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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往事

塔庫塔安站在黑暗中,粘稠的液體順著垂著的刀刃滴到地上。

門外是沒有停止過的槍聲,隔著一道門她都能看到那殘酷的景象。

兩隻裹布屍躺在地上,幹淨利落地被從腰部一刀兩斷,卻還是沒有完全死亡,直至倒下的那一刻還在堅持發出詭異的輕笑。

秦子遙已經沒有呼吸了。

他的身體冰冷,右手緊緊攢著那把匕首,靠在牆角坐著,就像他失神的雙眼一樣,留下了對這個世界的疑惑和不甘。

她的哥哥死了,不明不白的倒在了這個該死的實驗室裡,可直到現在,塔庫塔安還是不知道他的死因。

她沒有蹲下來抱頭痛哭,她不知道那種迷茫幹從何而來,彷彿一切都是必經的路,而她早已看過上面的風景。

砰砰。

砰砰。

鐵門在顫動,無數只裹布屍擠在門外,偶爾打到它們身上的流彈無力的嵌在那散發著惡臭的布條裡,卻是沒有一點傷害。

塔庫塔安走到秦子遙身旁坐下,抱著膝蓋,長刀掉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世界崩塌了。她已經沒有什麼可做的了,那就讓她隨著這個遺蹟一起死去吧。

她閉上眼,渾身開始出現淡淡的黑霧。黑霧裡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氣息,很微弱,但卻裹挾著深沉的殺意。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倒下?明明我們只是要去壁壘尋找可能的過去的。”塔庫塔安縮了縮身子,她感覺到了一股刺骨的涼意。

“你倒下了,可我卻沒有。究竟是什麼殺死了我最親愛的人?”她呢喃著,眼睛中的一抹赤紅悄然消失。重新出現的,卻是銀色的瞳孔。

“是那些裹布屍吧......你們也不屬於這個世界,不是嗎?”塔庫塔安突然覺得有什麼進入了自己的靈魂,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嚴。銀色的點點光芒從秦子遙身上出現,像是蒲公英的柔絮一般飄逸著,微光照亮了這個世上最孤獨的一角。

許多畫面在塔庫塔安的腦海中出現。那些是不屬於她的記憶。

她閉上了雙眼。銀色的光芒包裹住她的身體,淚水從眼角淌下,每一滴都在空中消失,化作了滾燙的水汽。

重新張開眼,她發現眼前的景象變了。

少年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身體靠在有些微潮的水管旁。

我怎麼睡著了?

等等,這是誰的記憶?少年抱住自己的頭,頭痛欲裂。我是誰?我是塔庫塔安,還是這個少年?

片刻,他鬆開手,眼神有些茫然。

算了,還是離開吧。關於避難所裡的這些廢棄管道的鬼故事他聽得夠多了。至於那口莫名其妙的箱子,還是不要去想了,要是被抓,妹妹怎麼辦?

於是少年撓了撓頭,轉身離去。

就在這一秒,塔庫塔安的靈魂從少年身上剝離了出來。她重新記起了自己的身份,她就是她,而不是眼前的少年。

眼前一切,皆如夢似幻。

她看著少年回到家,一個瘦小的女孩打開門,臉上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驚訝。

她看著少年走進簡陋的房間裡,拿出了床底下最後的兩顆土豆,煮了一碗湯。兩個人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她看著一個胖子和三個士兵來到門外,粗暴地用槍托把門砸開,看到少年時愣住了。

她看著士兵拖走小女孩,少年發出了歇斯底里的怒吼,從抽屜裡掏出一把粗糙的手槍,子彈打在了士兵的防彈衣上。胖子隨即抽出腰間的配槍,鮮血染紅了房間。

她的心臟一陣發緊,彷彿死去的是她而不是眼前的少年。

畫面定格,然後像鏡子般支離破碎,最終又重新回到了那個水管裡。

同樣的場景,同樣的迷茫。

少年想了想,最後還是選擇了繼續爬進眼前深不見底的水管裡。

塔庫塔安的靈魂再次剝離。她看著少年從倉庫的天花板上跳下,收走了裡面的那口黑箱。

她看著少年開啟閥門,激流映出了他驚愕的眼神。少年被巨大的水壓直接拍在管壁上,失去了知覺。

她看著少年被衝進巨大的蓄水池裡,黑箱開啟,像是潘多拉的魔盒一般。

少年把藥劑注射進身體裡,失去了知覺。

畫面猛地破碎。但這一次沒有回到水管中,少年出現在了一片荒涼的大地上。這裡是災厄的故鄉,永夜之地的邊緣。

不知道多少日月過去了,少年蓄了一層亂糟糟的鬍子,時光和風沙在他臉上刻上了刀刻般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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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揹著一把散彈槍,腰間插著匕首,身旁是一條黃色的大狗。

