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姐，這事你辦的不地道。”嘴裡嚼著從黑田署長那裡收到的抗輻射藥片，阿龍一臉幽怨地跟周玉卿抱怨。
“不好意思，只是想嚇嚇你。”周玉卿笑眯眯地雙手合十，向阿龍請求原諒。
“算了，沒仔細調查到當地情報就熱血衝頭趕過來是我的不對，周小姐就是想告訴我這個吧？”不滿歸不滿，阿龍不是分不清青紅皂白的人，他已經意識到了周玉卿這麼做的理由。
“如果是我多事的話我道歉。”周玉卿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以前有凌警官在調查組裡，我就用不著擔心我的責任以外的事情，但現在凌警官不在而你又為了凌警官奔走，就不由自主地擔憂你因為急躁衝過了頭，萬一真出了意外我都不知道怎麼跟凌警官交待。”
“……我真的那麼讓人操心嗎？”阿龍維持著哭笑不得的表情僵立了好一會，這才苦笑著跟周玉卿問道。
“這個嘛，只能說你的衝勁比較強吧。”周玉卿仔細斟酌著遣詞造句，想在不破壞兩人關係的基礎上表達自己的意見。
“我明白了。”阿龍尷尬地咧咧嘴，“以後會注意的。”
離開署長辦公室回到天台，之前租用的空中出租已經不知道哪兒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架警用旋翼機和一臺正坐在駕駛室裡和兩人揮手打招呼的人形終端。
“黑田署長親自送我們過去？”那臺終端的反應像是剛剛和二人見過面，也就不可能是別人在控制。
“警察這一行在磐城市不怎麼受待見，大多數移民都盡量避免和警方有牽扯，而且這座城市已經有十幾年沒發生過罪案了，警署的規模一直都很小，算來算去整個警署裡最閒的還是我這個署長。”不知道這算不算老刑警的共同愛好，控制著這臺少女外觀機器的黑田一邊啟動旋翼機一邊笑道。
“十幾年沒有罪案……放在我的城市十幾個小時安穩就要謝天謝地了。”阿龍表示自己根本無法想象，儘管被管理局分走了一大塊工作錦城市警局依然是個繁忙的部門，而在聯邦數不清的大小城市中錦城市的治安狀況還可以被歸為中上游一類。
“也許是這裡的居民中絕大部分已經經歷過足夠的痛苦，再也不想接觸犯罪和暴力了吧。”黑田發出一聲深沉的感慨，旋翼機隨著他的嘆息快速升空。
透過飛機的舷窗，阿龍看見的是愈發寂靜的都市中心區。
商業區、居民區、公共活動區，不管是何種用途的規劃區域都無一例外地給人強烈的蕭索感，儘管無人機還在忙忙碌碌地維護著這些看起來依然嶄新的建築物，但阿龍只能從中感覺到“衰退”二字。阿龍不明白這到底是大型監獄一樣的特殊移民城市的獨特氛圍還是整個日本國都狀況類似，他所看見的就是人類的傳統文明正在和科技進步成反比地快速衰退，阿龍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自己的城市會不會有一天也變成這樣？磐城市的現在會不會是錦城市的未來？有些杞人憂天卻絕不是空穴來風的擔憂浮上阿龍心頭讓他眉頭緊鎖，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在這樣的世界長久生存。
恐懼還在阿龍心中滋生蔓延的時候，旋翼機懸停在了一片類似社群公園的空地上方。
“我們在這兒降落，本地居民對包括警察在內的外人都有點……嗯，抗拒，我們最好不要大張旗鼓地在別人家門口降落免得招致不必要的麻煩。”將旋翼機停穩，黑田解釋道。
“我們理解。”周玉卿點點頭離開飛機，阿龍也跟著走出機艙。
小小的社群公園只有沙坑和一些簡單的遊樂裝置，看起來極少有人光顧，離開公園外面是被無限延伸的白牆所包裹如同迷宮一樣的居民區街巷，阿龍忘記自己在哪部老電影裡面看過類似的場景，真正身臨其境時他發現行走在這樣的街道上給他一種快要喘不過來氣般的閉塞感。
