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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八七、正妻與平妻

桃李紛飛時,景州學子聯名上表的頌聖賦一路敲鑼打鼓地遞進九黎殿。今上聖心大悅,親筆為學子提下“華國文章”四字金匾,以茲嘉勉。次日,桓康王諭旨將文章傳示各州府,朝會散後,又找來靖王和寧王敘話。

景州作為最先試點學田制的州府之一,在國子監所擬章程的基礎上,又擬定州郡縣學田數量,官學十頃、郡府五頃、縣學兩頃為定數。其所不足者,由地方官發動當地富戶捐獻田產。有捐田出資者,由地方登記造冊酌情蠲免稅賦。臘月裡,貧寒學子在公學領了米油學糧,過了個豐年。有感念今上恩德的文生因此提議聯名上表,拜謝明君德政。

有景州旗開得勝在先,桓康王高興地將水到渠成的大任交於寧王,諭令全國各州府普及學田制。他將功勞捧到寧王面前,只待他辦妥這一件,好把議儲大事再度提上議程。崇儀半是心寒,卻也未出所料,當時便將事先整理的條陳一併遞上。

學田制施惠天下學子,寧王也是樂意的。他素來好風雅,於讀書一事上本就用心。卻說寧王接下此大任,如火如荼地與幕僚商議許久,又委派心腹赴往各州郡監察。有門客建言道南方州郡濫建寺廟道觀,整肅後可充做學田。寧王以為大善,當即奏請桓康王示下,因此又在早朝上被桓康王大加褒獎,此乃後話。

頌聖賦是在二月底送抵望城的。崇儀掐算好時日,將為長子請旨賜名的請安摺子遞上去,隨折又報上喜訊,側妃孟氏再度有妊月餘。

桓康王翻開褶子,正待信手揮筆批閱時,忽然被喜訊吸引了視線。他一下來了精神,整個人坐直起來,倒把一旁的翁守貴唬了一跳。

翁守貴正要張口,只見桓康王抖擻著喚人,催著小太監取來黃曆檢視。

他默默在心底粗算一下,來年老三長子抓周與這一個滿月不定就一個月份上。桓康王搓一搓乾燥的手掌,俄而拊掌笑得開懷,搖頭晃腦地揶揄:

“明禮這小子,不聲不響地把他兄弟幾個都比下去了!”說著,他慷慨地把摺子遞給翁守貴去看,自己按捺不住地從座上站起來,走下臺階在御案前來回踱步。

可不是不聲不響嚒?!寧王不聲響,自有大王昭告天下;梁王生怕大王不聲響,有陽平翁主代為出頭。可這二位就像那正月的炮竹,轟轟烈烈地炸開一個響兒,忽然就沒影兒了。大王一直眼紅恪郡王家兩位小公子,可這勁兒給寧王塞人,卻沒有回應。反觀靖王稀鬆平常地添一句話,三年裡連中三元,這是真能耐……

翁守貴心裡寫著大大的服氣,面上笑得一臉喜慶:“祖宗庇佑,大王恩澤。老話說,先開花後結果。靖王爺與孟側妃可不是應了這句。您只管寬坐著,自然兒孫滿堂。”

桓康王聽得格外舒坦,喜出望外的同時也沒有忘記大功臣。他一手握拳反覆擊打在另一手掌心,和著澎湃的心潮越來越快,一壁琢磨著該如何賞賜才好。

老三踏實不張揚,推學田的功勞被自己攔腰截給了景正,他也沒露出半分不滿。桓康王這些日子心裡一直有些歉疚,眼見著崇儀如此“爭氣”,就思量著必要另闢蹊徑好好嘉獎一番。學田制一事追本溯源是由孟家倡議,不能獎賞兒子,把恩惠給到兒媳身上也是個法子。

翁守貴只覺眼前一花,桓康王大步流星飛快跨上來。還不待在案前坐定,桓康王提筆蘸墨,運筆如遊龍走鳳。

翁守貴悄悄湊頭一看之下,不由驚得眉頭一跳。桓康王竟然親筆擬旨,褒揚靖王側妃孟氏德容工言,恩旨孟氏一應用度比王妃品秩,又賜下一個“榮”字,準今後尊稱其為“榮王妃”。

這一道恩冊平妻的旨意,一時在望城激起千層浪。孟家因教女有方,孟夫人小謝氏賜四品誥命為恭人,今後年節進宮參拜的命婦之中也有她一方席位。甚至連宮中淑妃,也得了桓康王的一番嘉賞。

那日擬下聖旨,桓康王邀功似的將冊封旨意的騰本率先傳至蒹葭殿,好叫孟淑妃分享他的喜悅。午後,桓康王又和顏悅色地親臨淑妃宮中。

“你這個侄女爭氣,福澤深厚!”這一整天,他都是眉開眼笑的,看著同為孟家人的淑妃便覺著格外順眼。他抬手展開雙臂,方便淑妃服侍他寬衣。

孟淑妃接下他腰間的玉帶,噙著淡雅的笑意,先是恭賀大王,才頗為無奈地嘆息:

“臣妾倒是擔心,榮王妃年紀還小,頻繁生養恐怕虧了身子。再者,阿滿還沒出百日啊,這又懷上一個,外頭的閒話只怕不好聽。”她捧起解下的玉佩,仔細地放在漆盤上,一壁憂心地顰眉。“臣妾叫人給崇儀帶了話,也不知他聽不聽得進……”

桓康王正在興頭上,只覺著她的話掃興。他收回落在淑妃眉間的視線,下頜一抬,冷哼道:

“年輕夫妻蜜裡調油也屬尋常。那些嚼舌根的,孤王看他們就是眼紅!”他不以為意,他冊封這些側妃就是為了宗師枝繁葉茂,眼下看就數老三家這個最好。“她們哪個有能耐,一年給孤王添一個皇孫,孤王照樣厚賞!”

桓康王還想起,明禮早些時候就和他稟明心意。李氏出身寒微,又是個多病多災的體質,現在想來哪裡是正經的王妃人選。蓋因當年那場事故,他對這個兒子多少有些歉疚的意思。明禮能尋得一個可心的,自己這個做父王的為他錦上添花,也算是些許的補償。

桓康王語出奚落的同時,心中某處不免有些惋惜。早知道孟家的姑娘好生養,當初該把人賜給景正。他不由瞧一眼孟淑妃,她曾經也有過一個孩子,可惜沒有站住。那會兒,懷安還在……

桓康王高漲的情緒悄聲沉澱下來,兩片嘴唇抿起來,帶著屋裡的氣氛也凝重起來。

他如今不常在淑妃宮裡留宿。人的年紀大了,大約都喜歡青春朝氣的人事,而他坐擁天下,身邊從來不缺花朵兒似的美人。強扭的瓜不甜,孟清羽從來懂得這個道理,便從不試圖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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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服侍桓康王歇晌,自己就在外頭檢視賬冊。等他一覺醒來,神清氣爽地走了,孟淑妃才覺得屋裡清靜了,悠悠地吐出一口氣來。

“您就是愛操心。”送走王駕,桐雨扶著她往回走,順手攏一攏她肩上搭著的藕荷底繡雲水銀紋的披帛。“孟側妃得了靖王的眼緣,這不挺好?”

“我只怕眼面前的福氣,埋下日後的禍端。”妻妾嫡庶加以區分才有尊卑序列。老祖宗傳下來的法度,哪是說改就能改的?在朝在野的不敢非議大王,這事兒就是攻訐崇儀的話柄。

“這是大王金口玉言。即便心中不服,他們也不敢明著說話。”孟家的姑娘得意總是好事,等孟側妃再得一位公子,無論將來如何,她在靖王府就有保障了。桐雨將孟淑妃看完的賬冊歸攏在一邊,自己拿起美人捶輕輕更心疼她勞心費神。“兒孫自有兒孫福,大王抬舉孟側妃,您隨著高興便是。難道您還能違逆大王的意思嘛?”

淑妃慨然一哂,摩挲著衣襟上的蕙草繡紋。是啊,妻是妻、妾是妾,她一個做妾的操這些心,也是不妥帖。

聖旨傳達靖王府,不消半日功夫,府裡上下俱改口稱孟窅為榮王妃。各房管事齊發往椒蘭苑拜見,一時間西苑門庭若市。因為孟窅還在養胎,兩個孩子也還小,崇儀下令不可驚擾,只教來人在門外磕個頭便罷。孟窅幾時見過這樣的陣仗,緊忙讓齊姜把兩個孩子抱回屋裡去。

東苑那邊很快也得了訊息,來的是王妃身邊的林嬤嬤,代表李王妃送來賀禮。李岑安聽說旨意後,只覺得天塌了半邊。她眼前一片晦暗,狠心咬破了舌尖,才叫自己沒有昏死過去。

林嬤嬤的一顆心滴著血,心疼地把人安頓下,把孟窅母子恨毒了。她軟語寬慰李王妃,提起孟窅的時候,簡直睚眥欲裂,連同出孟家的淑妃也被她記恨上。

桓康王的一紙聖諭把秦鏡也打了個措手不及,當時也有些心灰意冷。

李岑安歪在榻上,手腳都是虛軟的,可她不敢厥過去。榮王妃大喜,正室王妃卻病倒了,傳出去叫外面的人笑話她是小,倘或編排她不敬聖旨,才是萬劫不復!

