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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想要感受到你的存在」

杏子坐在柔軟舒服的琴凳上,在正式開始彈奏「あなたを感じていたい」之前,她唯一所做的準備就是根據自己的身高,重新調整了琴凳的高度。因為原面試曲目中並沒有「あなたを感じていたい」這一首曲子,所以鋼琴也就並沒有擺放像之前一號面試生彈奏「Good-bye My Loneliness」時的原曲的琴譜供她參考。不過相信她既然敢選這一首曲子,就一定該記得自己應該去怎麼彈吧?

現在,則不光是在考驗她的創造力,也更是在考驗她記憶力的時候了。儘管不久前剛被人給彈奏過,可是它卻貌似並沒有被上一個來過這裡的人的演奏所感動,而因此留存下他指尖輕觸時所留下的體溫。冰冷而又堅硬的鋼琴,與柔軟溫和的琴凳,似乎存在著一種說不出的差異……

和樂器做朋友,就像是懷抱著一尊冰雕,想要與它相愛終生一般,不管過程多麼用心,最後都彷彿只是一場空。人的體溫,雖然能夠溫暖寒冰。可冰一旦融化,便會成為地上的一堆流水,流向一個不知名的去處。而如果不想它融化,那就只能把它一直存放在寒冷的冰庫裡。形同禁錮。

故而人對某一種事物的愛,在絕大多數時候往往都只是單向的愛。

由適合的人去彈奏它,使它所演奏的曲子更為動人。這並非是因為對的人與對的琴之間能產生怎樣的共鳴,而僅僅只是因為一個好的鋼琴家,遠要比別人更懂得怎樣去駕馭這架冰冷的鋼鐵罷了。

日語有五十音,故而可以組成成千上萬個不同的字詞與句子;鋼琴有八十八個琴鍵,故而能夠演奏出成千上萬支不同的曲子。

每句話,可以用各種不同的方式去表達。每首曲子,亦可在主旋律不改的情況下進行各式各樣的變奏。

杏子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將它呼了出來,連續三次以緩解此刻心中的緊張感。

「あなたを感じていたい」,她一邊在心裡默唸著這首曲子的名字,一邊回憶起了之前自己在家裡彈奏它時,鋼琴上所擺放的曲譜的內容……

就在她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的時候,臺下的面試官開口問她:“真崎小姐,你可以開始你的演奏了。你準備好了嗎?”

“yes。”

她睜開眼睛,低頭看著面前的黑白琴鍵,笑著向臺下兩位面試官豎了一個大拇指。

此時此刻,窗外正下著雪,而‘あなたを感じていたい’,也就是‘想要感受到你的存在’這首歌所唱的,同樣也是發生在冬季的故事。而有關四季的由來,在古希臘神話中還有著一個有趣而又悲傷的故事。

得墨忒耳(Demeter),她不光是克羅諾斯與瑞亞的女兒,宙斯的姐姐,同時也是奧林匹斯所有女神中唯一展現母性光輝的女神。關於這點,從她的名字其實就可以明白她的這個身份:因為“de”=“ge”,是土地的意思,而“meter”的古希臘語意思就是母親。在古希臘的農業生活中,得墨忒耳不僅作為神的母親也被認為是大地之母? 她象徵著大地的豐產,是掌管糧食和農業的保護神。另外她也掌管著人類與土地的關係。

有一天,得墨忒耳的女兒拍爾塞福涅正在與其他女神一起採花,突然大地之間裂出了一道縫,宙斯的哥哥,冥王哈迪斯駕著馬車疾駛出來。哈迪斯第一眼看到拍爾塞福涅時便無可救藥地愛上了她。他想將她據為己有? 便強行把拍爾塞福涅抱上了馬車? 並且火速駛回了冥府。在女兒失蹤了以後,傷心的母親得墨忒耳手持燃燒著的松樹火炬四處尋找,但是九天過去了卻毫無結果? 她因此而悲痛欲絕。

最終? 太陽神赫利俄斯偷偷告訴德墨忒爾是哈迪斯把她女兒帶走了,並強行娶作冥後,然而更不可思議的是這一切都是在女兒的父親宙斯的同意下進行的。得墨忒耳對這種背叛感到非常驚訝? 她憤怒地離開奧林匹斯山? 獨自到人間居住。

