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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3節 堂下何人

古代的資訊傳遞速度是非常慢的,尤其是陳石村這種鄉下地方。所以當天祠堂開完會後,陳世愛這個老秀才又花了幾天功夫,才聯絡好了一干同仁,準備去縣衙莽一波。

老秀才能聯絡到的同仁,自然也是秀才。再高階別的進士舉人不鳥他,低階的童生又派不上用場,所以只能是秀才。

好在秀才也足夠了。明末文人階級的大糜爛中,秀才本來就是負責衝鋒陷陣恰爛錢的。包攬詞訟,堂上撒潑,聚眾圍堵官衙等等爛事都是由秀才出面的。所以這次去縣衙算是日常,大夥業務都很熟練。

這次去鬧事的勇者中,除了族中另一個秀才外,陳世愛聯絡好的其餘幾個,大多都是附近鄉里的訟棍和窮酸,另外還有廣州城內的兩個地頭蛇。

這夥人在收到行價銀子後,便摩拳擦掌,紛紛表示要給陳朋友幫一把場子,帶一波好節奏。

當內外結合的陣容搭建完畢後,陳世愛這個老秀才便率領著一幫壞秀才,外帶一票負責起鬨鼓譟的下人幫閒,於6月20這天清晨,踏上了去廣州城的道路。

在明代之前,廣州城是被番禺和南海兩個縣共管的。這兩個衙門的管轄範圍正好將廣州城一分為二,面積大體相當。

到了明代之後,由於陸地面積和城區面積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擴移,所以這個時間段的廣州城,除了西邊五分之一的地盤外,其餘大部分都歸在了番禺縣治下。

和後世不一樣,古代的縣治管轄範圍都是很大的。明代廣州府,幾乎囊括了整個珠三角地區,一共才十三個縣。後世光一個廣州市就十一個區了。

那麼穿越眾正在建設的新城地塊歸哪裡管呢?不好意思,正好也歸番禺縣管。所以今天這事,於情於理,番禺縣都跑不脫。

當陳世愛一群人進了城門,來到位於禺山東邊的番禺縣衙時,日頭已經掛在了半空,正是縣衙放告之時這夥老秀才自然不會弄錯縣衙的放告日。

然後陳世愛就順利遞上了狀告曹大帥的狀子。

與此同時,陳家村,進士陳世齊正拿著一封信在跳腳大喊:“快去人將族長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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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無巧不成書。就在陳世愛進城這當口,一個風塵僕僕,做下人打扮的年青小夥子也踏進了陳石村。小夥子進村後,一路打問著就找到了陳世齊家的宅門,最終將幾封信件交給了陳老爺。

古代發私信,很多時候都是託商人同鄉等代為傳遞的。尤其是從京城到廣州這種路途遙遠的,除非是重大事項,否則很少有人派出專門的信使,無他,成本太高。

這一次陳世齊收到的,就是一個多月前,他在京城的老友寄過來的信件。他這位老友也是個窮京官,發不了什麼快件,更不可能發什麼八百裡加急,那是要掉腦袋的,所以也只能託商人帶信。

商人一路沿著大運河做生意,轉轉悠悠到了廣州後,安頓車馬又過了幾日,直到今天早上,才派夥計送來了信件。

也就是說,陳世愛一夥人,是和夥計擦肩而過了。

而當陳世齊看完信件後,當場就傻眼了:信中寫道,曹賊居然在邊境立下了佑國大功,斬首4000餘,並且抗過了一輪政潮,被皇帝封了伯爵!

“快去人將族長喊回來!”

這是陳世齊看完信後的唯一反應。可惜,他的反應有點遲了。

孫日紹,江西人,天啟年進士,崇禎元年至五年,任番禺縣令。

這會的孫縣令,正邁著方步,全身官袍,從堂後轉出,伴隨著堂下衙役們“升堂+威武”的經典喝聲,大馬金刀地坐上了正堂的官帽椅。

下一刻,面額消瘦的孫大縣令從手旁狀子上拿下一封細細看過後,便宣了陳世愛上堂。

“堂下秀才,你今日狀告漳潮總兵凌虐小民,奪人田宅,可有憑證?”

此刻的陳世愛,面色沉穩。

因為在這之前,他已經請託人私下見過了縣令,並且送上禮物,講明了自己的意圖:和姓曹的狗腿子保持一個低烈度的鬥爭態勢,等到來日朝堂局勢有變,這塊跳板就可以用起來,陳家會加入倒曹大部隊,到時候有冤報冤,總要將損失補回來。

所以當他看到孫縣令照常出現在大堂上時,就心下篤定了:畢竟這是在告一個二品大員,如果縣令不願意配合,那麼今日完全可以託病不出,或者直接回話讓自家收手別給他找麻煩。

“稟大人,那曹姓總兵日前著人去陳石村揚言購地,後見民人不從,便著人漏夜毀我良田,毒我魚塘,令鄉民積年辛苦毀於一旦。”

“其上種種,在下均有文書人證在此,還望大人不畏權貴,為民伸冤啊!”

