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身而出的莫瑟爾陷入了一個尷尬的局面之中。
衝到少女身邊的他確實阻止了她使用那份禁忌的力量，不過這也讓他自己落進了包圍圈裡，城主出行帶了數十個護衛，他們只是普通人，身上沒有魔力，但這也意味著莫瑟爾必須得小心行事，免得傷到這些傢伙。
“你們當街攔下城主的馬車是什麼意圖？”這群護衛裡騎在一匹黑馬上，看起來是領頭的人開口質問他們，“我可以把這當做是你們對這座城市不敬！”
“我們無意冒犯，”莫瑟爾不想惹麻煩，他把劍尖向下，表明自己不想與他們為敵，“她是我的妹妹，只是湊巧跑到了這裡。”
在莫瑟爾打圓場的時候，少女卻彷彿被什麼吸引了一般，往前走了幾步，越發地靠近馬車。她的手裡還拿著匕首，整個護衛團瞬間如臨大敵：“保護城主大人！捉住這兩個刺客！”
好吧，這下真就沒法收場了，莫瑟爾在護衛們縮小包圍圈的時候，就一把拉住了少女的手，帶著她朝靠近圍觀人群，因此防守比較薄弱的方向衝了過去。
看到一個拿著劍，氣勢洶洶的男人朝著自己衝過來，許多平民都驚叫著亂作一團，幾個護衛甚至在推搡之間被撞倒在地。在薩多堡待過的莫瑟爾太熟悉這樣的混亂了，他繞過騷亂的人群，順手脫了自己的外套讓少女穿上，試圖用這種辦法混進人群避開這群護衛。
不過黎亞城城主的護衛也不全是缺乏經驗的新手，之前那個質問他的護衛頭領就策馬徑直朝著莫瑟爾和少女衝了過來，一邊叫他們站住，一邊拿出長弓對準了少女。
這個算盤打得不錯，如果少女中箭，莫瑟爾當然也不可能逃走，在這個短暫的瞬間裡，他能想到的也只有動用劍技展開護盾，不過他才剛剛調動起自己的魔力，一陣狂風就席捲了街道。
這陣風來勢洶湧，捲起了巨大的沙塵，所有人都忍不住眯起了眼，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之前張弓搭箭的那個護衛長。等到人們回過神來的時候，莫瑟爾和少女已經不見了蹤影，護衛長花了些功夫才把自己的坐騎安撫好，回到城主的馬車旁，為自己的失誤道了歉：“抱歉，城主大人，是我疏忽了。”
“這不是你的錯，”中年人沉穩的聲音從馬車裡傳來，“走吧，他們沒造成什麼威脅。”
莫瑟爾和少女順著主街旁的窄巷跑了一陣子，在確定沒有人追上來之後，才松了口氣，停下腳步。剛才還不管不顧非要攔下城主馬車的少女現在倒是乖馴得讓人驚訝，她一言不發地站在莫瑟爾的身邊，那雙眼睛一直盯著他。
“我需要一個解釋，”要說被捲進了麻煩裡的莫瑟爾一點怨氣都沒有，那絕對是在說謊，“為什麼去攔城主的車？”
“他的身上……”
少女才剛剛開口解釋，莫瑟爾就聽到有人從自己身後走了過來，他示意她先別急著說下去，回過頭，看向了那人。
走進窄巷裡的人是一個和莫瑟爾年紀相仿，二十多歲的男人，他有著赫格利帝國最常見的褐發黑瞳，乍一眼看上去不過是那種樣貌平平，扔進人堆裡就再也找不出來的年輕人，不過莫瑟爾留意到了他的眼睛。那是一雙很精明的眼睛，像狐狸或者精打細算的生意人，莫瑟爾不喜歡和太精明的人打交道，他們會把所有東西當做籌碼擺在桌上。
“魔法師卡格為您效勞，”年輕人在距離莫瑟爾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了腳步，裝模作樣地行了個禮，“或許您還不知道，不過剛才幫了您大忙的那陣風，就是我弄出來的。”
這算是在邀功嗎？莫瑟爾頓了頓：“謝謝你的幫忙。”
“感謝也是有價碼的，您覺得呢？”年輕人微笑著，直白地表明了自己的來意，“如果您給我兩枚鐵幣，我就不向那位尊敬的城主大人告發你們的行蹤。”
莫瑟爾嘆了口氣，皺眉多看了年輕人一眼。
他其實很懷疑那陣風是不是這個叫卡格的年輕人弄出來的，而年輕人知不知道他們兩人的落腳點，又是另一個問題。退一步說，即便他所說的都屬實，莫瑟爾覺得自己不付錢，而是把對方打趴下，也是一個選擇。這個魔法師現在孤立無援，而他和少女，又恰好都很擅長戰鬥。
不過在看了少女一眼之後，莫瑟爾就改變了自己的計劃，他還記得薩多堡裡發生的事情，他只是想教訓一下這個敲竹槓的年輕人，而不是要要讓對方見血。
“拿去吧。”思索片刻之後，莫瑟爾最終還是選擇了付錢。
“神明會記住您的慷慨，”拿到了錢的卡格喜笑顏開，客套的微笑也真誠了不少，“希望下次我還有機會為您效力。”
自己是真的不擅長應付精明的傢伙，莫瑟爾想，如果可以的話，最好還是讓他永遠也別再見到這個年輕人吧。
莫瑟爾和少女回到落腳點的時候，天色已經接近黃昏，他們居住的那家旅舍籠罩在夕陽的光輝之中，斑駁掉色的外牆也顯得不那麼難看了。從房間的窗戶看出去，黎亞城的街道仍然是繁華的，只不過大多數商人和小販都收工走進了酒館之中，喧鬧聲倒是從未停息過。
