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年輕弟子，或是佛門大能，修為遇到瓶頸、心境碰到障礙時，多會離開靈山，離開佛土，到九界各處遊歷，在紅塵中感悟人生百態。
遊歷紅塵期間，僧侶遠離佛土，卻仍是佛門中人，要遵守各項清規戒律，代表著佛界的身份，不能仰仗修為肆意妄為，更不能拜在他人門下。
還俗與遊歷紅塵截然不同，是徹底脫離佛界靈山，與佛門斷絕因果往來，從此以後再無瓜葛，還俗之後我行我素，可以不尊戒律，也可以令投它門。
宗教門派不同於世家古族，相對而言自由程度更高，參與和脫離也比較鬆散，靈山雖然是佛界大宗，受到萬民敬仰愛戴，也不乏有還俗的僧侶。
這樣那樣的緣由暫且不論，大雷音寺上千萬外門僧眾，百年間還俗的就有上萬人，近百萬的內門僧眾裡，也有幾十人陸續還俗，這樣的情況並不稀奇。
塵曦自小在寺院裡長大，雖拜了燃燈古佛為師，但迄今為止尚未正式出家，頂多算是個外門僧眾，還俗之事，一個佛祖就能決定，不必如此興師動眾。
可誰讓他是聖佛子，被諸天佛祖看好，肩負整個佛界的未來，再怎麼慎重也不為過，如來也拿不準主意，佛門的諸位大能，也有必要知曉此事。
在場的佛祖菩薩羅漢等，聽如來訴說了事情經過，一個個平靜古板的臉上，也出現了些許變化，議論紛紛，有要他留下的，有隨他去吧的，也有苦心哀勸的。
面對眾人的接連詢問，塵曦顯得尤為波瀾不驚，回答只有一句：“俗世因果未了，求道之心受礙，須下山斬斷紅塵，待六根清淨，再歸來。”
琉璃藥王、帝釋天王等佛，各自對視著苦笑不已，常言道下山容易上山難，要是真的放他離開，到時候願不願意回來，就不是他們能決定的了。
況且，凡塵俗世之事，紛紛擾擾，哪有他說得那麼簡單，豈是想斷就能斷的，在汙濁的塵世待久了，赤子之心受染，才會讓人追悔莫及。
東來彌勒半夢半醒，對世事越加無牽掛，臉上掛著微微笑意，仰面躺蓮花寶座上，發出了陣陣齁聲，諸天佛祖早已習以為常，熟視無睹。
如來與眾佛苦勸了許久，塵曦還俗下山的意志，卻沒有絲毫動搖的跡象，如來佛祖喜憂參半，喜的是堅定，為修道，憂的是執拗，為去留。
眾佛勸導塵曦無果，只能又將主意，打到燃燈古佛身上，燃燈畢竟是他的授業恩師，從從小撫養他長大，對他有養育之恩，他若是開口勸慰，總該有些顧及。
誰知，如來還沒來得及開口，挑著青燈，始終笑而不語的燃燈古佛，就搖了搖頭，拈花微笑：“緣聚則成，緣散則滅，相遇是緣，分離也是緣，何必強求呢？”
燃燈古佛語罷，塵曦躬身行禮，又向在座諸佛雙手合十，說道：“我願與佛界未成佛的師兄比試佛法，若有人能勝我便留下，若無人能勝，那請諸位不要再攔我下山。”
諸位佛祖相顧無言，望向了靈山諸佛，諸佛也對視不語，又看向了三位祖佛，彌勒佛祖閉著眼夢寐，沒有醒來，就是沒有意見，燃燈古佛微笑道：“如此甚好。”
滿臉皺紋、鬍鬚盡白的燃燈，看起來高高瘦瘦，弱不禁風，卻德高望重，是而今佛門輩分最高者，在佛界乃至於九界，有不容置疑的聲望。
他說的話，連如來也不好反駁，只能點了點頭，聲若洪鍾大呂，傳遍了在座諸佛：“此事就此定奪，三個月後大雄寶殿，講論佛法決定去留。”
如來一錘定音，諸佛沒有其他辦法，只能同意了此事，離開了雲霧高臺，離得遠些的，乾脆留在靈山各自的禪院，無色界四個天域的，則趕回了自己的寺廟。
佛界的佛祖、菩薩、金剛、羅漢、護法……都為了此事殫精竭慮，直接傳訊所屬的天域，讓最得意的門人趕來，不止是為了阻撓塵曦還俗，也有互相比較的意思。
不過，本是佛門內的事務，不知怎麼回事洩露，卻傳遍了佛界諸天，常年受佛學薰陶的佛眾，聽說了這樣的事情，紛紛趕來靈山，只為一睹盛容。
許多散修居士、小宗門徒，認為自己佛法精深，也想要參與進來，在靈山山門外求見。人山人海往靈山聚集，這樣的熱鬧程度，幾乎快趕上百年的聖會。
諸天佛祖也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實在架不住佛眾熱情，只能派人擇優錄取，經過大浪淘沙，留下了幾個有真材實料，允許參與佛法辯論。
只剩下寥寥數人的時候，三個月期限悄然而至，而在這段時間裡，塵曦深入簡出，兩個月在藏經閣閉關，溫習佛門先輩的經典，最後一個月，回到燃燈的禪院。
