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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華胥夢

這是個很漫長的夢,過往的舊事像畫卷一篇篇展開,浮現在腦海中,揪心的疼痛讓少女潸然淚下,她躲在黑暗的角落裡瑟瑟發抖,不敢去觸碰心靈的傷口。

多麼淒涼而無助,是世界拋棄了她吧?或者僅僅是遺忘,她如同矛盾的綜合體,分不清什麼是夢境的現實,又渴望現實,又離不開幻夢,想要被心裡的那人愛護,又害怕再次被傷害。

她像是溺水的失足者,緊緊抓住唯一能依靠的事物,那是一條能帶給她安全和依賴的胳膊,將她拉攏依偎在懷裡,為她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滴……

凌雪醒過來的時候,是三天後的清晨,長達三天的昏迷,若是在往常,對她來說完全不能想象,可真實的情況是,沉沉一覺醒來,只覺得神清氣爽,淡漠的俏臉上多了幾分輕鬆和自在。

外邊的風雪照樣持續,可降雪的趨勢與前幾日相比,無疑要小了很多,大街上可以看見零星的行人,不少店家都在清理著自家門前的積雪,即使是這樣的下雪天,也不能降低對生意的熱情。

鳳來客棧是地妖城中排名前三的客棧,屬於天妖國的產業,取名諧音有鳳來儀,客棧大樓的旁側,栽種著一棵二十幾丈高的異種梧桐,盤虯臥龍,枝幹伸展,可惜寒冬冷冽,樹上的葉子都紛紛凋零,只有連片的雪花覆蓋在枝頭。

冰雪梧桐的兩側,是九層的客棧大樓和行人過往的大道,而另外兩側,修建了五棟三層的閣樓,中間有樓道與客棧相連,卻是鳳來客棧的天字上房,居住價格昂貴,一天就要兩百枚妖晶。

一棟閣樓就是一間上房,正面朝著客棧和街道,背面也有獨立的寬敞小院,底樓有溫泉浴池,聯通了地妖城大型靈脈的小分支,具有安魂養元的效果,二樓有修煉室,效果雖不比皇城的配備,也算得上是珍貴,頂樓還有露天的觀星臺,天氣晴朗時能望無盡的星空。

凌雪正是從鳳來客棧中間天字閣樓的二樓廂房中醒來,房間中空無一人,潛意識告訴她沒有任何危險,可她還是習慣性的握緊了袖口中的短箭,仔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外廂房的火爐中有燃燒的黑曜石,外邊的嚴寒無法蔓延到屋子裡,狐裘被掛在床腳的衣架上,腳上只穿著錦襪,一雙絨靴被放置在床邊,身上的長裙整潔,素淨的臉上也經過擦拭,並沒有留下淚痕。

凌雪小巧的鼻子抽了抽,模糊間嗅到一股香氣,肚子也不爭氣的咕咕叫,大概是覺得有些冷,她又披上了狐裘,穿上了絨靴,順著香氣飄來的方向而去,徑直步過了外廂房和偏廳,來到了一扇木門前。

鳳來客棧有頂級的大廚,只用隔著院子吩咐幾句,不管什麼時辰,夥計都能端上新鮮熱乎的菜餚,如果覺得胃口不合,閣樓上也有單獨的伙房和潔淨的廚具,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站在門前的少女顯得有些侷促,許久沒有波動的內心砰砰直跳,平靜的俏臉上竟然驚奇的出現了慌亂之色,激動和興奮,擔憂和害怕,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說不清是種什麼滋味。

“會是他嗎?”凌雪輕聲呢喃,咬著牙跺了跺腳,才提起一口氣,開啟了伙房的木門,房中爐火正旺,火上的水壺嗤嗤冒氣,白衣如畫的少年站在灶臺邊,整整齊齊的將幾根胡蘿蔔切成塊。

“嗯?”聽見開門的聲音,白衣少年抬頭,望見了少女拘促的站在門口,投去了疑惑的目光,少女的小臉紅到了脖子根,扭扭捏捏了半天,才遲疑道:“那個,需要幫忙嗎?”

