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恩寺圓空禪房內，林墨離開半小時後。
寂靜的禪房內，圓空雙手合十閉眼對著身前的黑影道：
“阿彌陀佛，看來老衲是勸不住你了，既然這樣，老衲還希望你答應老衲一件事。”
“說。”
黑影張嘴吐出一字，接著用一種看死人般的冷冽目光盯著身前的老和尚。
“老衲還請你答應，事情就到此為止吧，在殺了老衲之後，放下吧，你母親已經瘋了你殺她也沒有意義了不是嗎？”
圓空苦苦相勸著，雖然圓空心底也不大認為對方會接受自己的這個要求，畢竟剛才他已經勸了足足半個小時之久，可就算這樣，他還是要說，他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
“說完了？”
聲音殺意依舊，但是如果林墨在這裡，那麼他一定會驚訝的發現，這個聲音有些出乎意料的熟悉……
“唉，阿彌陀佛，都是孽啊！”圓空嘆口氣。
“方丈，有件事我問你。”
“……你說。”
圓空緊閉的雙眼微微顫抖，似乎已經預料到了對方未說出口的問題。
禪房內的燈熄滅了，黑影站在窗戶與門之間的牆壁前，藉此將自己隱藏在黑暗中。
“我想問你的是，方丈，你還信你的佛嗎？”
“……信。”
圓空的聲音雖然猶豫，但卻十分堅定。
“即使你的佛在十七年前的那頭怪獸利爪下沒有出現拯救你們？”
“即使它沒有救我們。”
“呵。”
聲音的主人不屑一笑：“即使它現在也沒有出現拯救你？即使它沒有半點保護你的意思？甚至信它根本就沒有絲毫的作用？”
黑影不等圓空回答，或者說他不想聽圓空的答案，所以他直接話音一轉諷刺的冷笑道：
“呵呵，圓空方丈，我知道你早就已經不信佛了，早在十七年前回來的時候你就已經不信了！”
圓空對黑影的諷刺並沒有給予任何回應，而是握緊手中的佛珠鏈雙唇輕輕閉合著，似乎想要唸完人生中最後一遍經文。
“呵，別裝了，你說你依然信佛，那我問你這兩年來你為什麼從沒有哪怕一次進大雄寶殿？又為什麼每年的開光講座你都假借閉關之由拒絕出去將經？”
“呵呵呵，你根本就不信佛了，十七年前你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去雲遊講座，可現在呢？我已經打聽過了！十七年以來你一次都沒有！一次！哪怕是一次！”
“哼哼，你說你信佛，那你的佛呢？你禪房中之前一直供著的佛像又在哪裡！”黑影指著圓空身後只剩下兩根香燭外，再無一物的佛臺冷笑道。
“別自己騙自己了，你我都知道的，你早就不信佛了！正因為你不信，所以你禪房裡沒有其它佛，正因為你不信，所以你才不敢去那大佛前講什麼狗屁不通的佛理！”
到這，圓空手裡轉動的佛珠一停，睜開了那雙被歲月所洗刷的眸子，圓空雙眼凝望，看向門口出的地面，就像是在哪裡看見了什麼一般：
“阿彌陀佛，當初圓海求我收你進來的時候，老衲隱約間便已經預料到了事情會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但是圓海卻跪在那裡求，說你一定會改的，說你能從怪獸口中逃生是你命大，說他欠你的，他求我給你這麼一次機會。”
“老衲看著苦苦相求的圓海，心中莫名也升起了一個念頭，或許…你真的會改？於是老衲便收下了你，即使在此之前你犯過那麼多錯事，但是老衲還是收下了你，抱著用親情，佛法感化你的理念，收下了你。”
“切”
不屑的聲音自倚牆而站的黑影口中發出，圓空無視黑影的反應，繼續用那蒼老的聲音講述著。
“在那段日子，你一點點變好，佛經懂的也越來越多，與師兄弟之間的關係也越來越親密，老衲與圓海師弟也樂見於此，產生一種你是真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的想法。”
“可直到那人，那個叫了塵的外來僧人被領過來，事情再一次出現了轉變，他，那個叫了塵的僧人，他看似和善，看似精通佛法，看似懂佛，可到了最後我才發現，他不懂。”
“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他再一次下山化緣的時候，碰到一群圍在一起的鄉間頑童，他好奇，走過去檢視，然後他發現在那群孩子的中間有著一個木魚大小的玻璃瓶子，而在那玻璃瓶子中，一隻還未長大的青蛙，正被孩子們戲耍著。”
“孩子們的戲耍並不友善，他們拿石子砸它，用樹枝戳它，並以此為樂，當時了塵看見了，對老衲知乎了一聲，然後過去用一串糖葫蘆救出了那已經遍體鱗傷的青蛙，接著，他便將換過來的青蛙放到了據那群孩子八十多米遠的田間。”
“當時，老衲還在為了塵這孩子感到欣慰，雖然在之後走到那裡發現那只青蛙正在被一條顏色豔麗的毒蛇吞嚥，但我當時也只是以為那條毒蛇是路過的，以為這是了塵沒想到的事情。”
“可直到今日，那個人來到寺裡，說了他朋友的遭遇，阿彌陀佛，罪過，罪過，了塵他有能力救那幾個人，並且把能救人的佛經交給了他們，卻又將佛經用會引來怪物的瓶子裝起來，並且還用瓶子隔絕了佛經的作用，呵。”
圓空搖頭苦笑，這是他第三次感到無能為力，對了塵與眼前黑影的，而前兩次分別是三師兄臨走之時與面對那頭怪物的時候。
“他就像是對待那只青蛙一樣，明明能救，卻又偏偏多走幾十米將青蛙放到了毒蛇的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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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圓空的回憶黑影絲毫不感興趣：“所以呢，你想說什麼？方丈？”
圓空收回凝聚在地板上的目光，在黑影進屋後第一次將視線遞交到他的面孔上————那是一個十分年輕的面孔。
“我想說的是，我不勸你自守孩子。”圓空放棄了一直以來的自稱而是改成更加親近些的字眼，即使這個“我”這個自稱也強不到哪去。
“我不勸你去自守，即使在你來的那天，在我知道你過去的時候就該勸你自守，但是，現在我不想勸你去自守，我現在只想對你說，離開他吧孩子，離開了塵吧，他是個惡魔！”
“我看的出，你是在他出現後才又產生殺人念頭的，所以，離開他吧！為了你自己！”
圓空的話講完了，而回應他的，卻是眼前閃過的一道白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