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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另一個世界

“破了破了!”

“爆了爆了!”

“沒了沒了!”

…………

周圍嘰嘰喳喳,轟轟隆隆。一堆又一堆的金色人影不停飛過,擋住了伊弗周圍的風,又不斷產生風;擋住了伊弗的視線,又成為了伊弗的視線。伊弗卻不以為意,白眼衝上了天。他“唔”了一聲,懶懶散散地把手掏進了褲袋裡。他的眉毛卻漸漸蹙了起來,他掏了又掏,卻怎麼都搜不到他新買的Bose頭戴式耳機。

不對,伊弗想,他的耳機可是新買的Bose頭戴式耳機啊,小小的褲袋怎麼能容得下他新買的Bose頭戴式耳機?伊弗腦袋雖一直否認,手卻止不住一直往裡掏。

“熱啊!火啊!”

聽他們這樣一說,伊弗自己也覺得熱了,不耐煩地直接甩出整整兩個褲袋。伊弗卻忽然呆住了,一雙眼睛睜得和兩個褲袋一般的大。他的那一雙褲袋竟然和錢斌新家裡的微波爐一樣大,整整兩個微波爐。最重要的是,裡面卻沒有他新買的Bose頭戴式耳機。

“4999啊!大哥!大哥!大哥!”伊弗幾乎把整個頭都撲到了黑色間白色的褲袋上。

他新買的Bose頭戴式耳機卻還是不在裡面。

“我一個月的工資——”

一個人猛地撞到伊弗的手臂上。那人衝力太大,像只牛,伊弗整雙膝蓋立即就跪倒在了地上,整張臉立即撞到了地面上。伊弗隨即聞到了藍月亮洗衣液的味道。

“沒長眼睛嗎!”伊弗趕忙開口罵道,都還沒顧得上爬起頭和身子,看清那人的樣子。

“呼……”伊弗終於稍稍直起了身子,卻被眼前的景象嚇得把二氧化碳往裡吸,把氧氣往外噴。

前面,都是人,伊弗連樓上的包租婆、樓下那雲吞店和街口那榕樹都看不見,什麼都看不見。

伊弗嗤之以鼻,罵道:“廣州有那麼好嗎?過來幹什麼?去巴厘島——”

伊弗才剛緩過神,眼前的景象卻又一次把他嚇到。

伊弗扶緊空氣,蹣跚地站了起身。伊弗竟然看到了一隻褐綠色的超大烏龜,跟在人群的身後,跑得卻像獵豹一樣快。

伊弗渾身顫了一顫,雙爪禁不住握緊了彼此縮到了胸口。那只烏龜,剎那之間,褪忽地變長了,老樹般的褐綠色忽地也褪了幾層,殼忽地撐不起變長的腿,忽地掉在了地上……它就真的忽地變成了獵豹模樣。

伊弗也這才發現,“龜豹”腳下的地,是無邊無際的屎黃色的泥土,很硬,像石子染了色假裝自己是泥土一樣。“龜豹”頭上的天,也是屎黃色的氣,像硫磺成了仙。

伊弗趕緊搖了搖頭,這個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新買的Bose頭戴式耳機。伊弗趕緊轉著頭,眼珠子也在旋轉,竭力尋找著他新買的Bose頭戴式耳機。

伊弗忽然笑出了白牙齒——他看到了那兩個微波爐牌褲袋。

“呼……”

伊弗卻又忽然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的整個身子突然亮起了黃色,像芒果一樣——那微波爐竟然自己啟動了自己,裡面的熱氣源源不斷地噴出黃光射到伊弗身上。

“撒撒撒撒撒……”

天忽然下起了雨,一滴一滴地打在他的臉上。

伊弗趕忙用手舉起微波爐,擋住雨。他卻發現雨下得更厲害了——“傻傻傻……”

伊弗才發現,那雨是自己的汗水。

伊弗感覺周圍不太對勁,趕忙隨便拽住了一個人。

“幹什麼啊你們?”

“爆了爆了!”

“爆什麼?!”

“爆炸啊!”

“哪裡爆炸?!”

“這裡啊!”

“廣州?”

“沒了沒了!”

“錢沒了?!”

“世界末日啊!”

伊弗一聽,五魂沒了三魂,手也沒了力氣。那人便趕忙又拔起飛毛腿跑了。伊弗看罷,頓了頓,也立馬扔下手裡發黃的微波爐,拔起他的飛毛腿,跑了起來。

新買的Bose頭戴式耳機算什麼?工資算什麼?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我的生命!

伊弗一下子衝到了人群最前頭。

他終於看到了除了屎黃色之外的東西。在盡頭,有一棵冰藍色的樹。那棵樹很大,幾乎長到宇宙上去了,最長的深藍色葉子勢要戳穿美國發射的一顆衛星。

猛地,伊弗又隨意拉住了身旁的一個人。

“地球要毀滅了?你們的錢打算怎麼處理?”

“不是!”

“這裡又不是地球!”