望著少女躲躲閃閃的目光,白衣少年沒由來的輕笑,少女更是羞得無地自容,才聽見少年笑著回道:“不用了,你強行施展領域,受到的反噬不輕,多休息一會兒吧!等我飯做好了再叫你。”

“嗯!哎!”少女低著頭回應了句,如釋重負地轉過身,緊繃的身子放鬆,虛弱無力又襲擊了四肢,跌跌撞撞地走出伙房,足尖一不小心磕在門檻上,差點摔了一跤。

白衣少年眼疾手快,放下了手中的夥計,瞬間來到少女的身側,張開臂彎攙住她,穩住了她差點跌倒的身子,無奈道:“瞧瞧你,和以前一樣沒心沒肺的,這麼虛弱還偏偏要逞強,真是的,我來吧!”

說著,少年一隻手扶著她的玉肩,另一只手挽過她的小腿彎,將她直接環抱了起來,少女俏臉上的紅霞蔓延到了脖子,只覺得耳垂發燙,閉著雙眼把腦袋埋在少年的胸膛,羞臊得大氣也不敢喘。

直到白衣少年將她放在外廂房中,墊著毛毯的竹蓆上,囑咐了幾聲乖乖的不要亂跑,又回去繼續伙房裡的事務,少女才小心翼翼的睜開雙眼,往隔了幾道門的伙房偷瞄幾眼,臉頰依舊紅得發燙,淺白的薄唇卻挑起了愜意的笑。

少女盤膝而坐,口中哼著小曲,足尖打

著節拍,胳膊肘靠著身前的紫檀木長几,雙手託著下巴,目光呆呆的望著伙房的方向,忘了快有多久時間,都再沒有像今天這麼歡喜,不一會兒,白衣少年又從伙房中鑽出。

夜陽步伐輕快,同樣哼著小調,雙手端著一張方木盤,木盤裡有兩個青瓷碗,裝著熱氣騰騰的湯麵,炸得金黃的雞蛋、剁細的香菜和蔥姜、煮到軟爛的蘿蔔塊、精心烘烤的幾片蠻牛肉,還有起早貪黑熬製了幾個時辰的蔬菜清肉湯,香氣撲鼻,令人食慾大開。

等白衣少年到達外廂房的時候,藍裙少女已恢復了慣有的平靜,靜靜地盤坐在竹蓆上,少年把方木盤放上長幾,兩隻青瓷碗放在桌上,兩雙青竹筷子也平搭在碗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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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緊繃著身子一言不發,少年卻笑了笑,像記憶中那樣,伸出手想揉揉她的腦袋,少女慌忙躲開,氣鼓鼓地道:“我長大了,不準再亂摸了!”

“你不說我還忘了……”白衣少年目光訕訕,頓了頓,把伸出去的手收了回來,卻多了幾分靜默,把一碗湯麵推到少女身前,另一碗拉攏,用竹筷夾住兩片烤肉,放進了少女的碗裡,仍然笑著:“嚐嚐我的手藝,放心,沒糊,比玄界那會兒好多了。”

“嗯。”少女也低聲回應,也意識到了有些東西不可挽回,隨風而逝,同樣多了些黯然,飢腸轆轆的她,默默打理著湯麵,兩人都各自忙活,不曾再有任何交流,只有少年時不時將肉片放入少女的碗裡。

食不言寢不語,也許是堅持著他們都信奉的那套禮數,也許是各自懷有心事,很快,兩碗湯麵就被消滅乾淨,連湯汁都被喝得一乾二淨,半點都沒剩下,少年收拾了碗筷,又走進了伙房,等再出來的時候,手裡又變成了一塊圓木盤。

