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下一刻,莫問東就抬起了頭。
那空洞得容不下任何情緒的目光,如同在看一個死人。
“你不該褻瀆我心中的盛開。”莫問東伸出一指。
指如利劍,直取任韶華的眉心。
任韶華揮扇而起,卻不是試圖去阻攔莫問東這一擊,而是拂過了自己的臉龐。
卻讓莫問東的指尖猛然停滯。
因為扇落之後,任韶華已變作了另一張臉。
翩翩君子,如翡如玉。
“師弟,若迷途知返,我就諒你這一次。”任韶華揮了揮摺扇。
莫問東看著那張熟悉得有些久遠的面孔,卻是淡淡一笑。
這張臉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師兄,也是柳師姐的愛人。
任嶽平。
“在此結束吧。”“任嶽平”依舊裝模作樣地說著。可下一刻,他就看到莫問東那溫暖的笑容漸漸咧成了冷笑,乃至最後平息了下去,變得面無表情。
莫問東一拳,轟在了任韶華的胸膛,並深深陷了進去。
“任韶華”整個人就炸裂開來,碎成木屑散落一地。
而真正的任韶華被徐瑤和妃採芸扶持著,掠到了另一邊。
鏡花水月。
這是要徐瑤和妃採芸聯手促成的一招,也是偷天換日的一招,當年任韶華前去君山參加中秋詩會時,途中遭遇了柳月山莊的截殺,就是靠此招活了下來,來到湖上以孤舟為居。他們兩個剛剛毫無保留,用此招瞞過了莫問東的眼線,用鬼斧的一具易過容的傀儡,替換出了任韶華。
任韶華看著那紛飛開來的碎屑,心中微微一寒:“難道我演得不像嗎?”
“你這是什麼鬼辦法?”徐瑤冷冷道。
任韶華苦笑,擦去額頭的汗水:“是偷師洛兄的,看來似乎不管用啊,等回去得向他好好請教請教。”
徐瑤冷笑:“那也得有命回去才行。”
“到頭來還是得真刀實槍地打啊。”任韶華微微抬起頭。
莫問東微微轉頭,看了過來。
“你知道我為什麼讓阿離去往玉門嗎?”任韶華看著莫問東說道。
然而莫問東並沒有接他的話,只有徐瑤沒好氣地說道:“為什麼!”
“因為莫問東要去玉門,而此刻,我所愛之人也在玉門。”任韶華站了起來,“聽懂我的意思沒?”
妃採芸搖了搖頭,她其實已心知肚明,卻還是笑著接了下去:“沒聽懂。”
“要殺她之前,先殺我!”任韶華白衣獵獵飄揚,“只有殺了我,你才能去往玉門。”
玉門城頭。
琴聲起。
玉門之下,有不少江湖人參加過由柳月山莊舉辦的祭劍大會,哪怕城頭女子不知何故蒙著雙眼,那些江湖人很快就認出了,這是柳家二小姐柳一離。
柳一離琴技師承曾經的鞘族聖女林淮漫,人盡皆知。
可每個人都沒能想到,這個在當年看來若扶風弱柳般的女子,竟也能像剛烈的聖女那樣,坐在城頭撫琴退敵。
公孫詩瀲站在城門之前,順著琴聲,長劍橫舞。絳陌劍如同雪花般在她的身旁飄舞,拂皺了一地的沙塵。
她閉著眼,彷彿前方已是枯骨。
她神色從容,哪怕這世道間已覆滿了枯葉寒雪。
因為她仍相信。
等到春風過境,便能花開漫天。
玉門前所有的江湖人都已經走出了帳篷,聽著琴聲,觀看著這場絕世劍舞。自魔頭顧靖遙屠戮不還城以來,江湖氣象已呈現凋敝之勢,他們都想藉此在江湖據有一席之地。
他們在意的只是魁首的地位,以及魁首這個位置給他們帶來的利益,並不會在意這個江湖在他們的統率下會走向何方。
莫問東就是利用了這一點引誘他們前來,可此刻在這場劍舞前,竟無人膽敢向前。
因為舞者姓公孫。
絳陌劍所指即為惡人,沒有人敢站出來當這個惡人。
也沒有人會接受一個惡人成為武林魁首。
忽然,大漠上空,竟有細雪飄落。
毫無預兆,落得也毫無聲息。
以至於過了很久,才有人發現了這場來得蹊蹺突然的落雪。
“下雪了。”
“先是起寒風,又是落雪。”一名女子接過了雪花:“這大漠的天氣,真是難以捉摸。”
雪越下越大,甚至蔽去了烈日。公孫詩瀲依舊揚劍而舞,只是舞勢越來越疾,似雪的劍光也像是融化進了飄雪之間,茫茫不見,卻又連綿不絕。臨近她三丈之內的飄雪,都化作了水流,流淌在她的劍勢之中。
“她的西河劍舞,有些不太對勁。”女子看著雪花在掌心融化,可融雪帶來的卻不是冰冷,而是溫暖。
旁邊有一個人問道:“如何?”
“當年鑄劍之役,我曾見公孫芳起舞。整套劍舞就像是禁錮一般,如同置身於囚籠。”女子甩去了手中的雪水,幽幽說道:“可眼前這位姑娘的劍舞,卻有種說不出的——”
意氣飛揚。
“諸位遠道而來,卻在此畏怯猶豫,是為何故?”一道滿是戲謔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眾人轉過頭去,對著一名抱琴的花衣女子怒目而視。
正是天機閣花家家主,琴州花鏡臺門主花無別。
也是這玉門之外這江湖之眾真正的組織者。
“現在的江湖人可聽不得這種話,無別你又何苦讓他們白白受辱。”站在花無別身後的黑袍女子笑道。
所有人看向了黑袍女子,看到她手中所抱著的那個黑色琵琶,心底都不約而同升起了一股寒意。
他們想起了一個消失許久的人。
她以九霄琴入世,又抱著琵琶離世。
江湖多有傳言,她惹上的仇家過多,早已被追殺至死。
近十年來,論魔音惑耳,無人造詣在她之上。
論心之狠辣,也少有人能與她相比。
九霄琴真正的主人。
花夢還。
而她手中的琵琶,便是江湖上令人聞曲喪膽的魔器。
喚作“烏衣”。
“也不知何時,曾叱吒風雲的江湖郎,竟都淪落成了像我們這樣多愁善感的風塵客。”花夢還冷笑:“聽不得實話,寧願在無數場謊言中垂垂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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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敢怒不敢言。
“先生早已料到了這一點,所以。”花無別走上前,“特地派我們來此,為諸君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