黑田的腳步停在一座與其他獨棟住宅看不出什麼區別的院門前，阿龍瞟了眼門牌，上面用日本漢字寫著“廣川”二字。
“入籍之前名叫劉規，歸化後改名廣川三水，好奇怪的名字啊。”可能是剛剛呼叫了戶籍資料，黑田自己嘀咕道。
“我猜他是為紀念自己的故鄉。”阿龍記得這位表哥先生在移民之前半輩子都住在廣州，把廣州拆開不就是“廣川三水”嘛。
“原來如此。”黑田似乎理解了阿龍的意思，伸手按動門鈴。
“請問哪位？”應答器那邊傳來比黑田還要生澀的日語，是一個聽起來有氣無力的女性聲音。
“磐城署的黑田，有些問題想要諮詢廣川三水先生，請問他在家嗎？”黑田的回應沒有半點警署署長的架子，謙卑得就像個最基層的社群警員。
“你是警察？！”然而黑田親切的回應換來的卻是驚慌失措的質問，很顯然應答器後面的那位女性不喜歡警察。
“對，有什麼問題嗎？”對方驚惶的反應讓黑田立即意識到這裡確實可能有貓膩，聲線也變得強硬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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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有！”女人大概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慌慌張張地否認。
“那麼能否請我們進去聊聊，或者讓廣川三水先生出來和我們談談呢？”黑田的措辭依然客氣，不過怎麼聽都有股子脅迫的味道。
“這……”女人的聲音愈發窘迫了。
“女士，我不知道您是哪位，但妨礙執法有可能導致最高被剝奪公民權的處罰，我希望您能仔細思考後再做選擇。”旁敲側擊不管用，黑田就只好直接警告。
“……請等等，我先整理一下房間。”女人在短暫的沉默後屈服了，看來她很在意自己的公民身份。
三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有催促，大約等了兩分鍾宅院的柵欄門自己開了，一個面色蒼白得像鬼魂的高瘦女人站在玄關前，正在用警惕的目光盯著闖進她領地的不速之客。
“廣川三水先生的妻子，廣川惠子夫人？”和戶籍記錄上的資料比照了一下，黑田有點懷疑地問道。
“是我沒錯，幾位找我丈夫有什麼事？”直面本人讓她身上那種有氣無力的感覺愈發強烈，阿龍甚至懷疑這個女人會不會在下一秒鐘就自己默默地停止呼吸。
“只是在一樁案件上諮詢他幾個問題。”黑田打了個馬虎眼，“現在我們能見他了嗎？”
“幾位請跟我來。”女人抿著嘴唇似乎在下什麼決心，然後給三人讓開了道路。
房間裡裝潢不錯，應該是小康之上的水平，還在執行的家政服務系統代表這個家庭仍然正常運轉，不過當三人跟著廣川惠子來到客廳時立即發現了不對勁。
沙發上躺著一個乾瘦的男人，阿龍依稀能認出來這人應該就是劉規，但比起記錄裡的照片現在的他要消瘦太多了。在他的額頭上罩著一個阿龍不認識型號的神經連線介面，而被這個介面抽走了意識的身體就如同破爛娃娃般給主人丟在沙發上。
“該死！”黑田的眉頭皺得老高，“他這次接入已經多久了？”
“兩週。”女人的臉上寫滿了愁苦。
“這麼長時間？！”黑田的聲音中帶著強烈的惱怒，“這早就已經超出安全規定，為什麼不讓他強制退出？”
面對質問，廣川惠子只是委屈地站在那裡不說話。
“嘖！”黑田氣勢洶洶地直接走上前去伸手按下連線介面上面的一個開關，廣川惠子見狀像是受了什麼驚嚇般躲得遠遠的。
“說了多少遍別來煩老子？！”突然一聲狂躁的怒喝從那個如同乾屍般的男人身體裡爆發而出，把所有人都給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