“這些天我會接個獵魔的工作，用酬金給這個房間付一個月的房錢，你就留在這座城市，這裡有很多工作的機會，”剛才的事情莫瑟爾不想再追究，也沒法追究，現在他只想安頓好少女，去做自己的事情，不過她“繭”的身份又實在是有些棘手，“如果不使用你的魔力，你的異變就可以暫時得到控制，記得別讓任何人知道你是繭，這樣你就能在這裡生活下去。”
少女的眼神似乎有些茫然，她看著莫瑟爾：“什麼是繭？”
莫瑟爾很難想象這片大陸上還有人不知道繭是什麼，更何況問他這個問題的人還是一個身上有著明顯繭的特徵的人，沉默了一會兒，他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的確有必要向她解釋。
“你見過那些戴著兜帽，聲音蒼老的人嗎？他們是‘傳道者’，他們能說出一個人內心最渴求的願望，並許諾實現這個願望，一旦接受了他們的引誘，人就會一點點異變成惡魔。所有接受了惡魔引誘的人都被叫做‘繭’，這世上的惡魔都曾經是這樣的人類，”莫瑟爾遲疑了一會兒，覺得這樣的事實對於她這樣的女孩來說恐怕不是那麼容易接受，“不過如果控制得當的話……”
“我沒有見過傳道者，”少女搖了搖頭，看上去並不是在說謊，“惡魔是什麼？”
是肆虐整個大陸，殺死了無數人的怪物，是被自己內心的慾望所扭曲的人類，是這個世界變成現在這幅殘酷糟糕樣子的元兇。莫瑟爾沉默了下來，他不知道少女為什麼連這麼基本的事情都毫不知情，說她是在裝傻，那雙眼睛又不會騙人，可要是她真的這麼缺乏常識，又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是我的敵人，”莫瑟爾想了想，給出了一個最簡單的答案，又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個最重要的點上，“你從來沒有見過傳道者？”
“沒有。”少女篤定地說著。
要是普通人，肯定會以為少女是在說謊，可是莫瑟爾不這麼覺得，因為他身上出現那些只屬於繭的異變之前，他也從來沒有見過人們常常在說的傳道者。
將衣袖向上挽起，莫瑟爾露出了肩頭的一小片皮膚，上面是糾纏在一起的外翻皮肉和血管，看上去猙獰可怖，這就是人轉變成惡魔的顯著特徵，他知道自己會逐漸被這樣的東西吞噬，從身體再到靈魂。
“你的身上有這樣的東西嗎？”莫瑟爾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異變，他現在甚至有些懷疑少女到底是不是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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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少女伸出手，碰了碰那塊皮膚，發現那片血肉比她想得要堅硬得多，“一點都沒有。”
所有繭的特徵，少女身上似乎都沒有過，但她之前使用的又是繭的力量，莫瑟爾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說謊，這世上奇怪的事情有很多，他自己就是個特例，但特例或許不僅僅只有他一個。
“好吧，我想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留在這裡的時候，不要使用你的魔力，低調行事……”
“我不會留在這裡，”少女打斷了他的話，好像還很困惑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我要跟著你。”
“你沒有跟著我的理由，我是個獵魔人，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是了，少女似乎也確實從來沒有答應過自己要留下來，莫瑟爾開始覺得頭疼了。
“我必須跟著你，”少女的意識裡沒有交涉這個選項，在她重複著自己意圖的同時，她的匕首已經被她握在了手裡，“這是我的義務。”
莫瑟爾不想和她動手，想打贏她不容易，即便他贏了，肯定也要付出巨大的代價，吸引許多注意。沉默了一會兒，他仍然想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跟著我？”
“我在找一個魔力屬性很特殊的人……你很像是我要找的人，”少女的臉上又浮現出了那種迷惑的神情，她歪著腦袋，似乎在努力要想起什麼，“但你的身上缺著點什麼，我也說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