“@A¥!”

伊弗停住了腳,剎那間,他便又在隊伍最後頭了。瞬間,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了,只剩屎色的假泥土和屎色的硫磺天照著伊弗屎色的臉。

伊弗還沒來得及回想那個人說的是什麼。倏忽,他的整個身子不能控制地震動起來,而且,震動越來越厲害,越來越猛烈……

他感覺自己漸漸變成了電視機裡的破圖……

伊弗猛地撐開了雙眼,“啊呼”地大喊了一聲。溫大衛的臉便立即塞滿了他的整雙眼球。

溫大衛正大力地搖著伊弗的肩膀,溫大衛充滿痘印的胖臉充滿恐懼。

“爆了爆了!”

“沒了沒——”

“你才沒了!”伊弗一腳踢到溫大衛的臉上。

溫大衛一路滾下了床,“嘣”的一聲撞到了衣櫃上,雙腳朝天,肚腩被褲子勒得分出了三層,像布丁一樣彈啊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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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伊弗望向窗外,手卻緊緊地抱住了床邊湛藍色的他新買的Bose頭戴式耳機,“太陽多黃啊,天多藍啊,大氣多透明啊,人民廣場多白啊。”

的確如伊弗所描述,窗外,黃太陽在左邊,藍天空在上邊,透明空氣在中間,白廣場在下邊,一塊一塊像拼圖一樣,似乎本來就應該結合在一起湊成一幅和諧的景象。而這,卻並不是畫。伊弗並不是賞畫之人,更不是捨得花錢買畫的人。

伊弗剛把頭從窗外轉回來,卻禁不住再一次轉過頭盯著這幅景象。太假了,讓他難以相信。

廣州的天空較少是藍天白雲的,都是芝麻般的霧霾。此時,天卻出奇的藍,儘管還是沒有一絲白雲柔軟的身影,卻仍像是達芬奇級別的畫家畫上去的一般。定著神仔細看,伊弗才發現,空氣並不是透明的,淡黃色的太陽光無孔不入,淨是把空氣染成了自己的黃色。而且,儘管太陽光如此猖獗,他也看不到一毫哪怕是太陽本尊的背影。他也才想起,窗戶是面西的。他常年看不見東昇的太陽,西落的太陽他倒是十分熟悉,紅通通的,像血一樣。

想罷,伊弗疑惑地歪起了頭,凝視著窗外。

“不是這裡!”

聽罷溫大衛的聲音,伊弗才回過神來。

伊弗不屑地高昂起頭,質問道:“那是哪裡?”

聽罷,溫大衛突然閉緊了嘴。

半晌,溫大衛才緩緩把嘴巴裂出一道縫。那張嘴,緩緩發出了幾個音——“另一個世界。”

瞬間,伊弗感覺空氣彷彿靜止了,時間彷彿凍結了。伊弗覺得自己在變小,越來越小……最後,他站在了宇宙中間,和周圍的無數小灰塵一起浮沉了起來。

伊弗的手指卻忽然感受到了他那新買的Bose頭戴式耳機,那堅硬頑強的勁感像海嘯席捲而來,洗禮著他每一寸的神經。他感覺自己在變大,愈來愈大……和他一起玩耍的小灰塵都不寒而慄。

他忽然回過神來,款款歪過臉,眯起眼,一字一句地道:“你……確……定……?”

“這是能開玩笑的事情嗎?!這是對神靈的褻瀆!”溫大衛豎起了右手中間三根手指。

“哪裡來的訊息?”

“今天06:24:24,從黑匣子裡發來的資訊。”

“黑匣子的資訊可是即時的,而且只保留3秒。你竟然看到了?你把夢和現實搞混了吧。”聽罷,伊弗頓時鬆懈下來,在床上開始抖起了腳。

“弗哥,這是規矩啊!你忘了我們宣過誓了嗎?因為時差問題,資訊通常在早晨。睡醒第一件事,必須是閱讀黑匣子。”

“溫大衛,我求你,不要再晨跑了!5點鐘起來折磨自己幹什麼?半年了!腹肌出來了嗎?女朋友找到了嗎?!”

溫大衛嘟起了嘴,咽了一口口水,不理伊弗的吐糟,繼續道:“黑匣子傳達……徹底毀滅,只剩宇宙灰塵,我們必須跪迎聖旨,轉接生者。”

“F.”

“弗哥,這時候不能爆粗。別的時間就算了,現在這麼神聖的一刻,不能爆粗!”

“我就要爆,FFFFFFFFFFF!”

“你你你不要太過分!弗哥!不然我就……我就……”

“怎樣?”

“我就告訴包租婆你把這個月的工資都花完了!”

“哎喲,晨跑把你的小小羽毛都長出來咯,會回嘴咯,會告狀咯!”

“傻狒,有你的信封!”

包租婆的聲音忽然從門縫裡撕出。

聽罷,伊弗的五魂四魄,霎時,全都沒了。他連灰塵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