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空城。
醫館之內，原本應當是醫生的沈堂此時躺在床上，在隔壁房間，是郝慕安休息的地方。此時子空似乎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他坐在沈堂床邊椅子上。
“城主，真的非常感謝你——”
楚凝擺了擺手，她才剛剛走進門來，已經聽到了子空激動的聲音，她制止了子空繼續說什麼的意圖。
修則坐在房間裡面的一張圓桌旁邊，他扭過頭來，問到：“改回來了嗎？”
“嗯。”楚凝舒出了一口氣，應到。
在冥翼魔蛇剛到寂空雪原的時候，楚凝直接張開翅膀離開魔蛇背部，魔蛇帶著修和三個被囚禁的NPC回到寂空城內的醫館，而楚凝則獨自飛上半空，來到了空中的大陸規則網路附近。這張網路會因為光線的原因時而浮現出來。大概是察覺到楚凝的氣息，這張網路稍微閃現著一點兒金光。
楚凝伸出雙手，在她接觸到金光網路的時候，她摸到的，是完全的實體。
其他地方的規則網路，只是如同陽光一樣虛無的存在，但是被楚凝碰到的地方，則已經完全是金屬的材質，楚凝雙手在上面撫摸著，金屬的涼意透過皮膚。同時，她看到自己手上的那一小截金屬網路上刻著的文字。
她心念轉動，刻上的字就變成了關於半妖那一部分的規則約定。
規則網路上輸入的內容不能大肆改動，尤其是大點的內容，就連網路的創建者也不可以，因此楚凝不能直接修改關於半妖這一部分的約定，因此，她只是打算在大點背後增加說明。
——“半妖允許在亞陽大陸內生存。”這是當初關於半妖這一部分的大陸規則網路的首要前提，每一個字都不能修改，因為這是涉及整個半妖族群的存在與否，因此對半妖這一部分的大陸規則協議的大前提作了最大保護。
楚凝緩慢地在背後輸入了新的小點。
——“亞陽半妖之首為鏡面蟻半妖子空，進入亞陽大陸的半妖受到子空監管。亞陽大陸半妖首領更換需要徵得大陸規則網路制定者九尾首肯。”
這就是她唯一要輸入的內容，半妖的其他管理規定，還需要子空自己去思考，楚凝作為規則網路制定者，預設對亞陽上大部分事情掌控，因此關於她的前提條件，基本不需要明文寫在上面。她新加的這一條說明，完全是為了保護子空。因為“首肯”的意思是，就算子空死了，楚凝不承認的話，那麼其餘半妖也不可能成為亞陽的半妖首領，也就沒有任何指揮亞陽上半妖族群的能力。
當然，現在的子空其實也沒有。指揮掌控的實際能力和規則網路無關，這一切，都只能看子空的實力。規則只能保證子空的身份所在，至於實權，則需要他自己去努力。
這一點楚凝不會幫助他。
因此，她只是稍微修改了這一條資訊，隨後便回來了。
從現在開始，所有亞陽內的半妖都已經受到子空的監管，雖然子空不一定能夠奈何得了剩下的半妖，規則網路的懲罰也必須要在目標犯法之後才會生效，但是只要子空開始制定半妖群中的法則——例如“傷害子空的半妖將會被永久放逐”之類的——至少，在亞陽大陸範圍之內，子空就擁有很大的安全保障。
當然，楚凝不打算告訴子空要怎麼制定適合自己管理的法則，那是這個NPC的問題，不是她的。
想要他成長，就只能放任他自己適應。
她坐在椅子上，沈堂看上去一時半會醒不過來。楚凝看了看修，輕聲說到：“我們先去鮫人國度。”
“現在嗎？”
“沈堂醒不來，我也拿不到吸魂珠。”楚凝說著，將龍蛟召喚出來。這只龐大的傢伙將房間內的空間佔據了一半。
在發現沈堂的時候，吸魂珠不在他的手上，但是楚凝的任務描述裡面其實有提到，讓她回寂空城找到吸魂珠。很顯然，沈堂在落霞城被發現，而吸魂珠，卻還在寂空城。
如果半妖對吸魂珠有興趣，或者是找到了吸魂珠，那麼吸魂珠其實不可能還在寂空城內。加上沈堂這幾個人在三天前就已經被抓了，楚凝接到第五環任務的時候是半天前，也就是說，沈堂被捉這件事情，發生在楚凝接取任務之前。
而直到半天前，任務提示依舊是讓楚凝回寂空城找到吸魂珠。
所以，即使半妖已經被楚凝和修消滅，吸魂珠依舊還在寂空城，因此，這枚珠子，恐怕不是被半妖奪取，而是被沈堂藏起來了。
而這一個猜想，也得到了子空的肯定——“父親一定是將珠子收起來了，我被抓起來，父親早就知道他去找我會有危險，他不會將珠子帶過去的。而且......那些半妖，似乎不是衝著珠子去的。”
因此，在知道了這一點之後，楚凝徹底松了一口氣。
“守著這個醫館，不要亂跑。”楚凝叮囑著龍蛟，龍蛟哼哼著答應了。
楚凝看了看頹廢的子空，這個NPC不是沒有天賦，作為擁有一半鏡面蟻蟻后血脈的半妖，子空有足夠的忍耐和決斷，他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也知道自己能做到什麼。他之所以多次這麼狼狽，不是他的智商問題，而是，他現在什麼都沒有。
“你可以趁著這個世間思考一下你要怎麼才能保護自己。”楚凝看著他，她並沒有點出任何和法則有關的提示：“沈堂和郝慕安的命，現在在妖族看來，都是你的軟肋。”
她看到子空忽然一抖的身體，死裡逃生的陰影還沒有從這個年輕的NPC身上散去，楚凝輕輕開啟了房門：“龍蛟會在這裡守著，沈堂和郝慕安清醒了也不要讓他們離開龍蛟的保護範圍。我晚點回來。”
楚凝說完，直接和修離開了房間。
......