盤子裡是一壺泛著幽香的清茶,卻是天妖國的貢品雲霧茶,是夜陽在懸空域時從天妖皇那裡弄的特級品,兩隻才清洗過的玉質茶杯傾放在壺邊。

少年把圓木盤放在茶几上,又往火爐裡扔了幾塊黑曜石,拍了拍手,坐在了長幾另一邊的毯子上,他倒了兩杯茶,熱氣化作雲霧縈繞,一杯推給少女,一杯自己端著,做了個請的姿勢,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

“玄界一別一百五十載,靈寰界兩別一百三十年,好久不見,有點怪想你的,我以茶代酒,先幹為敬。”夜陽又給自己倒了杯,笑了笑:“嚐嚐吧,天妖國的雲霧靈茶,皇室的特級貢品,有錢都買不到,很有一番滋味,對悟道有好處。”

凌雪端著溫熱的茶杯,小口輕輕品嚐,聽著夜陽的開場白,千言萬語堵在心間,心有千千結,剪不斷理還亂,默然片刻,卻終是小聲道了句:“好久不見。”

心事滿滿的兩人心照不宣,卻不約而同的沒有再開口,往後的十來天,外界的風雪依舊狂舞,兩人都待在各自的房間裡,一個養傷,一個養心,明明一天上下沒見幾次面,卻無時無刻不在牽掛著對方。

每天早晨凌雪起身,都會望見夜陽在伙房中忙活,為她烹製各種調理身體的膳食,有時候是湯麵,有時候是藥粥,變著花樣的迎合著她的胃口,雖然表面上依舊平靜,可內心都不免雀躍。

在第十八天的時候,凌雪因強行施展領域受到的反噬創傷恢復了大半,也能自由動身四處走動,外邊的大雪也有了明顯的減弱,不過寒潮繼續著嘶啞的呼嘯,路上過往的行人零星得可憐。

她也沒有冒雪獨行,只在閣樓中兜兜轉轉,活動著有些麻木的四肢,或有意或無意,來到了底樓夜陽的廂房,隔著幾道房門,就聽見了房間裡傳出斷斷續續的清脆笛聲,卻是玄界膾炙人口的民間小調采薇。

在九界的音樂歷史上,與音律修行的制高點天行九歌相比,流傳最廣的是二十四首民間曲子,二十四首曲子與修煉無關,純粹是雅俗共賞的民間小調,曾被人編記在冊,稱為二十四橋。

采薇,竹枝詞,陌上桑,天淨沙,孔雀東南飛,白頭吟,蝶戀花,江城子,菩薩蠻,浣溪沙,臨江仙,念奴嬌,永遇樂,卜算子,水調歌頭,滿江紅,西江月,漁家傲,破陣子,點絳唇,醉花陰,鷓鴣天,楓別雨,明月夜。

凌雪也深諳音律之道,對於二十四橋並不陌生,聽見房中傳出采薇婉轉的曲調,不由得眼中閃過亮光,直接在房門前席地而坐,素手輕揚,一張冰玉雕琢的古琴出現在身前,雪白細長的指尖劃過琴絃,空靈的琴聲在閣樓中洋溢,與夜陽房中的笛聲迎合,相輔相成,餘音繞樑。

笛音出現了些許慌亂,對於琴聲的加入,顯然在夜陽的預料之外,可又很快迴歸正途,琴簫合奏,少女輕聲哼唱:“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飢。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借曲抒情,融情於曲

,情景交融,將別離的悲傷和重聚的喜悅渲染得淋漓盡致,等曲終之時,天色已晚,僅僅隔著道房門的兩人默然許久,少女回了自己的房間,少年也沒有開門……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稻花香裡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山桃紅花滿上頭,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紅易衰似郎意,水流無限似儂愁……”

“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每日用過清晨的藥膳,兩人就各自分離,待到午後時分,或是少年來二樓,或是少女去底樓,總隔著道門牆,用琴聲和笛音應和,不曾有半分逾矩,清清淡淡,平平靜靜,一連二十四天,從第一橋的采薇,到第二十四橋的明月夜。

