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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792章 寧遠之戰(五)

再簡陋不過的寨門猛然間被砸開,身材高大、勇猛的滿清大兵衝進寨門,嘴裡發出野獸一般的咆哮,揮舞著手裡的大刀,想要直挺挺的掃出一片空地出來。

兩個跳蕩兵,也就是俗話說的藤牌手,眼裡絲毫沒有畏懼之色,躲開他的第一手進攻之後,趁著他立足未穩的時候,直接躥了過去,一個抱住韃子的腰,另外一個在下面扯腿,無比熟練的將滿清大兵弄倒在地,顯然是非常熟練的搭檔。

身後一個長槍兵猛然出擊,噗的一槍刺透了他的鎧甲,鮮血噴的如同血霧一般。

副排長大吼一聲,“鴛鴦陣!”

兩個藤牌手抽身而退,戴上盾牌,與其他旗隊的藤牌手一併組成了人牆,堵住了寨門破口。

火銃手裝填完畢之後,列隊射擊,目標卻是那些騎在馬上放箭的韃虜。

“殺他娘!”排副暴喝一聲,手中的斑鳩腳銃發出一聲暴喝,木質的槍托重重後撞,被他的肩窩死死頂住。

隨著這聲特殊的槍聲暴起,一個身穿鐵甲的韃子頭上爆出一蓬血花,栽下馬來。

排副暗道一聲好險,他剛才瞄準的是旁邊那韃子的胸口,沒想到竟然誤打誤撞,還是爆頭如此稀罕的一幕,正好可以提升士氣。

果然,士兵們以為自己長官神射,紛紛叫好,士氣果然大振。

韃虜那邊卻不自覺地朝後又退了三五步方才止住,再次開弓的時候卻謹慎小心了許多。

步戰的韃子又打了一會兒,方才退了回去了,算是結束了這第一波攻勢。

“傷兵速速下來包紮!”盧木蘭的目光在幾個掛彩了的傷兵身上飄過,早就關注多時了。

排裡只有隨行的醫務兵,此刻在訓導官親兵的幫助下緊張地給傷兵創口清洗消毒,上藥包紮。

盧木蘭對於醫療急救之術屬於“看會的”一類,只能幫著指點,要自己親自動手卻是不能。儘管如此,士兵們仍舊是感恩戴德,戰意盎然。

外面的東虜見了寨子裡有人運來木板修門,登時就要發起第二波攻擊。他們沿河走了一路,都沒發現渡船,好不容易看到個渡口,還被明軍修了寨子,如何能夠不攻打下來。再看看背後的寧遠城只有二里不到,說不定什麼時候重炮的炮彈就落在頭上了,更是不能不用全力。

“報,了望手訊息。”

廖耀兵站在城頭,取過竹筒,開啟一看頓時心涼了大截:河渡寨正在拼死抵抗!

有一個道理不用講,戰士就是要上戰場。

這句話的出處已經難以考證,本是一位名不見經傳的訓導官說的一句大白話。

只是這句話大白話實在太白,剝奪了一切的邏輯論證,直接給出結論。如此完美的洗腦詞,自然被寫在牆上,印在紙上,掛在宿舍、食堂、操場等等各種能夠看到的地方。

總訓導部請來的各種戲班子,如果不用自己特有的唱腔將這句話唱上幾十遍,那他們的演出就是不完整的。

所以河渡寨的戰士沒想過這一仗該不該打,或是否能不打,因為這個道理不用講。

廖耀兵也沒想過河渡寨的拼死抵抗會死多少戰士,有多少條人命化作煙塵……那是文人們的事,作為廝殺

出來的軍官,自己的生死都早已拋諸腦後,部隊的傷亡也只是數字。

做不到這點的人,只能送他“慈不掌兵”四個字,去讀書考狀元吧。

河渡寨守兵沒有撤退,要麼是有人不讓他們撤退,要麼就是沒條件撤退。前者是不可能的,因為他沒有給盧木蘭指揮權。後者倒是極有可能,多半是船隊正好前往西岸送糧,還沒返回。

既然守兵沒能撤退,那麼以廖耀兵對盧木蘭的瞭解,這位“愛兵如子”的訓導官肯定也不會孤身離去。

他的擔憂很快得到了證實。

河渡寨裡並沒有船隊,倒是在西岸發現了船隊正在卸下糧食。

劉興走到廖耀兵身邊,低聲道:“營長,要不派一個排前去增援?”

“一個排……那不是成了添油消耗了麼?”廖耀兵搖了搖頭:“於事無補。”

“那盧訓導那邊……”

“將軍難免馬上死……沙場上哪有那麼多周全的事。”廖耀兵說得鏗鏘有力,心中卻有些後悔自己顧慮不周,將盧木蘭送到了河渡寨。只能寄希望於自己的得力部下能夠用蠻力制服盧木蘭,然後送她渡河。

——唉,娘們本就不該摻合到沙場上來。

廖耀兵心中嘆道。

……

“放肆!你怎麼闖進來的!快出去!”女嚮導驚恐得喊破了聲,大聲呵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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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排副,你可有事?”盧木蘭伸手擋住了女嚮導的暴怒,鎮定地看著闖進帳篷的排副王大武。她是進來換衣服的,剛脫了胖襖外袍,此刻一身中衣站在個男子面前,若前早兩年在家時候,恐怕早就羞憤得要去死了。

然而沙場之上。那麼多血染徵袍的戰士在眼前晃動,中衣見人又算什麼?

