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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四、不甘與不敢

小昆子抽抽搭搭地說起那天的驚心動魄,說到林嬤嬤如何面目猙獰地喝令家丁要打死自己的時候,小媳婦兒似的拍著腿哭起他老孃來。

錢益眼見他越哭越來勁,心裡原本那點愧疚也消磨得七七八八。他愛乾淨,看著小昆子一連眼淚鼻涕,覺得眼睛都疼。他抬起腳面,踢一腳哭得渾然忘我的小昆子。

“出息!我看你好端端的,不像吃過苦頭,怎麼哭起來沒完沒了!”

小昆子一噎,幽怨地瞥一眼自家先生。

“先生這話好沒良心。小的伺候您一場,不敢說鞠躬盡瘁,也是盡心竭力。”他委屈地撇嘴,把錢益丟來的那條汗巾疊起來,用乾淨的那面繼續擦臉,嘴裡還不忘抱屈。“小的要是吃了苦頭,誰給您端茶倒水。”

錢益再度肯定,那方汗巾不能要了。他沒工夫理會他怨女似的糗態,前後一推敲,就把李王妃的心思猜得八九不離十。李王妃這是穩不住了,病急亂投醫。這種魯莽的錯誤,李王妃時不時就會犯。這次的隊伍裡沒有秦鏡,沒人為李王妃分析壓陣,可不就犯老毛病了。

他反倒替榮王妃擔心,聽小昆子說是榮王妃出面制止李王妃。他就擔心,李王妃更加忌恨那位。萬一李王妃發起瘋來,張懂一介奴才還真不好處置。

正如錢益所憂心的,孟窅那日的救場確實十分讓李岑安下不來臺面。李岑安沒能探聽出想探聽的訊息,失望之餘,更惱恨地發現山莊的人無視自己的命令,反而處處以孟窅為重。

李岑安沉著臉,恨恨地想,都是張懂帶的頭。說到底,還是靖王不信任自己,張懂就是他安插在山莊上眼睛,專門給孟窅撐腰的。

林嬤嬤捧著她的手,手心裡一排月牙般的印記,刻進血肉裡,泛著濃重的紫紅。林嬤嬤看得心疼,用簪子挑起米粒大的化瘀膏藥,細細的往印記最深的地方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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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勢利眼,仗著人多勢眾,竟敢忤逆娘娘。等回府後,必要治他大不敬的罪!”

李岑安神色麻木,不無諷刺地想。回府後,只怕更沒她說話的地方。靖王的一顆心就是偏的,從來只想著孟窅一個。

她想起那天在堂屋裡,下人對她的諭令毫無敬畏。可孟窅走進來的時候,那些原本木頭樁子似的人一個個就像開啟機括般又活絡起來。那些人臉上的如遇救星般的喜悅刺痛了她的眼睛,讓她覺得自己像一出鬧劇。

孟窅護著肚子從門外走進來,呼吸有些短促,看起來是著急跑過來的樣子。

張懂使一個眼色,很快就有兩個家丁搬出一張圈椅,就放在孟窅身後。除了小昆子身邊站著的兩個,其餘人低下頭悄悄地往外退步。不一會兒,屋裡就只剩下李岑安主僕、孟窅母子、張懂、徐圖和孟窅的貼身婢女。屋外頭,只有兩個家丁還裝模作樣地看押著小昆子,但神色都明顯放鬆下來,有一個還低頭對小昆子擠眉弄眼。

李岑安端坐著,心中冷笑。可惜靖王不在,靖王若是瞧見他的心尖尖這幅嬌弱憂心的模樣,又該心疼了。秦鏡總勸她大局為重,暫且忍耐孟窅的挑釁,忍耐靖王的冷淡。可他都不是自己,無法感同身受體會到自己的屈辱。

李岑安不開口,孟窅的來意,她們彼此心裡都清楚。她與孟窅已是水火難容,這會兒沒有外人,她也懶得做面子上的功夫。她不去為難孟窅,已經是極限。

她垂下視線,便看見一張與靖王極為相似的小臉。那雙鎮定的眼睛裡透出對自己的不贊同,更是像極了靖王。這孩子越大,就越像他父親。

阿滿勇敢地直視李岑安,以護衛者的姿態守在孟窅身邊。張懂透過徐圖遞訊息給她時,阿滿就在她身邊。錢先生與阿滿有師徒名分,阿滿自然不會不管先生的隨從。

自從崇儀匆忙來過一回,阿滿就開始格外留心。每日用過午膳,他會等姐姐和弟弟睡下後折回孟窅的房間。如果孟窅也歇下了,他就在碧紗櫥裡躺一會兒。如果孟窅醒著,他就寸步不離地守著。有一回,孟窅睡不著做針線,他困得趴在小幾上睡著了。

孟窅又聽徐圖說,大公子夜裡也會等到孟窅屋裡熄燈後,才肯睡下。當時,她又是心疼又是感動,心知這孩子主意正勸不住,索性每日午後等他回來,再一起躺下。

眼前的情景刺進李岑安的眼底,更讓她心中的火苗高竄。好一個母子同心!

“妹妹是鐵了心要保這奴才?!”

