊,無聊起來,連最討厭最無趣都想嘗試。

這樣想著,果真起身前往書房。

研墨溼筆,鋪開紙張,卻提筆忘字,與月食人眼瞪狼眼,不知該寫什麼是好。

腦子裡翻來覆去都是——長極長極長極……

思定許久,忽想起建康近來盛傳的一首新詞,遂提筆寫下。

鷓鴣天.代人賦

近暮子規啼新愁,寒塘殘藕道晚秋。

但若少時浮生許,何泣人間無白頭。

梔子謝,簪花鬢,相思手寫竹箋柔。

勸恨青山久磐石,卻遺蒲葦韌如絲。

……

這是陶若在醉生殿裡填的詞,最近在建康城盛傳。

據專業人士——於歸的分析,陶若定是和醉生殿的某位姑娘感情破裂,兩人分手時,人家姑娘走的瀟灑,而陶若卻放不,為了這情傷大受打擊,酒後作了一首登不上大雅之堂的酸詞,以此來懷念他逝去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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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陶若名聲在外,這詞雖沒什麼好句,卻因他探花郎的身份也能流傳甚廣,引起那些文人騷客費評章,逐字逐句的撿萰,反復推敲。

雖不知這故事真假,但此番風流韻事發生在陶若身上,我怎麼覺得如此好笑呢。

我想,不是每個情場失意的人都能成為一個會寫酸詩的人,為了發洩心中苦悶,便能文思如湧,妙筆生花。

譬如說我,也是情場失意,卻不能學著陶若隨手就能寫下一首悽悽慘慘,冷冷清清的詞來紓解內心憂愁,憋了半天,寫下兩個字!無奈只能抄抄。

——

不知不覺,我待在書房竟過了半天時光,抄了一首詞,打了一會盹兒。雖無什麼大的成果,可比起以往我沾書就睡來看,今日還是大有長進的。

眼見天色漸晚,我還沒有出來用膳的意思,朵步便來喚我。

我看她進來,趕緊放下手中的筆,引著她來看我的大作。

“這是您寫的?”

我甚是得意,好一番自誇:“寫的不錯吧,郝夫子曾說我天資聰穎,是個可造之材。我的天賦,可不是吹噓出來的。瞧瞧,我這手好字,墨跡濃淡相宜,筆鋒蒼勁有力……再過三五年,怕也會躋身在大家行列,成了一代才女,際時,我也能靠賣字賺錢了。”

朵步剛開始還樂樂陶陶,向我投來讚賞目光,待接過去看後,臉色瞬間沉重起來。她抬頭,茫然地看了看我,失笑道:“你把自己關在房中一天,就寫了這幾個字?”

我點頭如搗蒜。

“練了這麼久的字,寫得怎還是這般醜。橫七豎八,一大一小,不工整。你看這個殘藕的藕字,筆畫都沒湊齊。還有鬢角的鬢……”

我扯了扯嘴角,一下子洩了氣,訕笑道:“我知道自己寫的不好,可我盡力了。”

朵步繞開我,走到裝畫的瓷器前,抽出一軸長極以往寫好的墨寶平攤在桌上,她想要我去看看真正的佳作。我低頭,最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幾個力透紙背的小篆,端正之中帶著幾分隨性,便如長極他人一般清雅。

我很有見地的評價一句:“有泱泱大家之風。”

相形之下,我所寫的字,哪裡能成為字。同那剛學字的幼兒一般,一筆一劃,歪歪扭扭,連下筆的力道都掌握不好,更枉論風骨。

朵步卷了手卷,巧笑嫣然的叮囑:“要想學寫字,就先臨摹小王爺的來。他的字寫得好看,平日裡也可讓他教教你,省得你瞎寫亂畫的。”

我撇撇嘴,小聲嘀咕:“我能自學成才,才不用勞他大駕。”