她假扮成老婦人來到城邦國家艾琉西斯? 接受了照看國王克勒奧斯的兒子得摩豐的工作。她想讓得摩豐永生,於是偷偷喂他神的食物? 並且每天晚上把他放在火上炙烤。有天晚上? 王后墨塔涅拉偶然發現了這可怕的一幕,驚恐地要處決老婦人。憤怒的女神表明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她要求艾琉西斯的人民必須為此付出代價,建造神廟來彌補他們對女神的不忠。她使得大地一整年的時間無法生長糧食,人類面臨了可怕的饑荒,而且根本無法為神準備祭品,這使得眾神也為之惶恐。

於是宙斯向哈迪斯商量能否將拍爾塞福涅還給得墨忒耳,後來他派信使赫爾墨斯去接拍爾塞福涅。

然而,就在赫爾墨斯到達前哈迪斯用計謀使得泊爾塞福涅吃了石榴種子,告訴她在冥界她就是萬物的女主人,這迫使拍爾塞福涅每年有四個月的時間重返冥界,剩餘時間則是在人間與母親呆在一起。

因此,每年當得墨忒耳的女兒回到人間的時候,她便使萬物復甦迎來春天,而當泊爾塞福涅回到冥界的時候,大地不再產出,便是冬季。

……

彈鋼琴雖然不是在唱歌,但是卻比唱歌更考驗表演者的天賦跟技巧。這世上有的人她的聲音天生的就適合唱歌,有天賦,聲音好聽且有辨識度,老師只要稍微教教就能成才。而鋼琴就是鋼琴,每一個琴鍵在彈奏時會發出什麼樣的聲音,除了彈奏時的輕重以外,實在是無法讓它再發出更有“辨識度”一點的聲音來了。

故而如果要想將鋼琴演奏時的效果發揮到極致,不光要壓倒其他同行,還要達到令在場所有面試官都感到驚豔的程度。那麼在將一首擁有填詞的經典樂曲改編成鋼琴演奏出來之前,專業的鋼琴演奏者必需要像一個好的翻唱歌手一樣去體會這一首歌中的情感……

所謂情感,則不光是它的作曲,

當然也包括它的填詞——

“我倆已無法再相見了我可以感覺到……

在無人的,車站月臺上,我倆各自選擇屬於自己的冬天,向回憶揮揮手。

好想感受你的存在……

即使我倆,分隔遙遠,

也請別制止那悸動不止的心。

大家都在找尋未知的明天。

雖然沒有任何約定,

但請讓我倆永遠不變。

顫抖的雙唇,緊閉著,

離別時刻你那只說了一半的話語,

讓我可以感受到我倆已無法再相見了……

在一人漫步的街道中,流淚的蠟燭滿街,令人心情難受。

好想感受你的存在,在這口吐白氣的季節裡,好想立即飛奔到你懷中。

但我卻無法拋下一切……

無法說出口的溫柔令我心痛,窗外也變成一片雪原……

好想感受你的存在……

在銀色的季節裡,希望能夠持續閃耀著,然而請別與都市的速度而去。

「我會等你的……」

為什麼那個時候,無法坦率地說出口呢。”

這由幸子小姐親筆所寫,幾經修改,並最終填入「あなたを感じていたい」中的歌詞。如果作為面試生卻不用心去體會,而一味只想著怎麼按照原曲的曲譜把曲子給彈好,不出差錯的話。

那麼,這樣的演奏是否真的算“好”,是否真的也就沒有錯了呢?

答案當然是「不」。

如果幸子小姐真的只是想要找一些中規中矩的鋼琴師,如果那就是她選樂隊的標準的話……那麼她怎麼不乾脆在演唱會上放自己在錄音室裡提前錄好的帶子來對口型好了,那樣豈不是更省事麼?

