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通傳了，我們直接進去。”白恕二話不說就拉著蘇子安往裡闖，那小廝趕忙去攔，卻終究還是沒有攔住。
“方子儒！你究竟還要欺騙自己到什麼時候？！”白恕的怒斥聲傳來，飯廳內的人都嚇了一跳。
方子儒卻似乎早有預料，他微笑著對自己身邊的人說道：“你們都退下吧。”
路過蘇子安的時候，那位長得和她一模一樣的方夫人竟然也沒有任何的驚奇神色，彷彿這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直到飯廳內只剩下方子儒、蘇子安與白恕三人的時候，白恕再次開口逼問道：“方子儒，你就要這樣一直自欺欺人的活著嗎？”
方子儒微笑著為蘇子安和白恕親自添了些飯：“想必二位趕回來一路匆忙，也沒有怎麼好好用膳吧？粗茶淡飯，二位嚐嚐。”
白恕正欲再次發作，卻被蘇子安攔了下來。蘇子安吃了幾口之後才緩緩開口：“難道方將軍就沒有什麼想要跟我們說的嗎？”
方子儒笑容不減：“雖然不明白二位如此動怒的具體緣由，但思來想去，也無非是因為我這裡還有不完善的地方，讓二位覺得不甚滿意。其實這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再等等就好。”
“等什麼？你讓我們等什麼？等著出去被聖上砍頭嗎？！”白恕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裡頭也算著時日。
方子儒放下手中的碗筷，神色淡然地問道：“你們為什麼要出去呢？這裡現在雖然的確有些粗糙，但假以時日，這裡一定會比外面更好。”
“粗糙？”蘇子安注意到了方子儒的用詞。聽這話，好像幻境就是方子儒的一幅作品一樣，在作品創作初期，難免有不完善的地方，後期的加工與修補才是關鍵。
方子儒緊接著又不緊不慢地說道：“剛才康王說我是自欺欺人？其實不然，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這裡的一切都是假的，也一直都坦然面對。又何來自欺欺人一說？”
白恕一時語塞，如果此時方子儒要跟他大鬧一場，他反倒還知道要如何應對，可方子儒越是這樣，他就越是心裡沒底。
“這城池是有邊界的，方將軍不會覺得拘束嗎？”蘇子安率先丟擲問題。
“邊界亦可延伸。”方子儒笑著答道。
“那日復一日的重複又有什麼意思？邊界可以延伸，但生命不可以，這樣平井無波的日子究竟有什麼意義？”白恕開口質問道。
聽到這個話，方子儒突然面色嚴肅了起來，他望向白恕反問道：“那康王又怎麼能確定，我所想要的就不是這樣平井無波的日子呢？”
蘇子安拿起筷子夾菜放入碗中，隨後便開始悠然用膳。不得不說，之前白恕著急忙慌地想要趕回來，她的確是有些沒有吃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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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子安，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吃東西？”白恕看著蘇子安愈發著急。
蘇子安斜眼瞟了一下身邊的椅子：“你也坐下來吃一點吧，我看你晚上也沒有吃多少。別慌，不差這會兒時間的。”
白恕雖然不知道蘇子安究竟是何用意，但他明白，自己眼下說再多也是無用，最終他只能忿忿地坐在蘇子安旁邊，既沒有夾菜動筷，也沒有繼續勸說。
至於蘇子安與方子儒，他們則是各自動作優雅地用著餐，場面詭異而安靜。
終於，蘇子安感覺腹中漸飽，她放下筷子，神態自若地坐在桌邊陪方子儒繼續用膳。直到方子儒也放下筷子，她才緩緩開口說道：“方將軍，你愛你的那位夫人嗎？”
方子儒神色一滯：“蘇姑娘這是何意？”
蘇子安低頭微微笑了下：“整個幻境都由你操控，想必那位方夫人也一定是順你心意的。可是如果方將軍無法愛上她，那麼即便她再溫柔恭順，恐怕都無法讓方將軍真的滿意。”
蘇子安停頓了一會兒，接著又開口說道：“方將軍剛才也說了，城池的邊緣可以延伸，可以擴建，還有許多的細節也可以修繕、補足。但我有一事不明，還想向方將軍請教。”
“但說無妨。”方子儒此刻的神色已經不像之前那般輕鬆自若了。
蘇子安垂眸：“敢問方將軍，人之所以為人，難道不正是因為具有人性嗎？而這城中之人的人性，又要如何修繕、補足呢？換言之，方將軍，你能賦予他們肉體，又要怎麼賦予他們靈魂？”
方子儒沉默不答，此刻的他雙拳微握，顯然已經有些緊張了。白恕的怒氣對於他而言無關痛癢，但蘇子安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正中要害。這些時日，他也的確在思考這個問題。
這些由他創造出來的人對他百般溫順，可這種溫順卻也漸漸的讓他感覺空虛。每一次溫順的背後，是他都更加清楚的意識到這裡的一切都是假的。即便他已經努力賦予這些人恐懼、開心等情緒，可這些情緒的表達都太過於表象，太過於刻板。
久而久之，這反倒像是一種提醒。
“每個人的性格都是由很多原因和經歷塑造的，千篇一律的人……看多了，不僅沒有什麼吸引力，反而會膩。”蘇子安的聲音很輕，卻猶如驚雷炸響在方子儒的內心深處。
就在此時，白恕也跟著說道：“方子儒，你還不明白嗎？這諾大的城池，其實就是一片廢墟，這裡只有我們三個活物。”
死寂，屋子內是一片死寂。
三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是沉默著，等待著……
這也是自從進入幻境以來，蘇子安第一次在方子儒的臉上看到迷茫、疑惑和糾結。
蘇子安心神一定，既然方子儒這邊出現動搖，那就是說明此事有戲！
她起身走上前去，對著方子儒放柔了聲音說道：“方將軍，這裡的人是由你創造的皮囊，而外面那個世界的人則是經由父母養育、先生教導的鮮活生命。這兩者之間的差別……方將軍，你看看你自己，再看看由你創造的人便可知曉。”
白恕也開口說道：“皇宮之中爾虞我詐不假，但整個白氏王朝子民對你的愛戴亦不假！方子儒，你是常勝大將軍，世人稱頌的保護神！你還記得你凱旋歸來時萬人相迎的場景嗎？你還記得人們迎你時那種自豪而又幸福的笑容嗎？你還記得那些尊你敬你的忠心部下和他們的妻兒老小嗎？”