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一處封閉的彷彿審訊室一般只有桌椅的房間裡，鄭鳴與枯瘦死魚眼青年相對而坐。
"姓名！"
提筆伏案似乎要寫些什麼的死魚眼枯瘦青年見鄭鳴沒有反應，抬起頭微微加重了語氣。
"鄭鳴。這有什麼意義？我覺得重複回答已知訊息純屬在浪費時間。"
鄭鳴當然清楚對方不厭其煩的打亂提問順序，一遍遍的讓自己描述是因為什麼。
這是十分常用的測謊手段。大腦對於真實情況的記憶力尚且會存在模糊和偏差，更何況是謊言？如果鄭鳴說的是隨口胡謅的謊話，那麼打亂順序不斷提問，自然會出現自相矛盾的地方。而且這麼做也有助於被詢問者恢復記憶。
不過，饒是心中清楚眼前發生的事情是怎麼回事，不過一遍又一遍彷彿無止境的重複話語，使得鄭鳴有些不耐煩了。
眼見鄭鳴抱起雙臂靠在椅背上申請不耐，死魚眼青年轉頭與坐於身旁的宋子華對視了一眼。
一直默不作聲任由死魚眼青年詢問的宋子華，沉吟了片刻後對著他說道："郭晉，讓我來吧。"緊接著又看向了鄭鳴。
"這是最後一遍了。這些天你的夢遊症不曾復發過，同時我也確認了你的正常。耐心一些，回答完這些問題，你就能出院了。"
在宋子華鄭重其事的目光下鄭鳴坐直了身體，暗自思索過後無奈的點了點頭。
一旁的郭晉見此抬了抬眼皮，適時地用那一貫的低沉沙啞聲音，再度提問。
"姓名？"
"鄭鳴.。"
"性別？"
"你說呢？"
眼見郭晉停下筆頭，不苟言笑的抬首望來，鄭鳴沒好氣的繼續回答。
"男。"
"生辰？"
"1994年9月11日。"
"職業？"
"應屆畢業生，待業青年。"
......
問了一大堆有關鄭鳴的家庭和關系網的問題之後，郭晉翻轉面前的本子與之前寫下的對比了一番，滿意的點了點頭。
"很好。與你之前說的沒有絲毫偏差。與我們所指的情況也基本吻合。接下來的問題，你還記得2018年10月17日那天後半夜發生的事情嗎？"
見郭晉再度提起那天，鄭鳴略有些不快的皺了皺眉，不耐煩地說道："跟你說了多少遍了？那天我慣例在半夜兩點的時候被噩夢驚醒，之後出門去小區附近的超市買菸。"
"這些我都知道。從路上的監控和超市監控可以查到。我發現你每隔三天就會在半夜出門去超市，行動極有規律。這可不像是一個平時都宅在家裡不出門的人會做出的事情。"
"廢話。我抽菸的時間固定，當然顯得有規律了。按時出門買菸也不行？你到底想問什麼？"
"請你詳細描述當天和前三天發生的事情。"
聽到郭晉又要讓自己重複之前早已重複過數次的問題，鄭鳴眉心都皺成了川字。
"說了多少次了。我哪能記得那麼詳細。那三天我就待在家裡，上上網、看看直播、玩了玩遊戲，還有按時做飯吃，然後夜深了就睡覺。根本沒有發生什麼值得一提的事情。"
"那你有跟誰通話過嗎？"
"沒有！你可以查我通話記錄，平時我根本不打電話，也沒人打給我！"
郭晉一邊輕輕點頭，一邊在面前的本子上打了個叉，緊接著再度提問道："那你在網路上有跟人交流過什麼嗎？"
"我一般看直播不喜歡開彈幕，更不喜歡留言。平時大多數時間玩單機遊戲，就算是玩網絡遊戲，也從來不喜歡打字。這些你都可以去查，相信我留在網路上的評論應該屈指可數。"
"與我知道的情況基本吻合。一個就算是在網路上也顯得謹小慎微的孤僻患者嗎？看來那些年發生的事情確實對他影響深遠。深遠到讓他連位置資訊都不願意透露，就連手機GPS都常年關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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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想著郭晉偷偷瞥了一眼眼前舉止如常，略有些不耐煩地青年，心中暗歎了一口氣。
"這些我也做了一些瞭解。我今天對於你的詢問也與這些曾經傷害過你的往事有些關係。"說到這裡郭晉仔細的打量了一眼臉色微不可查地一僵的鄭鳴，繼續開口詢問。
"請你描述10月17日那天你出門前後的事情。"
"我做了噩夢，從床上驚醒。想要像平時一樣抽根煙平復一下，卻發現煙抽完了。於是我穿上衣服出門去小區附近24小時營業的超市買了盒煙。"