第二十五日時,凌雪又來到了夜陽的門前,房中並沒有傳出笛音,卻聽見了少年用低沉的嗓音緩緩吟唱:“天下可行,萬代聖明,朗朗乾坤,眾生長享太平,心之所屬,永恆所雲……”

“善惡源自本心,以身為明鏡,惡不外現;以身為虛無,則萬道皆虛妄,行心所控,超然物外……”

“定乎內外之分,辯護榮辱之境,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造化之力,福澤蒼生,心未滅,道不滅……”

屋中的少年聲音不大,卻十分有力,抑揚頓挫,停頓自如,有某種奇特的感染力,門外盤坐的少女眼中流露出恍惚之色,被少年帶入了奇妙的心境中,盛世繁榮,百姓安樂,世間萬物和諧友善,各族生靈自得其樂,欣欣向榮。

難以言喻的平和在心中升起,超然物外,與世無爭,淡淡的潔白光輝從身上散發,一股至柔的親和力綻放,手中沒有動作,腿上的冰琴就自動演奏,曲音舒緩安寧,讓房中的白衣少年,也染上了一層霞光……

二十六日,夜陽來到了凌雪的門前,廂房中的琴聲清妙,卻並不是二十四橋中的任何小調,她輕聲吟唱:“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對花對酒,落梅成愁,十里長亭水悠悠;星辰月朗,家在遠方,何日梅花落,送我歸鄉……”

琴音連線,字字珠璣,一幅幅飄渺的畫卷接連展開,盤坐在門前的夜陽目光豁然,意識卻迅速陷入了昏暗,頓覺物換星移,天旋地轉,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身在村落中,自己成了個十歲小童。

他正站在一塊剛收割完的稻田中,一個扎著兩個沖天小辮的女孩向他跑來,笑嘻嘻地拉著他的手,向遠處的村子裡奔跑,他知道身陷幻境,潛意識告訴自己,少女不會害他,也就沒有反抗。

村中百十口人,男耕女織,自給自足,平樂安詳,小童的父母都是農人,起早貪黑,卻過得很快樂,村中有許許多多與他同齡的孩子,那小姑娘是他家隔壁的農人的女兒。

在民生淳樸的村子裡,小男孩每天都無憂無慮,逐漸忘記了原來的身份,與村落徹底融為一體,父母迅速衰老,他長大成為了家裡的頂樑柱,年邁的父母最大的願望是他結婚生子,為他安排了一樁親事,女子正是他從小到大的玩伴。

兩人很快成親洞房,女子養蠶織布,他耕地牧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後來父母也走了,他很傷心,女子很體貼,陪伴他度過了短暫的悲傷。

年年豐收,年輕力壯的男子蓋上了新房,兩人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女子成為了慈愛的母親,他也化作了嚴厲的父親,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孩子也很快長大,兩人也日漸蒼老,臉上多了許多皺紋,男子愛上了飲酒,女子總愛嘮叨,後來,男子也成為了老人,體弱多病下不了地,女子也成了傴僂的老太婆,老兩口時常拌嘴,誰也看不慣誰。

望著長大的兒子,吵吵鬧鬧的老兩口又有了共同話題,尋思為他找一門親事,而物件,就是隔壁家的閨女,和兒子從小一起玩泥巴的小丫頭……

老兩口了卻了一樁心願,兒子和兒媳都很孝順,不會嫌兩人好吃懶做,不久後,他們又如願以償的抱上了大胖孫子,可他們卻更顯得蒼老,時常頭暈眼花,風寒咳嗽,連吵架的力氣也沒了。

可還是每天堅持出去走幾步,躺在村外的椅子上,笑嘻嘻的望著在田裡玩得滿身是泥的孫子,又望向了身旁陪伴一生的人,皺成一團的老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

沒過多久,兩人接連離世,老婦比老頭先走兩天,老頭怕她頭暈眼花,黃泉路上看不清方向,不吃不喝兩天後,也相伴而去,臨死前,腦海中回想的,是那天的夕陽下,女孩拉著男孩,往村裡歡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