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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4節 校場(三)

十副被當成靶子的扎甲,再一次被送回到明人手中。

已走到人前的梅撫西,滿臉嚴肅的表情,伸手搶過一副甲細細檢視起來。

甲當然沒有變,還是精鐵和牛皮打製的上好扎甲,內襯上還是刻著左衛的徽記。只不過此刻的甲面上,卻多了幾個洞眼和甲片崩裂碎裂的痕跡。

梅撫西緩慢地伸出指頭,輕輕在彈洞上按了按,感受一下帶著毛刺的邊緣。

接下來他立起了甲。果不其然,透過洞眼一看,背後同樣有洞上好的扎甲被打穿了。

仔細地數了數。

在他的正面,一共有四個槍眼和一快碎裂的甲片。這五處傷口給胸甲背面帶來了三個洞眼。也就是說,方才那連珠一般的槍射,命中五槍,打穿三槍。

閉上眼睛,緩緩抬起頭,梅撫西仰天長出了一口氣這一刻,他多年以來的某些固有認知崩塌了。

自蒙古人當年入侵中原開始,騎兵對抗步兵,就有了固定模式:外圍騷擾,衝擊試探,射箭,繼續騷擾......

這個迴圈模式,令列陣而戰的步兵完全沒有辦法。

不要小看那些在五十米處繞著圈,騎著矮馬呼喝來去的蒙古人。軍陣在這個時候,既不能散開去衝鋒,對空射箭也沒用,因為當箭陣組織完畢再對空射出去後,對面的騎兵已經跑開了。

在這種情況下,步兵就像被豺狼包圍撕咬的公牛一樣,崩潰是遲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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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人就是靠著這一手輕騎兵模式,南下打敗了列陣而戰的宋帝國,北上打敗了緩慢的歐洲騎兵,創造了疆域無比遼闊的大帝國。

而時間到了幾百年之後的明末,情況依舊沒有大的改觀。

後清精銳的八旗兵,不但繼承了蒙古人的騎兵模式,而且在此基礎上還推陳出新身穿兩層,甚至三層重甲的巴牙喇白甲兵,可以在關鍵時刻徑直突入明軍陣列,大砍大殺,迅速破壞對手陣型。

而明軍就和他們的宋朝先輩一樣,依舊沒有好辦法來應對:三眼銃和鳥銃在五十米距離上,對於穿著甲冑的敵人根本夠不成威脅,還不如對方的重箭實用。

這種情況下,除非陣列中有重達幾千斤的西洋大炮才能打到敵人......這也是明軍為何迅速蛻化成專業守城軍的根本原因:在野戰中,明軍既沒有機動力,也沒有在五十米外能大面積殺傷敵軍騎兵的有效方式。

一直以來,對於梅撫西這樣讀過兵書,得到過戰存老兵傳授經驗,知曉戰爭真正情況的軍人後代來說,明軍在戰術上無法對抗韃兵已然成了固定思維。

這是十餘年來,用幾十萬精銳邊兵的覆亡,換來的慘痛認知。

而這個認知,在今天卻被面前這一副鐵甲給打碎了。

方才那隊綠襖兵打出火槍子藥的一刻,可是實實在在站在三百步之外的。而現在梅撫西看到的槍眼,也是實實在在穿透了優良的扎甲。

也就是說,如果韃兵包圍了這夥綠襖兵,那麼在三百步外,著甲的人就會被打死在馬上人數多也無用,方才綠襖兵快射了五輪,看樣子尤有餘力。

“有此等利器,天下何人能擋?怨不得這點兵馬就敢北上來勤王!”

當胸甲在人群中流傳驗看的同時,這樣的話語就不斷從人們嘴裡說了出來。原本熱鬧的校場上,此刻卻慢慢陷入了寂靜:明人們不由得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在看臺上方出現了一片嗡嗡聲。

有那常年跑口外的老護衛,危機感強的,這時候不由得四下看了看那些圍住校場的綠襖兵。之前這些毫不在意的明人,當他們明白火銃的威力後,現在反應過來了:這一圈看似稀稀拉拉,毫無戰力的南兵,完全可以在幾息內就將這上千好漢打死在當場!

很多人的脖子這時感覺到一陣涼颼颼。

.....................