"等等..."郭晉突然打斷了鄭鳴的敘述，仔細的盤問道："從你甦醒到出門大概經歷了多久，你都幹了些什麼？"
"沒幹什麼。就擼了擼泰迪。哦，泰迪是我養的橘貓的名字。"簡單的解釋了一句之後鄭鳴繼續說道："擼貓要不了幾分鐘，從臥室起來走到客廳發現煙盒空了，簡單的換了身衣服，然後出門。林林總總要不了幾分鐘。算上走到超市的十多分鍾路程，應該總共不到二十分鍾。然後買菸，邊抽邊回，差不多到2點30分鐘的時候走進了那個小巷。"
說到這裡鄭鳴抬眼望了眼奮筆疾書的郭晉，見他沒有出聲打斷繼續說道："一路上除了跟超市老闆要煙的時候短暫交流，也沒有跟人說話。你也知道我們這裡的凌晨，路上幾乎沒人，也許有幾個醉鬼走過，但我那時也沒有留意。"
筆尖在紙頁上疾走，傳出了輕微的沙沙聲。
很快，記錄完畢的郭晉抬起了頭，對著停下來等待的鄭鳴問道："然後呢？"
"然後？我抄近路回家的時候就被刺了。醒來以後就在這裡了。"
"那你看清楚是誰刺傷你的嗎？"
鄭鳴聞言目光微微一閃，用閉目搖頭的動作掩飾了眼神的變化。
鄭鳴從這些天自宋子華和郭晉那裡聽來的隻言片語，得知了當有人趕到那裡之時，場中只留下了倒在血泊中的自己，還有**血跡。再加上郭晉的提問，鄭鳴覺得很有可能刺傷他的雅兒，並沒有暴露身份。
"是沒有看清？還是記不得了？請你準確描述。"
"沒看清。你也知道那裡沒有路燈一到晚上就黑不溜秋的，說是伸手不見五指也不為過。而且我也沒什麼仇家，所以也沒有留意。"
就在鄭鳴一本正經的訴說的時候，郭晉停下了筆頭仔仔細細的打量起了鄭鳴的表情。待得鄭鳴說完，這才用最快的速度記錄下來之後，望向了身旁的宋子華。
"怎麼樣？"
宋子華沉吟片刻，輕輕搖了搖頭。
"嗯...看來你並沒有說謊。"
見郭晉沉默良久過後終於松了口風，心神緊繃的鄭鳴也放鬆了下來。
"那我可以走了嗎？"
眼見鄭鳴撐起桌面就要站起來，郭晉連忙說道："等等。"
"怎麼？"鄭鳴的臉色陰沉了下來，對方的難纏讓他心中升起了反感。
"儘管那裡是沒有路燈和監控的路段，不過我們還是透過附近的監控進行了排查，最終確認了一個跟你有關的嫌疑人。"郭晉沒有理會鄭鳴的怒火自顧自的說道。
"不知道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做姜雅的人。女性，1996年生。"說到這裡郭晉罕見地對著臉頰不自然抽動的鄭鳴露出了笑容。
"呵呵，你當然認識她，她可是自擬七歲開始就跟你說活在一起的妹妹啊！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不過原則上你們可是兄妹。"
"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郭晉聽到鄭鳴的質問心中大爽，以至於那雙死魚眼都眯成了一線。
"咦？我想要說什麼你居然聽不明白？我還以為你是個聰明人，之前那股敏銳聰明勁哪裡去了？"
郭晉帶著諷刺意味的刺了鄭鳴一句後繼續說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沒有看清刺傷你的人，還是故意隱瞞包庇她。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有著能夠控制眼神表情和語氣的能力，更加不知道你之前的描述有幾分真幾分假。不過就姑且當做你沒有說謊好了。現在我來告訴你，那個在同一時間點出現在小巷裡很可能刺傷了你的人，就是姜雅！你的妹妹！"
聽到這裡鄭鳴臉上所有代表情緒起伏的面部表情蕩然無存，恢復到了面無表情的狀態。一如死水一般古井無波。
而坐於對面的二人見到鄭鳴彷彿換了一個人一般的表現，頓時眼神驚訝的對視了一眼。
"你想要說些什麼？"
平靜淡然到近乎冷酷無情的聲音自鄭鳴口中傳出，讓聽到這聲音的二人都忍不住身心一顫。
經過短暫的緩衝，郭晉率先回過神來，慢條斯理的說道："你承認了？那天你見到了姜雅對不對？"
"我可沒有承認什麼。那小巷附近很大範圍都沒有監控。就算在有監控的地方看到了姜雅的身影，你也無法確定她會不會經過那處小巷，更不可能確定她出現在那裡的具體時間。你說的只是單純的推測罷了。沒有證據根本無法確認她和我相遇過。"