他沒有再刻意修煉，每天就守在燃燈身旁，掌燈、奉茶、送齋、理經，重複著枯燥乏味的工作，卻不覺有絲毫的厭倦，燃燈也什麼話都沒說。
一個月時間很長，相較一百多年，卻也短了許多，塵曦對這些瑣事，早就習以為常，辯論佛法的當天早晨，他如往日般整理起居，才來到燃燈身前，跪了下去。
三拜三叩首，最後一次叩首的時候，他在地上埋頭了許久，燃燈伸出乾枯的手掌，摸了摸他光滑的後腦，卻沒有拉他起來的意思，只是道：“去吧！”
蒼老的聲音平靜，燃燈沒有挽留，也沒有陪同，塵曦默默起身，退出了禪院，獨自走上靈山之巔，迎上了滿座的諸佛，與諸佛的得意門徒。
圍在靈山外邊的是人山人海，卻甚少有人能走上那片雲海，連靈山大部分的僧侶，也與往常別無二致，進行著重複不變的功課、修行，很少為山頂的事而分心。
守在山下的人們只知道，辯論持續了三天三夜，收到後來傳出的訊息，滿座諸天佛祖的得意門徒，竟無一人，能與那位論上一個回合，每每被鬥得啞口無言。
反倒是一位散修的居士，只與他辯駁了數個回合，卻因此名揚天下，如來親自出言，讓他留在
佛山修習佛法，觀世音菩薩也對他讚譽有加。
同為聖佛子，證得果位的觀世音，對塵曦做出了評價，稱如他相仿年齡時，佛法悟性遠不如他，這樣的言辭，讓滿座的佛門大能，不禁又愛又恨，將目光投向了法海。
“辯論佛法我不擅長，我確實不如他，但修行鬥法，他未必如我。”法海直言不諱，諸佛暗自搖頭，塵曦卻開口：“你若想鬥法，我不拒絕。”
佛界眾人皆知，法海殺心過重，戰鬥力卻無匹，佛界聖臺境以下的，就沒人勝得過他。塵曦只聽說修煉速度驚人，卻並沒有誰真見過他出手。
能夠確定的是，他沒鑄就聖臺，只要他沒成為佛聖，同樣是假聖境界，不見得能勝過法海，眾佛又看到了希望，如來見兩個都沒有意見，就同意得點了點頭。
事實上，他也想看看，許多年不見，塵曦的修行如何，能不能給他個驚喜，對方如願給了他驚喜，驚喜讓人猝不及防，僅僅一掌，法海就被打得飛出了蓮臺。
倒飛途中，一個佛聖門徒眼疾手快，起身接住了法海，卻沒有想到，傳遞過來的力量，也把他震退了好幾步，大雄寶殿上邊一片死寂，落地可聞針。
如來與塵曦對視，光正明世佛眼睛轉了轉，計上心來，出聲怒喝道：“大膽塵曦，同門切磋，豈能痛下殺手！縱然你是聖佛子，也得閉關思過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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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天佛祖眼觀鼻鼻觀心，都沒有理會他的意思，少數幾人出言幫腔，也顯得有心無力，如來和塵曦，更是看都不看他，一時間顯得有些可笑。
光正明世佛也倍感尷尬，有些氣急敗壞的鬱悶，許久，如來收回目光，才看了他一眼，他立即默不作聲，如來才擺擺手，轉身離開了高臺：“隨他去吧！”
“阿彌陀佛！”塵曦默然理正了月白僧袍，雙手合十，向大雷音寺主座行禮，又向諸天佛祖行禮，轉身邁步，一步步走下大雄寶殿，直接離開了靈山。
從此以後，靈山少了一位聖佛子，塵世間，多了一個無拘無束的遊人……
這位遊人居無定所，以天為被，以地為席，住過破爛的廟宇，睡過荒涼的郊原，獨自遊歷四方，見到了各式各樣的風景，領略了不同的風土人情。
遇到強者盛氣凌人，見到盜匪攔路搶劫，他會出面以理服人，人若是不服，他就會以力服人，那人若是死不悔改，他也不介意送人送到西。
佛界很少有災難，外界卻多是混亂，遇到饑荒、瘟疫、災禍、暴.政，民眾流離失所、苦不堪言，他也會散財賑災，解救黎民百姓，整治貪官汙吏。
一路走來，看得越多，心卻越平靜，清規戒律破了許多，六根不再清靜，光禿禿的腦袋上，漸漸長出了頭髮，從禿頭到寸發，從寸發到短髮，過耳再過肩，過肩又過腰。
頭髮長得太快，太長，難免亂糟糟的，他喜歡整潔，也覺得麻煩，懶得梳理，所幸從肩截斷，一頭短髮，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