看到氣氛醞釀得差不多了之後,點將臺上的主持人吳小校又一次開了腔,快快樂樂地宣佈進行下一個節目:單人打靶。

這一次沒人再上當了。明人們現在知道,這個用機關巧器發出大嗓門的,說話看似客氣,實則就是在嘲諷他們這些土著而已。

然而這所謂的“節目”還是要看的,雖說感受到了被鄙視的痛苦。此刻所有明人都站了起來,伸長脖子,眼睜睜看著另外十副嶄新的扎甲被立在了面前的桌上。

緊接著,一個穿著花花綠綠的乞丐服,自從登陸天津以來,就被所有人嘲笑的“花衣蠻”,站上了剛才的射擊位置。

到了這個時候,再沒有弱智敢嘲笑那件花衣了。場上所有明人都在屏息靜氣,期待這下一刻將要發生的節目。

同樣的距離,同樣的位置,三百多米外的特戰隊員,此刻在明人眼裡只有一個小點。

下一刻,一道火鞭從花衣人手上怪銃裡打了出來。

從mk17突擊步槍中打出來的7.62毫米制式被甲彈,壓根不是發射鉛彈的二八大蓋所能比的。

僅僅只是第一匣三十發子彈,就將桌上的盔甲全數撕裂,精鐵編織的甲片和牛皮被打得漫天飛舞。

速度極快地更換彈匣後,特戰隊員繼續用瞄準鏡對準那些盔甲,打出了第二輪子彈。

火紅的彈頭在明人眼前連續飛過,猶如看大片一樣的視覺效果令所有人目瞪口呆。

射擊時間依舊很短,依舊沒有超過半分鐘。

當響亮的槍聲停歇後,被兩輪北約彈蹂躪過的扎甲“殘骸”,又一次被送到了明人手中。

十副破破爛爛的甲冑,再一次重新整理了好漢們的認知。現在看那些站在點將臺周圍的花衣兵時,好漢們眼中甚至帶上了一絲恐懼。

在名為“助興”,實則是亮肌肉的打靶兼打臉環節結束後,剩下的午餐時間裡,校場上的氣氛變得格外詭異起來。

明人不是傻子,他們很快就想清楚了“槍下之意”:南人總兵是真不需要拿他們當炮灰,就是單純的徵募輔兵而已。

這樣一來,原本不打算去送死的某些人,心頭就開始活泛起來了,尤其是那些商隊護衛們。

之前這些跑商的老手不願意應募,那是因為當這個勞什子輔兵價效比太低了:無論能賺到多少銀子,總得有命花不是?

然而經過中午這一場,現在看來,這活的價效比就非常高了能賺到大筆銀子不說,危險性還很小。除非遇到韃子的主力,否則的話,就那些花衣兵,怕是輕鬆能殺光千人以下的韃子騎兵。

再說了,這姓曹的豪闊是已然實錘,那麼之前答應給大家配的一人雙馬,肯定會有......真要是遇上韃子大隊,那兄弟們也可以掉頭跑路不是?

於是在一通竊竊私語,分析利弊過後,短短一個午飯時間,局面就翻轉了過來。很多護衛就此改變了主意:既然不用上陣送死,還有大筆銀子可賺,那何不去北邊一遊?

要知道,這些人平時給商人老爺們賣命,跑一趟遍地馬賊盜匪的口外,也不過就賺個幾十兩銀子而已。

在當天下午,跑去主席臺做二次登記的人數果然有了一個可喜的增長。截至晚飯時分,曹總兵一共招募到了320名合乎要求的騎兵。

這個數字已經十分接近目標了。只需要明日再招募一點,就算是大功告成。

當天晚上,心事重重的梅撫西來到老父的書房,將今日的所見所聞描述了一番。

事實上在看到那副破甲的一瞬間,梅撫西渾身的血就熱了起來。他之前少年老成,那是因為看不到希望......但凡能看到希望的,又有哪一個明人不想殺韃子?

梅撫西終歸還是沒有去報名。他和那些說走就走的護衛不一樣,他是家中獨子,如此大的事情,他必須回去和老父商量。

梅父在詳細打問後,終究還是沒有同意:戰陣上刀槍無眼,哪怕南人的器械犀利,這萬一有個閃失可如何是好?梅家又不缺那點銀子。

和老父溝通無望後,梅撫西第二天便心事重重地又去了校場看熱鬧。

今天的校場人少了許多。昨天那些沒過關的牌子都被收了回去,所以今天來的,除了一部分新人外,多數都是和梅撫西一樣,達到條件但是沒有去報名的人。

發現梅撫西這種猶豫不決的精英數量依舊有不少後,對這次募兵抱有一些不可告人的,長遠計劃的穿越眾,最後不得不拿出了殺手鐧全牛宴。

正對著校場側門外的爛泥地中,十幾頭收購來的蒙古牛被人遠遠栓在了兩裡地外。

然後模擬遭遇戰的幾個特戰隊員,騎著馬來到側門前。隊員們緊接著開始停馬,下馬,卸下了馬背上的大殺器:m2重機槍。

......結局如何自不必多說。

總之,當明人看到這種輕巧的,可以伴隨騎兵行進的“大銃”,將遠在兩裡外的牛群全部肢解後,竟然全體鼓譟起來。當天下午,招募的進度大大提高,總人數很快達到了500人之多。

梅撫西是在當晚的大鍋牛肉宴中,最後一個被招募的。

招募的過程很簡單。當身穿大紅官袍的曹總兵端著酒碗來給手下新人敬酒時,他和梅撫西是這樣對答的:“你這小哥兒有本事,緣何不願隨本將去殺韃子?”

“大人,撫西不缺銀子。”

“哦,倘若本將帶你親手殺韃子,事後再給你報功,將來也好搏個封妻廕子呢?”

“撫西敢不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