李岑安開門見山。事情鬧到這一步,已經偏離了她的初衷。從出府到入住莊園,李岑安幾乎不曾與靖王對過面。莊子裡不比府裡,她甚至到第二日才知道靖王已經離開。沒有秦鏡的規勸,她和林嬤嬤只能像無頭蒼蠅般亂撞一氣,試圖闖出一片天地來。

轉念之間,她又想,難道孟窅不想知道靖王的訊息嘛?倘若孟窅開口,那個冷麵張懂敢無視自己,可他敢欺瞞孟窅嘛?於是,李岑安放緩口氣。

“王爺突然出走,至今音信全無,我實在心中不安。今天聽說錢先生突然不見了,我不能不問。妹妹想必與我一般,也牽掛著王爺的安危。”

孟窅扶著腰坐下來,阿滿就挨著她落座的圈椅。因為人小,他抬起頭注視李王妃,看起來昂首挺胸的。

徐圖瞧著,心中湧起自豪感,也十分精神地板正兩肩端著手。他可不能在李王妃面前露出絲毫卑怯,落了主子的微風。

“王妃要問話,我自然無話可說。可話還沒問清楚就要用刑,這不是咱們王府的規矩。”孟窅眉頭微斂。因為她有意識避開與李王妃的接觸,除了宮宴之類宗室聚會的場面,很久沒有和李王妃對面說過話。如今一見面卻是與她據理力爭,孟窅覺得眼前的場景十分陌生。

林嬤嬤當先氣不過,張口嗆聲。“孟妃慎言。事情沒問清楚,怎可隨口詆譭我們娘娘。”

阿滿小臉一皺,跨出一步來。局面頗為凝重,他一動,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李母妃恕罪。”阿滿端起小手向李岑安告罪,停頓後一本正經地發問:“父王說,李母妃的規矩最好。兒子請問李母妃,李母妃與我母妃說話,張總管可否插嘴?”

被點名的張懂連忙配合著做出姿態。主子說話,奴才不能插嘴。這是做奴才最基本的規矩,尋常百姓人家如此,何況鐘鳴鼎食之家。張懂不能出聲,但也做出低頭拱手的請罪之狀。

徐圖跟著垂下頭做做樣子,其實埋下去的臉上十分得意。大公子真厲害!

李岑安臉上才浮上來的慈愛一僵,氣得發笑。果然是親母子。

林嬤嬤最是難堪,一張老臉漲得一陣白一陣紅,但怕給李王妃丟人,也不肯再輕易開口。可恨眾寡懸殊,她和小姐兩張嘴說不過她們。

“阿滿難道不想知道父王的近況嘛?”李岑安訕訕地將尷尬的一幕揭過去,和藹地招招手,可惜阿滿一步不動。她收回空洞洞的手,端莊地疊在膝頭。“妹妹適才來遲一步,沒聽見這個奴才滿口狡辯,言辭敷衍。本宮也是為確保王府家眷的安全,才不得不數個典型,以重整府中的規矩。”

孟窅把阿滿拉回來,對孩子搖搖頭。有她這個做母親的在,這裡不是讓孩子出頭的地方。

“好叫王妃安心,王爺一向安好。”孟窅的話擲地有聲。她也擔心明禮,可李王妃反覆拿明禮的安危做藉口,委實叫人反感。“樹規矩是應該的。只是,他是王爺派去服侍錢先生的。先生回來見不著他,王妃預備怎麼解釋?”

“就怕錢先生不回來了!”李岑安聽她輕易說出靖王的近況來,心中愈發不得勁,話裡也透著冷意。必是張懂給她送的訊息,合著他們一家人獨獨瞞著她一個。

孟窅眼中毫無波瀾,篤定地說:“先生會回來的。”

“妹妹如何確信?”李岑安最看不慣她的淡然,不禁尖刻地追問。“知人知面不知心,妹妹還年輕,沒有吃過虧。眼前局勢未明,凡事要小心再小心。”

她這輩子吃的最大的虧,就是因為沒認清孟窅的真面目,被她離間了靖王與自己,害得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

“王爺相信錢先生,我相信王爺。”

李岑安眼底跳躍著兩簇火焰,確實啞口無言。

王爺信錢益,你便信他。王爺還信你純善不爭,可我能信嗎?你把天下的好處都佔盡了,如今來充慷慨大方,卻是把別人往絕路上逼!可是這些話,李岑安只能在心裡罵。

小昆子終於說到榮王妃如何沉著以對,叫李王妃鎩羽而歸。他的臉上也一掃頹色,歡快地眉飛色舞起來。

第二日,錢益背起藥箱來洗竹軒為孟窅請平安脈,一併向孟窅致謝。

“宮中守衛森嚴,又是恪郡王坐鎮。三爺一切安好,榮主子可以寬心。”一樣的話昨天已經讓張懂帶進來過。錢益又說,他已為靖王聯絡走動,撥雲見日之日不遠矣。

“先生大恩,請受我一拜。”孟窅感激不盡,又叫孩子們出來替她拜謝錢益。

錢益迭聲推辭不過,晴雨只聽孟窅的,已經把三個小竹子都叫出來。

阿滿作為弟子,依著母親的吩咐恭謹地拜下去。

錢益急忙讓開一邊,不敢受他們的禮,只是扶起這一個,落下那一個,好不狼狽。

還是晴雨開口勸她。“先生快別推辭。您不受郡主和公子一拜,咱們主子如何心安,豈不還要勞動咱們主子來。”

至此,錢益方不再推辭,只是與三個孩子對面互相大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