孫縣令聽到這裡,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事實上關於徵地這件事,半年來早已鬧得沸沸揚揚,同樣的狀子他接過不少,前因後果縣太爺自然知道。

原本看在禮物和略略有點交情的份上,孫縣令是打算和一把稀泥的:陳世愛一族頭鐵和姓曹的掰腕子,他雖說不看好,但是作為官職低微的親民官,也沒必要讓雙方矛盾激化。

縣令這邊的資訊渠道,自然是要比這幫鄉下土棍強一點的。這包括日前他從上官那裡得到的訊息,以及邸報上一些公開的內容綜合來看,眼下的廣東,沒人能把姓曹的怎麼樣,至少短時間內是如此。

然而現在縣太爺的想法改變了。他很想提醒堂下這個蠢貨一句:不要將老子拉進渾水。什麼叫做不畏權貴?那姓曹的日前在京城呼風喚雨,真真是紅得發紫,可笑這幫蠢貨還在螳臂當車。妄圖用不畏權貴來擠兌自己......

“唉,隨便爾等如何吧,本官不伺候了。”

想到這裡,孫縣令有點意興索然地說道:“如此,這狀子就留在本衙。待本官行文總兵衙門後,看回執再做定奪。”

“多謝大人。”

到這一步,今天這件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接下來陳世愛就會回去等訊息等的不是總兵衙門的狗屁回執,那個用腳後跟想也知道是什麼內容。

陳世愛等的,是在大局方面對曹總兵不利的訊息。這個訊息基本上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了。如果訊息遲遲不來,那麼陳氏宗族也就只能認栽服輸,因為族中剩餘的積蓄並不能無限期拖延下去。

就在陳世愛行禮退堂,孫明府已經伸手去拿下一份狀子的那一刻,縣衙大堂外卻出現了一片混亂:一隊人從大門處闖了進來。

這隊人身穿簇新的大紅色鴛鴦襖,頭戴銅盆盔,腳蹬水牛皮戰靴,一看就是大明精銳。

精銳們闖進來後,迅速揮舞著皮鞭和短棍將圍在堂門外的吃瓜群眾趕到一旁。清理出路面後,這幫人兩兩一組,從大門到正堂排出了人牆。

接下來,一小隊腰間別著短槍的親衛,簇擁著一員身穿紅色袍服的走進了縣衙,隊伍前後甚至還有拿著雷明頓五連發的護衛。

與此同時,衝到大堂內的親衛已經扯著嗓子喊出了長長一段頭銜:“忠勇伯,榮祿大夫,柱國,兵部侍郎,後軍都督府左都督,大明分守漳潮等處總兵官,曹川大人駕到......”

聽到這一串銜頭後,原本就目瞪口呆的陳世愛好懸沒有在堂上跳起來。

不想另一個人卻真跳了起來:大明廣東番禺縣正堂孫日紹。

一個激靈從座椅上跳起來後,孫父母急急繞過公案上前:“下官孫日紹參見曹大人,不知大人駕到,有失遠迎,還望贖罪。”。

即便明末文貴武賤,但是一個七品縣令在超品伯爵面前,還是要老老實實行禮的。其實理論上縣令還是要下跪的,光行個禮已經很不錯了。

“哈哈,我乃不速之客,孫明府何罪只有?”

曹大帥今天來番禺縣衙,不是來懟縣令的,所以他沒有找縣令的麻煩,而是微笑著解釋了兩句:“日前剛從京城回來,今日原本從何總兵府上出來,不想路過縣衙,卻聽說有人在告我......孫縣令,本官可能旁聽?”

“能,能!”之前曹大帥進衙門時,孫父母可是看到了全廣東官員都沒人敢擺出來的蠻橫做派,知道這位屬於說翻臉就翻臉的沙場大將,他才不會去觸黴頭,趕緊忙不迭的點頭答應。

“哈哈,那就多謝孫父母了。”曹大帥說完後,轉身大搖大擺走上了公案,坐在了父母官那張官帽椅上,絲毫不理會孫父母滿臉的尷尬。

坐在縣令大位上之後,曹大帥拿起案上的狀子,抖手將狀紙扔了下去,然後微笑著問道:“堂下何人狀告本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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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世愛心中暗暗叫苦,然而他此刻已經騎虎難下,總不能說那狀子不是他遞的?

於是陳世愛低頭出列,咳嗽一聲,習慣性地彎腰拱手行了個禮,就打算說點什麼。

下一刻,隨著曹大帥淡淡的一聲“拿下”,陳世愛瞬間被兩個膀大腰圓的親衛按倒在地。

陳世愛震驚了:“啊!?曹大人,你為何抓我?在下犯了什麼罪過?”

“方才咆哮上官,抓不得你嘍?”

不光是陳世愛,堂上堂下所有人這一刻都震精了:咳嗽一聲也算咆哮上官?

“我不服,此乃欲加之罪!”

“區區秀才,不但咆哮公堂,還目無上官,見我這伯爵居然不跪。”

曹大帥抽出縣太爺的令籤扔了下去:“來人啊。”

“大帥!”

“扒掉此人方巾青袍,關進站籠示眾。”

“得令!”

“再有。”曹大帥這時打了個響指:“將此人安排在堂外的一干黨羽統統拿下,統統關進站籠。順便拿我的帖子去一趟廣東學政衙門,扒了這夥人的秀才功名。”

“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