她咬緊牙關,顫抖著嗓子叫秦鏡去開庫房選東西。越是這個時候,自己越是要賢惠大度。靖王的心已經偏得沒理了,她不能再丟了靖王妃的尊榮。

“憑她也配!該叫外頭評評理,大王縱容兒子寵妾滅妻!”林嬤嬤找來抹額替她扎上,憂心凝視她的一雙眼眼圈都紅了。她苦命的小姐,戰戰兢兢嫁進來沒過上幾天好日子。大王昏聵,淑妃面慈心冷,靖王偏寵側室,可悲她家小姐連個可以依傍的子嗣也沒有。

“嬤嬤住口!”李岑安駭然呵斥,一把抓了林嬤嬤的手腕,泛著血絲的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嬤嬤的話卻是一道催命符,只消傳出去隻字片語,自己王妃的位子就該拱手相讓了。

林嬤嬤一怔,也意識到自己的話太放肆,又是恨又是怕地跪倒在地。

李岑安緊扣著牙關,嘴裡淡淡的血腥味彌散開,俄而從喉間發生粗糲的呵呵笑聲,只是面上一片慘然不見笑意。

“孟妹妹為王爺孕育子嗣,為我分憂。我與她姐妹一般,大王的旨意錦上添花,我為孟妹妹高興還不及……”說話時,她的心房緊縮,一陣一陣地抽疼,每個字都是她的血淚。

林嬤嬤心如刀割,摟著李王妃的肩頭,想用自己的懷抱為她驅散委屈、傷心。她捉起袖子擦去臉上的淚水,抖著嘴唇把送禮的差事攬下來。讓小姐親自去為孟氏賀喜,豈不是在她家小姐的傷口上撒鹽嘛!

想來諷刺,眾人皆知靖王妃體弱多病,如今倒是現成的藉口。孟側妃、不,榮王妃坐胎未穩,未免過了病氣,李王妃不能當面道賀,反而是李王妃為人周到。

林嬤嬤回屋換一身看著喜慶的絳紅褙子,把臉上眼角的痕跡都收拾乾淨,帶著王妃的賀禮姍姍來遲。秦鏡給她出的主意,教她領著東苑的奴才抬著賀禮,從羅星洲喜氣洋洋地走過去。賀禮緊著大件的挑選,隊伍要壯大,越多人瞧見越好,以此彰顯正室王妃的氣度。

林嬤嬤也知道,事到如今,她家小姐已經無法用王妃的名號拿捏孟氏。為了保住王妃的名分,自己少不得要對孟窅恭維逢迎。她已經預備下許多喜慶的話兒,只等當著靖王的面表露。少時,她夾著肩膀恭敬地立在沃雪堂西次間的酸枝木矮榻前,眯起眼睛堆出滿臉的笑。

靖王與新晉升的榮王妃並肩坐在矮榻上,束腰卷珠足的條桌擺在靖王的左手邊,榮王妃的右邊支著憑幾。靖王眉眼間柔情流溢,叫人如沐春風。他親暱地握著榮王妃的小手,肩膀緊挨著,端的郎情妾意,卻叫林嬤嬤心頭直流血。

林嬤嬤只看崇儀眉頭鬆動,又加把勁為李王妃解釋:

“王妃只恨身上不好,不能親來這一趟,還望榮王妃莫生不快。”她生怕靖王疑心小姐心有不滿,便把姿態擺得極低。

崇儀的視線居高臨下,從她彎下的脊樑裡,仿若看見李岑安的影子。這倒是像李岑安常有的做派,終歸寒儒薄宦之家天生缺一份底蘊。若非李家出了一科狀元,又碰上長姐那段是非,實在當不起與皇家談婚論配的門第。因此,李氏素日裡深怕行差踏錯,每每矯枉過正,反而不得要領。

林嬤嬤一心要顯示出王妃對孟窅的優容,好在王爺跟前討巧,卻半晌卻不聽崇儀寬慰一二。她心慌地揣摩,大約話說得不到位,急忙又拾起笑:

“榮王妃大喜,合該擺下酒席好好熱鬧一番。王妃問榮王妃想怎麼置辦?眼瞧著小公子的百日宴也相近,不若雙喜臨門可好?”

孟窅正含著梅子止嘔,抿著笑聽她說完,張口欲說話。晴雨捧上南瓜式樣的小盂,服侍她吐了嘴裡小指尖大的核兒。一旁的崇儀隨手拿起自己的茶碗,體貼地叫她先潤一潤口。他始終沒有放開孟窅的手,就這麼抬起手腕,親自喂她喝。

江川的事,他雖然沒有深究,卻從高斌追查的結果裡大致推演了始末。他清楚,那件事有東苑的手腳,是李岑安心存不軌,還是林氏或秦鏡為主分憂,其實於他而言沒有分別。他刻意在林氏面前表現出自己對玉雪愛重,便是要她們有所忌憚。

孟窅秀氣地抿了一口茶便退開去,粉嫩的雙頰泛起嬌豔的桃粉。她雖然高興明禮待她溫柔體貼,卻羞於在人前表露,一時間不敢去看林嬤嬤的表情,低垂著眼睫慢聲細語,讓林嬤嬤代為感激王妃的周到。

“就按王妃姐姐的意思,和阿滿的百日宴一起辦,也免得為我們母子來回折騰。”

崇儀低聲一笑,就著她喝過的碗沿,也送了口茶。“為主子折騰才是他們的本分。”

林嬤嬤連連稱是,忙又咬著牙,語氣歡快地勸說:“榮王妃不必顧慮。這樣的喜事,滿京城獨一份的榮寵,奴才們跟著長臉,忙一忙才高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