她之所以想要成立一個樂隊,不就是想要更徹底的丟掉以前的自己,丟掉蒲池幸子這個名字與曾經那些名為“榮耀”,卻早已變成她負累的各種獎項。以「ZARD」樂隊的名義從零開始,讓一切都變得煥然一新嗎。

真崎的前幾個音彈的很是平淡,平淡的都不像是富有節奏感的「あなたを感じていたい」了。

輕柔之餘,還稍帶了一些傷感。

臺下,幸子邊做著面試記錄,眉毛卻不知為何皺了一下。想來或許在她自己對這首歌的理解裡,彈奏時並不應該從一開始就那麼帶有這麼多憂傷的情感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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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悲傷的旋律,在真崎杏子小姐的指下彈了大概有近半分多鍾,漸漸,曲子中卻比之前的憂傷中多了幾分“希望”,可緊接著不久,充滿希望的演奏卻又變成了對以往一切的“釋然”。

幸子放下手中的圓珠筆,抬頭望向了臺上那位正在演奏著的杏子小姐。心想:“她居然完全不按照原曲的琴譜來進行演奏嗎,真是個有趣的小姑娘。”

“怎麼,看上她了嗎?”伊達見幸子放下了手中的圓珠筆,抬起頭看向了臺上的真崎並且看的那叫一個目不轉睛,便大致猜到了她此刻的心思。“器樂科的學妹就是不一樣,不光颱風好,彈的也好。”他笑著在記事本上寫下她的名字,道:“真崎杏子,我終於想起在哪見到過這個名字了。”

“是認識的人嗎?”幸子問。

“不,不是。”他笑著說道,“不過為了不破壞此刻如此難得的演奏氣氛,我想我還是忍著等她把曲子彈完以後再告訴你吧。”

“馬上就要到曲子的高潮部分了,如果此時臺上的人是你,你會怎樣去彈奏對應「兩分四一」到「四分二六」的歌詞中的這一段呢?”

“兩分四一?四分二六?你這是在跟我打啞謎呢?”伊達愣了一下,道:“你說的該不會是從副歌第二遍的「想要感受你的存在」一直到結尾最後一句的「為什麼那個時候,無法坦率的說出口」這一段吧?記憶力這麼好,不去考東大還真是可惜了呢。”

“別忘了我可是原唱加作詞呀,而且這還是我最新才發行的一首歌。話說你可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如果是你,你到底會怎麼彈呀?”

“還能怎麼彈,照譜子彈唄。”

“吶~”幸子微微一笑,道,“你知道為什麼我找你來做面試官,而不找你一起組樂隊嗎?”

“我身價太高,你組不起唄。”

“不。”

“那為什麼?”

“因為像你這種只會偷懶照著別人琴譜彈的鋼琴師呀,我才不要呢!”她開玩笑道。

“我想你應該沒戴隱形眼鏡吧?”伊達看了她一眼,道。

“這不是廢話嗎,”她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沒好氣地說道,“我總不能耳朵上戴著一副眼鏡,完事再又戴一副隱形眼鏡吧?要真那樣我還能看得清東西嗎?”

“那你眼睛裡的光,我想大概就是淚光了吧?”

“嗯?什麼?”

“不就是聽人彈鋼琴給聽哭了嗎,這又不丟人,有什麼好否認的呢。”

“誰說我哭了,我那是做筆記做久了,眼睛有點酸罷了。”

“那就當你沒哭吧。”他說,“她這首曲子,憂傷的惆悵,希望的激昂,釋然得輕鬆都有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接下來應該就要進行到「想念」跟「自責」了吧?”

“伊達君剛才不是說自己會按照原本的琴譜去彈嗎,現在為什麼又敢這麼肯定說別人接下來一定會按照你所預想的來彈呢?”

“我好像並沒有很肯定的吧……我剛剛明明就只是瞎猜一下,而且我根本就沒有說「一定」,而是說的「應該」。幸子姐你可別故意曲解我的話啊……你若硬要這麼說,那我可是不能認賬的。”

“別以為不用肯定句就沒事了。”她笑著說道,“我才不管你認不認賬呢,反正我就是要當你剛才有這麼說就是了。”

“這就有點過分了啊……”

“我這就叫過分呀?”她笑著摘下了眼鏡,“那你剛才‘誣陷’我被人家半首曲子給彈哭了豈不是更過分啊?”

“你剛才眼睛裡明明就有泛著淚光嘛。”

“都說沒有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