“你說得這麼隱蔽，那個鐵匠可能不知道你想說的保護自己的辦法是制定法則。”片刻之後，兩人已經坐上了建木，在前往離魂死海的時候，修這樣說到。
“失敗了就算了。”楚凝抿了抿唇：“相對於錢多多來說，子空這個NPC好像會面對更大的難題，因為我選擇了他作為天風城城主，所以這些危險是肯定的。我也不會一直在寂空城，現在又多了一個妖族之城的威脅，現階段，妖族之城還不會進攻，但是既然它們已經肯定，妖王之心碎片就在我的手上，在未來，它們可以大規模進攻的時候，絕對會發起跨陸戰爭。”
修安靜地聽著，他發現，此時楚凝的聲音好像已經完全沒有了波瀾，聽上去，她竟然無比冷靜。
“我需要在這個情況發生之前完善亞陽的防禦，單靠玩家和亞陽上的人類，其實是不夠的，妖族之城長什麼樣子.......我不清楚。”她頓了頓：“去過震旦，我就會想，妖族之城和震旦會不會水平上差不多。從玩家水平來看，亞陽附近沒有靠近的其他大陸出生點，我暫時和其他玩家沒有衝突，而且我覺得，在玩家中，我應該是走得最快的人。但是對於妖族之城來說，用震旦作為參考點，亞陽還是非常弱小。”
“我沒有時間去慢慢給子空上課，這一次他死不了，我覺得很走運，但是我不覺得每一次運氣都在我這邊，所以下一次，他只能靠自己。只有這種方法，能夠讓他更快速地抗壓成長，在未來面對妖族之城的時候，我也希望子空能夠帶著半妖加入戰鬥。”
“如果他死了，我就換一個。”
楚凝說這一些話的時候，她沒有回頭，此時的她就連自己也沒有發現，她能夠說出這一番話，竟然已經是將自己完全放入了這個遊戲世界中考慮了。她幾乎忘記了自己原來的身份。
從她得到寂空城開始，從她正式成為城主開始，那都是遊戲意義上的得到，她當了這個城主大半年了。在這一刻，她開始真正的，連同她的靈魂，她的思維一起，為了她的城主身份，為了她的大陸，去思考和戰鬥。
因此，在這個時候，楚凝終於露出了來自於她心底裡面的冷酷。她最初看見子空，將他當作一個NPC，隨後，她開始將這個NPC看作是一個人，最終，面對著壓力，她重新將子空看成是一個NPC。
好像一切都回到原點，但是又好像沒有。
她最終將曾經加持在自己身上的訓練方法，加在了子空身上。她之所以成為殺手，就是因為，訓練她的人，從來沒有將她當成一個人，她只是“刀”，死了，就換一個。
修默然，楚凝最後的那一句話給了他極大的震撼，這段時間之內，他幾乎忘記了這個女生殺手的身份，他不清楚死去的無染、冥河和楚氏兄妹有什麼糾葛，但是他以為無染死了，一切就消失了。
不，一切只是結束了，卻沒有消失。因為，人還是那個人。這個女生，依舊是冷漠而且孤獨的女生，即使她現在並不會呈現出那樣的神情，但是面對著風險，在潛意識間，楚凝最終還是選擇了更加理智，更加冷漠的面對方法。
人還是那個人——修心中忽然這樣想到，這個認知的內容讓他心中忐忑不安。她自始至終都是那個楚凝，她的靈魂沒有變過。這似乎是最大的好事，也是最大的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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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兩個人都沉默下來，楚凝依舊靠在背後修的懷中，她眯起眼睛，此刻，在視線範圍內，已經出現了離魂死海的場景。
在這片寧靜的死海海面的襯托下，周圍的一切似乎都是平靜的，但是此時，楚凝知道，無論是她自己的內心，還是她所處的這個遊戲環境，都因為子空的這一次事情而完全改變。所有的事情都開始呈現出另外複雜的一面，在以往大事已了的悠閒背後，更大的壓迫和機遇，也隨之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