一人一狗就這麼走著,沉默無聲。天沉了下來,少年停下,靠著隆起的土堆點起了一團篝火。他從揹包中拿出肉乾,仰頭看向蒼穹,那是塔庫塔安所在的方位,皺了皺眉頭。

日月轉移,畫面再次如幻影般破碎。

再次出現,黃色的大狗已經不見了,少年站在城牆上,牆下是無盡的畸變種浪潮。身旁的長官癱在地上,胸口支離破碎,死前手上還緊緊攢著配槍。

少年放聲痛哭,他踉蹌地走到重機槍旁,扣住扳機,發瘋似的往朝城牆下傾瀉著子彈。

槍管逐漸變得通紅,最後在爆炸聲中變成了一堆碎片。

“隊長,走吧!守不住了!去華南吧!”戰友拉住他的手臂,不遠處是開始爬上城牆的畸變種。

“為什麼!為什麼!”少年拔出手槍,隊友一把奪走,不由分說地把他抗到了肩膀上。

無數個人類士兵被畸變種碾死在城牆上,鮮血染紅了古老的水泥壁壘。弒神者們丟下熱武器,舉起了手中的刀刃。

“日他個幾把的!”一名弒神者中尉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咆哮,“何為長夜利刃?”

“當為破曉而身死!”無數個弒神者高舉長刀,向著海潮般的畸變種發起了衝鋒。

弒神者部隊就像是滔天巨浪中的礁石一般頑強的聚集在一個角落,畸變種瘋狂地衝擊著弒神者的刀陣,黑色的制服漸漸消失在畸變種的鐵蹄之下,成為了戰死者名單上的一抹幽黑。

最後的弒神者是一名參謀部的將軍。他把刀狠狠地插進身前人面狼蛛的頭裡,大笑起來:“華東萬歲!當為破曉利..... ”話沒說完,就被身後的鬼人撕成了兩半。

至此,壁壘淪陷。

沒來得及撤走的居民哭嚎著,碎肉飛濺,街道上,房子裡,到處都是死不瞑目的屍體。

一個小女孩大哭著,翼蜥飛過,向她狠狠抓來。

“滾啊!”她的母親舉起手中的菜刀,砍在翼蜥的抓子上,女孩的哥哥此時躺在不遠處,雙目失神地望著天空。

翼蜥輕輕一拍,這個勇敢的母親就撞在了牆上,再也沒能站起來。

“馬小娜!”一個弒神者在不遠的屋頂上歇斯底里地叫著,他的隊友遮住他的雙眼,拽住他的雙手,想要把他拉回去。

翼蜥的爪子夾住那個母親和小女孩,騰空而起。

“不!!!!!”弒神者瘋狂地怒吼,淚水從臉上淌下,“不!!!!!!”

塔庫塔安默默地看著這一切,她終於知道這是屬於誰的記憶了。

那個城牆上的少年,是秦子遙。

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出現在秦子遙的記憶中,她只是冷漠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就像在翻閱陳年的相薄,因為秦子遙已經死了,倒在了她的面前。

所以眼前的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畫面破碎,轉眼間秦子遙已經坐在了一架盤旋機裡。

盤旋機在空中搖晃著,艙內的人都沉默不語。

“長官,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去?”一個看起來年紀很小的士兵說道。所有人都抬起了頭,這是一個大家都好奇的問題。

“直到將軍下令。”秦子遙低聲道。他的右手輕輕撫摸著腿上匕首的刀柄,“一個星期,一個月,十年,直到我們完成我們的任務。”

機倉裡的人都沉默了。

“列兵,你多大了?”秦子遙抬頭,眼中帶著一抹不易察覺的疲憊。

“17歲了,長官。”年輕的列兵緊張地扭了扭脖子。都說年紀看起來不大的秦少校是個嚴肅的人,不苟言笑,平日總是獨來獨往,不和任何人交談。

據說他是華東壁壘的倖存者之一。

秦子遙點點頭,重新擺弄起了匕首。17。這該死的戰爭。

畫面快進,她看著秦子遙來到七號營,每天看著牆外的廢土發呆。那個叫墨小潔的女孩似乎對秦子遙有好感,一直在嘗試接近他,可是秦子遙就像一塊木頭似的無動於衷。

塔庫塔安在天上默默地看著,這些記憶的碎片就像是鐵鋸一般割在她的心口,悲傷包住了她的靈魂。

她在哪裡?她找不到自己的蹤跡,難道她其實只是秦子遙生命中的一個路人?

她開始迷茫了起來。

她發現,或許她當時應該堅持留在村莊,就這樣陪著秦子遙度過餘生,或許他們最後發現彼此不是兄妹,然後會有小孩,組建家庭,相擁著死去。

但現在,什麼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