鄭鳴對面的二人聽到這裡臉上都露出了古怪的神色。他們相互對視了一眼，最終還是宋子華率先開口解釋了起來。
"鄭鳴...其實他之前對你有些隱瞞。其實一開始我們就知道姜雅出現在了那裡。現場留下的匕首雖然沒有留下指紋，但是無論是地面還是刀刃上都留有你們的血跡。"
聽到宋子華的解釋鄭鳴糊塗了。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一般，他有些理不清頭緒。
"什麼？那他一直問我那些是為了什麼？不對，刀刃和地面上為什麼會留有她的血跡？"
越是說到最後鄭鳴的聲音越來越低沉，心中更是升起了一股不妙的感覺。
"他之所以問你那些詳細的情況是為了理清當天發生的事情。搞清楚到底是什麼導致了一個少女的人間蒸發！"
"你說什麼？"鄭鳴心頭巨震，忍不住再度出聲確認道："你說誰人間蒸發了？"
"一人在深夜被刺，重傷昏迷。現場留下的血跡的另一個主人，只能找到走進那個區域的影像，卻找不到離開的影像。而那個人除了留下的一些血跡整個人消失無蹤。這一事件在當時還引起過廣泛的關注和曝光。"說到這裡宋子華看向了郭晉。
另一邊郭晉也適時地接過了話頭，接著說道："而且現場留下了一些痕跡。就像是一個大約兩米直徑的球形空間憑空消失了一樣，從牆面留下的光滑痕跡看很難相信這是人為。所以我才想搞清楚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據說那裡的磁場出現了紊亂，而且留下了無法準確測量的怪異波動。有人推測那是類似于波的東西，由於吸收了附近的正常波段，才能被我們間接發現。"宋子華插口補充道。
聽到這裡鄭鳴低頭沉默了下來。由於急速思考，缺乏了限制的瞳孔頻頻震動，以至於帶動合上的眼皮連連輕顫。
"呼~我需要看看那裡的影像資料。"
對面的二人聽到鄭鳴的要求，用眼神交流了片刻後點了點頭。
"好，我這就拿給你。"
椅子在地板上推動的噪聲之中，郭晉站起了身，留下一句話後向著門外走去。
沒有讓人等待多久，郭晉很快就再度返回。
"諾，這是現場的一些照片還有資料。"
鄭鳴接過了郭晉推到面前的一大堆文件袋，開啟了封面寫有"18年姜雅失蹤神秘事件照片"的文件袋。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少女的正面全身照。少女身材嬌小，下身穿著淡到發白的牛仔褲，上身穿著純白色連帽衫，烏黑亮麗的頭髮簡單的扎在了腦後。
這個面容精緻，眉目如畫的少女正是雅兒。
鄭鳴略有些留戀的多看了幾眼照片中笑靨如花的少女，翻開了其下的照片。
接下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彷彿鮮花一般的血紅色妖豔花朵。只是略有些遺憾的是花朵彷彿被咬下了一片一般，缺失了一塊。從其旁的環境可以看出這是那個小巷的俯拍鏡頭。
第三個照片是小巷平拍鏡頭。可以看到小巷裡多出了一個球形的區域。無論是地面還是兩旁的牆壁，表面都異常的光滑，彷彿那裡一開始就是那種形狀一般渾然天成。
第四個照片是湊近球形區域的地面俯拍。可以看到那個凹陷進去的弧形地面表面隱隱留下了無數同心圓的形狀。
...
就這樣鄭鳴耐心將所有的照片和文字資料一個個看完。而他對面二人見此也沒有出聲阻止打斷，默默地等待著。
良久。
鄭鳴長舒了一口氣，揉了揉有些乾澀的眼睛，抬頭看向了對面翹首以盼的二人。
"可能要讓你們失望了。我確實在那天見到了雅兒，也是被她刺傷的。她下手很快、很準、出其不意間就得手了。匕首不應該也不可能沾染到她的血跡才對。至少在我徹底昏迷之前，他還是好端端的。資料裡的這些情況，還有她人間蒸發的原因，我想都是在我昏迷之後發生的。"
原本滿臉期待的二人聞言，流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難言遺憾得同時嘆了口氣。
"果然如此嗎？"宋子華感慨一聲後望向了郭晉，見他點頭確認這才對著鄭鳴說道："這些天來辛苦你了。你很健康，接下來你可以出去恢復正常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