“訓導,事到如今,您不能不走。”王大武抱拳行禮。他一直在等機會放倒盧木蘭,然後以暴病的藉口帶著親信將她送上最後一艘渡船。可是盧木蘭一直在陣前活動。讓他難以下手。

總算等到盧木蘭說要“更衣”,他才找到了這個機會。

為了避免尷尬。王大武故意放慢了一步闖進帳篷。卻沒想到盧木蘭是真在更衣,而非“更衣”。

不過不用關心這些細節,重點是完成營長的交代。

王大武上前兩步,一時又有些下不了手。

一直都是怕打不死人,現在又怕打得太重……

王大武抬起手,剛有些遲疑。突然眼前一閃,只聽到衣衫破空,手臂上突然傳來一個似柔還剛的力道……接下去還不等他明白過來,腳下莫名一軟。人已經砰地一聲仰躺在地上了。

王大武不可思議地晃了晃頭,長刀的刀尖已經輕輕抵在了他的喉嚨上。

“你這是要打暈我送我走?”盧木蘭沉聲問道。

王大武痛苦地別過臉去,算是預設了。他本來是想讓屬下來,但是怕出意外,所以最後自己來了,但他如何也沒想到,最終意外還是發生了。

他無論如何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摔倒在地,那電光火石的瞬間在他腦中只留下一抹空白,簡直就像是中了邪!

——“卑職自幼讀書習武,走馬射箭。平日裡所用練功刀也有五六十斤重,等閒男子

三兩個都未必能近身!”

事實證明,盧木蘭並沒有在徐梁面前吹牛,而且還略略有些“小女人”的謙虛。

盧木蘭收了刀,沒有再說什麼,從女嚮導驚恐的目光中鎮定接過一身女裝,悉悉索索穿戴起來。這衣服是借嚮導的,對她來說有些寬大,腰間還可以用鞓帶約束,手腕就只能用綁腿先湊合了。

“是不是太素了點?”盧木蘭低頭看了看效果,雖然能分辨出女裝,下人的衣服總以褐色、灰色為主,很難取得讓人眼前一亮的效果。

女嚮導吶吶不能言的時候,盧木蘭已經走到門口扯下一面紅旗,隨手系上,便成了一襲大紅斗篷。

灰色的世界,登時跳脫出一抹嫣紅。

女嚮導半響訥訥道:“訓導,今日勝敗與否,您都會是皇明日報上最有牌面的女人!紅娘子也不過如此了!”

盧木蘭又取了刀,轉頭對仍傻在地上的王大武道:“排副,敢上陣否?”

王大武翻身而起,掩面奔出,投入到前方殺陣之中。

韃子攻勢愈來愈疾,寨門幾次失守,又拼死奪了回來。兩軍傷亡人數基本持平,都是傷亡三十餘人。

這對於明軍而言,已經是三成多的戰損,正是考驗軍心的時候;對於韃虜而言,雖然只是不到的一成的損耗,但也有些心驚。

王大武的斑鳩腳響了兩次,接連兩個韃子落馬,逼著韃虜的騎弓手又退了些許。馬弓的威力本就不如步弓,他們這一退,對明軍藤牌手的影響就更小了。

衝在最前的東虜甲兵也已經力竭,見明軍陣型又穩固下來,只得退下休整,圖謀再來。

“傷員休息!”王大武高聲喊道。

“將士們!”一個女聲壓住了王大武的尾音,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連傷員都忘了呻吟,整個營地頓時靜謐一片。

“自古漢賊不兩立,此天地之道!我輩今日披堅持銳,奮勇殺敵,正是為替天行道!且不說皇明與我等甚厚,就是本著一顆良心,莫非敢教此些胡馬踏進一步?”

盧木蘭站在糧袋上,高舉長刀,慷慨激昂道:“我雖是個女子,卻不願與賊共戴此天!我盧木蘭在此揚刀立誓:此寨存我存,此寨亡我亡!若是韃虜踏入此寨,我便裙刀自盡,絕無苟活之理!”

戰士們早就知道訓導官是個女子,但還是第一次看到訓導官身穿女裝。往日見盧訓導一身戎裝一絲不苟,只以為她是個女漢子。誰知今日見到女漢子真容,卻是換上了女裝。

這雙重刺激之下,士氣果然大振。

王大武見軍心可用,大聲喊道:“列陣!殺出去!”

“排副,”盧木蘭跳下糧袋堆,“戰士列鴛鴦陣不能抵禦騎兵。你我各領一個方陣如何?”

王大武正在猶豫,一旁軍法官已經站了出來,以一貫冷漠無情的口吻說道:“排副,職部願隨盧訓導列方陣殺敵!”

“小的等願入方陣殺敵!”各色輔兵統統站了出來。

“我等尚可一戰,求排副許入方陣!”傷兵們紛紛站了起來,頗有幾個連路都無法走的,又被醫務兵拉著躺下。

“列陣!殺敵!”王大武長刀一指,比了個方陣佈局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