讓長極教我學寫字?開什麼玩笑。他若是見著我寫的字,還不得往死裡嘲笑才怪,遑論還指望他手把手教我。

我正涮筆,打算再寫一會兒。

朵步忽笑問:“怎麼今日會有興致來練字,往日裡你不是說,就算刀架在脖子都不想讀書寫字的嗎?還說那些拽文弄墨的人最是無趣,有這時間,不如拿去打葉子牌。”

我聽了,心中熱情頓消,擱下筆,訕笑回道:“人不能總是這樣慵懶度日,沒有上進心啊。”

頓了頓又道,“其實,我是想讓自己變得更好一點,好到能夠配得上那個人。我不想每當別人說起我時,都在搖頭嘆息,求你長極如何如何好,而我如何如何平庸,無德無才,嘲笑我配不上他。”

朵步微張著嘴,沉吟不語。

我心下繚繞,遂試探著問道:“你可是覺得,我這樣的想法愚鈍憨痴,有些可笑。”

她垂眸不言,再次沉默起來。

朵步一向聰慧通透,不似我這般粗糙,她雖未嫁過人,但對待感情之事她似乎很有見地,自有她的看法。往日裡她對我的勸誡,那是一套一套的,每次都一針見血,說得我茅塞頓開。可現在她默而不語,看似不願提點我一二,倒讓我很是失落。

……

回了房,我隨意卸下裝飾,倒頭就睡,這一睡就是兩三個時辰,待到夜幕華燈初上,才睡眼惺忪的起來覓食。近來不知怎地,總覺身子不適,時時睏乏。還老是想睡覺,胃口也小了,再好吃的食物擺在我面前,也引不起半點食慾。

我隨意披了件衣服出了內室,長極竟坐在那邊小幾處,手握書卷,專注研讀。抬眼望去,膳食早已備好,飯碗旁邊單著兩雙筷子。心裡一喜,頓覺食指大開。真是打臉之前說的毫無食慾那句話。

長極見我興沖沖地走來,一屁股落座,盯著菜不住的咽口水,頗有餓鬼撲食似架勢,便忍不住揶揄我道:“你是被狼攆著了?”

我憨笑了事,並沒有駁回他的打趣。

“你去刨土灶了?”他眉頭一皺,很是嫌棄的瞧著我握著筷子的右手。

我手停在半空,茫然地看著他,不解何道:“怎麼了嗎?”

長極道:“你把手翻過來。”

我乖乖地翻過手掌,掌心黑乎乎的,全是墨汁印。

甚是尷尬,再笑不出來。耳根微微發紅,適才一直注意手背,不曾注意掌心竟沾了墨汁。

朵步見狀,很快端來清水和皂角給我洗手。

我低頭洗手,渾身不自在,總感覺長極的目光一直黏在我身上,不由一陣緊張,洗了幾遍,手上還有淡淡的墨痕。

“莫洗了,明日便會消退。”長極道。

“嗯。”我胡亂地點點頭,飛速將手擦乾。

終於可以動筷。

我悄悄看了長極一眼。

他淡然回望。

“去了何處?這麼久才回來。”我低聲道。問完之後,立即覺得不妥,這句話說得實在不該。但又期待他的回答。我低頭吃飯,味同嚼蠟。我沉吟道:“你最近可有夠忙的,忙得整日整日的見不著人,真不知道到底有什麼事非得你去。你說,我都好久沒和你好好吃頓飯了。”

長極低眉,停杯投箸,只是淡淡道:“從御史院而來。魯國要歸屬南瞻,太史院要忙的事還要很多。最近,我可能都會晚歸,你就不要等我用膳了。”

我將積壓許久的話一股腦兒地全倒了出來,這一講,足足一炷香的時間。

長極默不吭聲地聽著,神情不鹹不淡。

到最後,我講得實在無話可說,才停下來,眼巴巴地看著他,就等他說出個什麼所以然,

但等了半天,他依然沒有任何表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